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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应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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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云生笑意含春的眼神,许落墨却看见一整个雪原,前一秒还搂着她喂炒肉的温柔姐姐,后一秒就与男人谋皮,想着她这点儿家当了!世道变天,都不若这女人变心得快!
许落墨发了疯般上窜下跳,张牙舞爪,她刚穿成猫,对于这种堪比体操的高难度动作生疏得不行,啪唧啪唧把自己绊成团子,只好顺势龟缩,采取铁桶防守的姿态,绒绒的猫耳都服帖地趴好。
小猫眼中涟漪,似是讨好般求饶,如同前世——
落墨贪吃,趁云生不注意,将她苦心炼制的焕颜丹当豆丸子吞。
落墨爱玩,在云生的洞府内走走跳跳,打碎了她年轻时在魔域历练,九死一生所得的莽鳞石。
落墨……
只是小猫一露出那种眼神,云生总会笑着把猫猫头揪过来,指着小猫留下的狼藉:“以后不许这样了!”
灵犀宗的清越峰上一对师徒一只猫,从来都是清冷凉凉,猫儿寂寥而已,她又怎舍得责怪?
只可惜,她不再是那个云生。
小猫是一只养不熟的骗子,和她的好徒弟是一路货色,想到被困在魔偶里的时光,落墨对玉瑶百般讨好,惺惺作态……
真与现在如出一辙,不知为何,云生忽地想起昨晚的少女,心中的愤恨古怪地加剧。
腥臭的回忆在脑海中翻涌,万物可爱都煞是讽刺,也再不忍,一道凝结的水灵气从云生指尖飞出。
黑色的小猫软趴趴地团在地上,自然是躲不开,仿佛被抽走了骨头。只剩猫唇微张,泄出丝丝埋怨。
莺儿手脚很是麻利,在堂子里忙前忙后,一走一过间还朝许落墨投来怜悯的目光。
小时候每到这时,她总会躲回屋里,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一只小猫那么残忍。后来,爹爹说这样做能让猫儿们年岁长久,莺儿才愿意出来给爹爹打打下手,可还是不敢看,不敢学。
莺儿觉得仙子姐姐周身发冷,表情也变得有些可怕,顿时打消了再去撸猫的心思。
开水烫煮的刀器染着光,王平笑呵呵赶跑了女儿,“累了吧丫头,回屋吧!”他知道莺儿还是接受不了残忍的场面,虽然急着传承手艺,可却不在一时,或许等莺儿再长大些更好。
许落墨已经被王平按到台上,她有心无力想要挣扎,奈何云生的术法还未解除,这也是许落墨穿书后头一次体会到修为的差距。
化神期的云生随手一道灵气,就能把她变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注定的绝望竟让许落墨心头生出一丝莫名其妙的乐观,噗……如今她的境遇,还真是任人“宰割”。
云生,没想到你是这样歹毒的云生!许落墨扭头,对上云生的一瞬间,她的猫毛瞬间炸起,是野性的本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杀意?
下一瞬,云生便款款走来,脸上挂着浓浓的担忧和不忍,皱着眉打量王平,似在确定王平的医术如何,“落墨不乱动哦,很快就好了,不怕,不怕……”许落墨当是自己糊涂了,云生小白花一朵,怎会露出那种表情呢?
不怕?你试试不怕!云生安慰的嗓音在许落墨听来有一股子病娇味儿,配合上王平那边刀具碰撞的声音,急得许落墨直掉眼泪。她最怕疼了,以前磕破一点皮儿都能哭出来那种,倒不是许落墨娇气,而是她身体的痛觉特别敏感。
这个非常“良好”的体质,也幸运地被偷懒的系统复制粘贴过来。
王平先用黑布条把许落墨的四肢绑在四角,以便露出腹部,拨开柔软的绒毛,寻找恰当的位置,那处已有一道细不可察的痕迹,可能已经经历过绝育之法,王平甚是奇怪,小猫抖得厉害,他只当是害怕。
“喵!!!”许落墨惨叫连连,完全陷入应激之中,她甚至能感觉到王平手上的老茧,蚰蜒般在她的腹部梭巡,那是许落墨最恐惧的潘多拉魔盒,是她没有任何光能照亮的蛮荒——
那年小雨,许落墨再不信神,佛陀不过石头身。
因为无论是神仙还是佛陀,都打不过村里的巷子、一闪不闪的路灯、没有门的茅坑,和一个手提肮脏的老男人。
恶臭的疮手捂着她的嘴,染黄了她洁净的牙齿,干瘪的胳膊扼得许落墨很疼,疼得她忘了哭,她不懂那些,只是在最后使劲地踢了一脚。
身后响起老狗一样的惨叫,小人跌跌撞撞地逃跑。
医生说不幸中的万幸,只有一些皮外伤,可许落墨很久不敢上学,不敢一个人走路。
后来,一具尸体在茅坑被发现,头部有钝器伤,赶去的法医忍不住呕吐,破碎的肉块和飞溅的血,还有已经烂得看不出形状的身体,与排泄物厮混一起,却没有他的心脏。
银镯子在爸爸的手上晃晃荡荡,许落墨每天都穿两条裤子。
系统第一个察觉不对,骂自己一声大意,相处的这几天,许落墨有些戏精的性格让她完全忘了许落墨成为宿主的原因,着急地呼唤许落墨的名字,试图把她从应激中唤醒。
“宿主!宿主你醒醒!宿主……”
