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与裙摆》白陆屿

49、第四十九章

　　居嘉禾和丁向宇坐在去西师大的计程车上，将下巴靠在缓缓摇下的车窗上，任凭冰冷的北风划过光滑的肌肤。

　　丁向宇忍不住“啧”了一声：“窗户开这么大你不冷吗？”

　　居嘉禾幽怨地回头，发丝在脸上狂乱地舞动着，仿佛一个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
　　她眯着眼睛，用一股从地府传来的声音呜咽着：“冷，但是没我的心冷。”

　　丁向宇已经听过太多遍她心冷的原因，从一开始的虚假安慰到如今的漠不关心，也不过只过去了两天时间。

　　不过是晁言没回消息而已，搞得跟世界末日似的，至于吗。

　　他掖了掖外套，别过头去不再看居嘉禾。

　　当熟悉的校门出现在居嘉禾眼前时，不知为何，她只有想要叹气的冲动。

　　新学期注定不是个轻松的开局，不仅有英语补考等着她，下个月的大运会更是让人压力倍增。

　　现下，确实不是考虑儿女情长的时候。

　　居嘉禾垂着脑袋走进寝室时，刘疏桐正在眉飞色舞地和苏梦瑶讲述着假期相亲趣味，虽然她早已在微信群里直播过一遍，但文字毕竟是冰冷的。

　　于是她一边比划着一边说：“你知不知道我妈的眼光到底有多烂？她跟我说这个男的很老实，结果我一看，说好的二十二岁呢？比我们吴教授看起来还老！”

　　苏梦瑶听她讲着，却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把衣服一件件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笑着回应：“敢情老实这两个字，就占一个老呗。”

　　说完，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居嘉禾无神的双眼。
　　苏梦瑶被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刚开学就这幅鬼样子？”

　　刘疏桐仍沉浸在她的相亲奇遇记中，压根都没有看一眼居嘉禾，凭借着残存的记忆，她分析道：“居嘉禾不是过年跟晁言腻在一起吗？该不会是玩太嗨了吧？”

　　居嘉禾撇了撇嘴：“我谢谢你啊。”
　　她倒是想玩太嗨。

　　苏梦瑶这下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之前在群里听居嘉禾分享自己和晁言出去看展啊之类的，感觉颇有点暧昧的味道。
　　但看她今天的状态，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她靠在居嘉禾身旁的柜子上，问：“你和晁言，什么情况？”

　　“晁言”这两个字就像开关一样，只要一按下去，居嘉禾的头便抬了起来。
　　依旧是那副生无可恋的眼神，她用嘶哑的声音回答：“没有任何情况。”

　　苏梦瑶有些不解：“啊？你不是说他借你衣服穿，你们还牵手了吗？”
　　居嘉禾立刻纠正：“准确来说，是掌心和掌心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苏梦瑶：“没差吧。”

　　“差别可大了。”居嘉禾说完，整个人趴在了桌子上：“但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苏梦瑶就这样看着居嘉禾，似乎可以看到她的魂魄从头顶飘出来，化作一缕淡淡的青烟飘向窗外。

　　刘疏桐也凑了过来，像欣赏珍稀动物一样盯着居嘉禾的脸反复观摩：“不应该啊，我以为你们要成了呢。”

　　“对吧！”刘疏桐的话似乎触碰到了居嘉禾敏感的神经，她一下子弹了起来，伸出手抓住刘疏桐的肩膀来回摇晃：“就很离谱啊，哪有人前一秒还那么友好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的！”

　　居嘉禾差一点就以为自己和晁言的关系能扶摇直上，朝着更高的山顶迈进。
　　可终究是她想多了。

　　苏梦瑶和刘疏桐瞬间没了整东西的心情，开始充当起恋爱军师来。

　　苏梦瑶：“你们最后说的话是什么？”
　　居嘉禾回忆了一番，说：“就是他送我回家，我跟他说晚安。”

　　“就这？”刘疏桐完全一头雾水：“这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对啊......”居嘉禾一脸茫然：“可是我之后给他发消息，他就不回复了。”

　　苏梦瑶摊开手，道：“手机拿来，让我看看你发的什么玩意。”

　　居嘉禾乖乖地献上手机，低头等待着审判。

　　苏梦瑶和刘疏桐划拉了一会，纷纷向居嘉禾投去了鄙视的目光。
　　就居嘉禾发的这几条消息，别说晁言了，就连她们都不想回。

　　苏梦瑶逐条分析道：“你看看你发的啥，‘早上好，今天天气真不错’，这什么啊？你是小学生吗？”
　　“还有这条：‘大黄又胖了，变得跟篮球一样’，大黄是谁啊？”

　　居嘉禾抢答道：“我们小区的流浪狗。”

　　苏梦瑶和刘疏桐异口同声地吐槽道：“谁在意啊！”