云生的手还作态般捂着猫猫的眼睛,竭力扮演着一个好主人的角色,并未察觉到许落墨的不对。
破绽太大了,可系统也顾不得,只好让许落墨现了人形。
在少女出现的一瞬间,王平便被一股暴躁的灵气推出屋外,只是最后那灵气恍地柔和,托了他一下,算是保护。
虽然云生早有准备,但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心想落墨果然比前世早开灵智,蠢猫还是沉不住气,被她轻而易举逼了出来。
“落墨,你还不……”今日落墨可并未发情,想来猫儿是瞒不住她,云生摆出一副吃了惊的和善样子,想要从猫猫嘴里得到些什么。
抬眸,便对上那昏黄无光的双瞳。
与昨夜的迷茫诱人不同,少女的眼睛了无生气,愣愣地对着云生,却没有焦距,仿佛一具发凉已久的陈尸,浑身的毛发丝丝竖起,散发着原始兽类的警告。
少女似乎在看她,似乎又没在看她。不知为何,看着落墨失魂落魄的模样,云生想起了被封入魔偶的自己,那种眼神她认得,是哀莫大于心死,是不欲得生的绝然……
云生往前走了一步,谁知许落墨惶恐地向后退,她低头,竟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衣物,一如那夜……
“啊!!”她又是一声惨叫,即便是昨晚那般中了药,她也仍然记得自己猫的身份,而此时许落墨却忘了,受惊般四处张望,双手毫无目的地摸索,将满桌的器具碰掉,发出一阵哗啦的响声。
她只想找些东西,遮住、遮住、遮住,把自己的不干净的身体遮住。
不远处的桌上放着一个铜盆,开水滚滚,是王平用来蒸煮器具用的,黄色的盆边还半搭着条巾帕,一半浸在开水中,散开的样子像帝王赐死的一幔白绫。
许落墨扑通一声从桌子上滚下去,丝毫不顾满地的刀片,疯也似地扯过那条巾帕裹在胸前,滚烫的巾帕接触到许落墨的一瞬间,就在她莹白的皮肤上烧起一大片皱泡,可许落墨却像没感觉到一样,死死拽着那条雪白,似乎如此就能更安全一些。
依旧的失焦、无神。
云生喉咙发苦,却不知道如何阻止许落墨癫狂的行为,她是想小小报复一下这只骗人的小猫,却如何也料不到如今这般境况。
“落墨,放下……”是她亲手推开了小猫,小猫不听她的了,云生又往前靠了一步,迎接她的,是丝毫不留情面的爪击,不过许落墨并无修为,被云生萦绕周身的水灵气弹开,少女的瞳中染上绝望的颜色。
“别碰我,求你,别碰我……”许落墨早就没了意识,全靠本能反应,她只知道面前的女人和那个手上长满茧子的男人是一伙的,都是坏人,可坏人很厉害,她只能低声下气地祈求,祈求,荒芜的瞳孔渗出豆大的泪滴,啪嗒啪嗒落在胸口的烫伤……
云生忽然有些后悔。
……
门外的王平听见声儿,却是半步不敢离近,生怕冒犯了云生。
就在他苦恼之时,莺儿颠颠儿地跑过来,“爹爹,又来一位仙子,和仙子姐姐穿得服侍差不多呢!”
王平大喜,连忙把玉瑶请进来,“仙子啊,那位抱着猫的仙子在里头多时了,我这老汉实在不便……”
从玉瑶进入猫苑的一瞬,云生便感觉到了,浑噩间止不住地烦躁,猛地倾身过来,像昨晚那样压在许落墨身上,扣着小猫慌乱的爪子,一把扯开许落墨裹在胸前的巾帕,露出斑驳的烫伤,淡淡的水灵气在伤口上蕴养。
云生抬手,许落墨害怕极了,以为云生要打她,蓦地闭眼,像个僵尸一样挺在那,却只有温软的触感,将她脸上的泪慢慢拭去……
“你不是最爱她吗?可她帮不了你……”云生知道面前的少女神识混乱,或许现在根本没有意识,但她仍讽刺般在许落墨耳边喃喃:“她也不爱你。”
许落墨仿佛又回到了阴冷的小巷,看不清与她近在咫尺的人儿,手也被蛮横地禁锢,只能死死地夹着双腿……
玉瑶在云生面前向来没什么规矩,让王平安心之后便敲了敲门,“师尊,徒儿进来了!”
系统一慌,手忙脚乱地解除了许落墨的化形,这种破绽让云生知道也就算了,毕竟小白花一朵,要是让病娇女主发现了,她真不知道之后的剧情会走向何处。
身下的少女消失,云生怔住一瞬,而后淡定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
“喵喵喵!”许落墨只觉得有别人来,十二岁那年,她多希望也能有别人来。
小猫冲过去,旋风般扑进玉瑶怀里,把刚开门的玉瑶撞了个趔趄,但还是下意识抱住了瑟瑟发抖的许落墨。
系统松了口气,心里觉得对不起宿主,她发誓她真的只想看宿主一个笑话而已,她在后台调了调设置,让许落墨沉沉睡去,也防止云生再追问宿主。
小猫安稳地睡在玉瑶怀里,和之前的态度完全不同。
这一世,小猫也会站在玉瑶那边,对吧?云生忽然分不清究竟是就应该如此,还是她如今的作为引导了这一切。
仿佛冥冥之中有只手在调控,给她织了张无法逾越的大网。
玉瑶抚摸落墨的画面着实刺了云生的眼,前世的猫儿就爱极了玉瑶,她仿佛又见那透过心口的猫爪,捧着那颗赤红的心脏,指间是血染的腥,甜腻的嗓音戏谑又哀求:
“落墨和瑶瑶,还望师尊成全。”
心里不知道弥漫开什么,金疮药化作流光,丢进玉瑶手里,恍惚间,云生已然走到院门:
“她不愿,便罢了。”
云生的背影有些落寞,她兀自地品着记忆中的画面——
还望师尊成全?可恨的小猫,凭什么全由着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