　　“干嘛，大黄很可爱的好不好？”居嘉禾不禁为大黄打抱不平：“那不然说什么，本来就是聊天而已嘛。”

　　说到聊天，可算是问对人了。苏梦瑶平时精通少女漫画和乙女游戏，什么对话技巧啊，恋爱攻略啊，可谓是手到擒来。

　　于是她好心地替居嘉禾支起招来：“首先，你要制造一些暧昧的氛围，不要聊这种有的没的，要让对方明白你是个异性，懂吗？”
　　刘疏桐频频点头：“对啊，你发的这些和你在群里说的有什么区别。”

　　居嘉禾懂了，但没完全懂，她仰起脸问：“什么叫让他明白我是异性，难道他瞎吗？”

　　孺子不可教也。
　　苏梦瑶叹了口气，还是吊着最后一丝耐心回答：“你发点自拍啊，分享点歌啊电影啊，聊起来啊！”

　　居嘉禾只觉得自己眉间的肌肉逐渐变得酸胀起来。
　　难，比背英语单词还难。

　　但是更难的是李冬天在田径队群里@大家的消息：“四点在102教室集合。”

　　整个假期，居嘉禾几乎没有抽出哪怕一个小时来训练，每天睡到日晒三竿，起床不是看剧就是吃零食，活得稀里糊涂的。

　　但是该来的总会来的，当她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时，还是感受到了来自教练的锐利眼神。

　　吴教练开口就是暴击：“放假的时候大家有好好执行训练计划吗？”

　　秦天瑞举起手来：“有！我很认真的！”

　　他这幅显眼包般的举动引来了周围同学的低笑，可吴教练却一脸严肃地敲了敲桌面，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放假就顾着玩了是吧？”

　　居嘉禾不敢笑，她将头垂得更低，完全将身体掩藏在前面的同学的背影下。

　　她在内心祈祷着吴教练不要注意到自己，但事与愿违。

　　“丁向宇，居嘉禾，你们两个呢？”很快，点名点到了居嘉禾头上：“下个月就是大运会了，有信心吗？”

　　“我会尽全力的。”丁向宇一脸正气，语气坚定又自信。

　　居嘉禾开始后悔。早知道那时候丁向宇邀请自己去晨跑的时候就该答应他的。

　　吴教练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到了躲在角落的居嘉禾身上：“居嘉禾你呢？”

　　居嘉禾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方才丁向宇的语气，回答：“有信心，一定拿个好名次。”

　　即便假装自信，但语气还是飘了起来。居嘉禾抬眼观察着吴教练的反应，果然，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狐疑。

　　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简单说了下下学期的训练计划，便散会了。

　　下个月的大运会无疑是重中之重，学校也对田径队寄予了厚望。居嘉禾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瘦弱的肩上似乎扛着一座喜马拉雅山。

　　可自己方才还在为晁言不回自己消息而丢了魂，简直是分不清主次。

　　居嘉禾正准备起身，便被李冬天拦了下来。

　　只见她侧身坐在桌面上，马尾辫随着动作左右摇晃。李冬天低头朝居嘉禾眨了眨眼：“你是不是一整个假期都没训练？”

　　居嘉禾刚想说：“你怎么知道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心虚地回答：“怎么会呢？我可是很认真的好吗？”

　　李冬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教练对你的期望可是保二争一。”

　　居嘉禾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教练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李冬天右手支在桌面上，左手拂过散落在额前的碎发，问：“那你有信心吗？”

　　这么问的话，居嘉禾倒是一时语塞起来。

　　说有信心显得过于狂妄，说没信心又有些妄自菲薄。加上前阵子她确实疏于训练，更是没底气说自己有信心。

　　于是她反问：“那你呢？有信心吗？”

　　李冬天望着居嘉禾，坚定的眼神使她一下子恍了神。
　　“我想拿第一名。”
　　“不，我一定会拿第一。”

　　风钻过窗户的缝隙漂了进来，拂过李冬天的头发，黑色的发丝荡在肩头，居嘉禾第一次觉得她是那么迷人。一股难以言说的，让人忍不住陷进去的气质。

　　有梦想的人，似乎总是要更闪耀一点。

　　不知何时，丁向宇站在了李冬天的身后，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李队加油，肯定能拿第一的。”

　　李冬天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回过头瞪着丁向宇：“走路能不能带点声？”

　　丁向宇连忙道歉：“对不起，要不一起吃晚饭？我请客。”

　　李冬天冷哼一声，翻身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她理了理衣服，挥手说：“不用了，我约了朋友。”
　　说罢，她便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丁向宇目送着李冬天的背影，转过头刚想跟居嘉禾说话，却被对方打断。

　　她率先开口：“走。”
　　丁向宇有些疑惑：“去哪？”

　　居嘉禾拿出口袋里的发圈，随意地将头发扎成一团，气势汹汹地盯着窗外。

　　“陪我去跑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