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与裙摆》白陆屿

25、第二十五章

　　回到学校之后，田径队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训练。

　　明年四月份的市大运会，无疑是重中之重，教练们也都把重心放在了这上面。

　　而孙毅、居嘉禾、李冬天和丁向宇，则是队里的希望。

　　秦天瑞虽然在跳高方面算不上新人，但目前的水平仍然维持在一米八左右，距离参赛水准还差一些距离。

　　但即便如此，他也丝毫没有气馁。每天早上跟在李冬天后面一圈一圈地跑，晚上也练到十点才回寝室。

　　就连刘疏桐都忍不住感叹：“这秦天瑞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没想到还挺有上进心。”
　　可她的好朋友居嘉禾却没有回应她。

　　刘疏桐转过头，看到居嘉禾正躺在草坪上休息，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手机屏幕不放。

　　这个症状自打从游乐园回来，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了。

　　即便不开口问，刘疏桐也多少能猜到她这幅恨不得把眼睛粘在手机上的举动是为了什么。

　　“还在等晁言的信息？”她开口嘲讽道。

　　居嘉禾在草坪上转了个圈，掐着嗓子说道：“你说他怎么连条朋友圈都不发呢？”

　　刘疏桐无语：“你想知道他在干嘛直接问不就行了？又不是没有联系方式。”

　　居嘉禾翻过身望着刘疏桐，说：“那我直接来一句‘你在干嘛’，不是很奇怪吗？”
　　刘疏桐眯着眼睛：“奇怪吗？不是挺正常的。”

　　刘疏桐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在旁人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到了居嘉禾哪里比登上珠穆朗玛峰还难。
　　只不过是发一条问候的消息罢了，还能少根手指不成？

　　于是她说道：“你要是不敢发，我帮你发。”

　　可居嘉禾立刻把手机紧紧地捂在胸口：“别，还是算了。”

　　两个人在这里为该不该给晁言发信息这件事争执不休时，李冬天以匀速在跑道上移动着，然后停在了她们跟前。

　　“你们在干嘛？”她问道。

　　刘疏桐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在摸鱼，便只好说：“跑累了，休息一会。”

　　但这套说辞可没办法逃过李冬天的眼睛。她瞥了一眼刘疏桐干爽的头发，说：“我看你也没跑几圈，有什么累的，赶紧去训练。”

　　队长的命令比天大，刘疏桐叹了一口气，只好缓缓地回到跑道上。

　　居嘉禾刚想起身，却被李冬天嘲笑了一句：“你这个手机该换了，我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是不是信号不好。”

　　居嘉禾的双眼瞬间从方才的灰暗无神变得晶莹剔透，她捧着手机，笑着说：“是吧，我也觉得它最近不太好。”

　　李冬天顿时沉下了脸：“不太好个头，你还真信？”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居嘉禾立刻垂下了脑袋：“怎么连你也这样。”

　　李冬天走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臂往前走：“这谈恋爱就跟跑步一样，躺在草坪上不动是没有结果的，得跑起来，知道吗？”

　　居嘉禾顿悟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勇敢地去找他？”

　　两人站在跑道中间面对面，李冬天伸出右手搭在居嘉禾肩上，说：“我的意思是，让你还是别盯着晁言不放了。”

　　居嘉禾一头雾水：“你刚刚不是说要跑起来吗？”

　　“跑得离他远一点的意思。”

　　说完，李冬天迈着步子便跑远了。

　　居嘉禾垂头丧气地在跑道中间迟迟不肯向前移动，此时，丁向宇已经结束了日常训练的十公里，稳稳地停在了她的身侧。
　　“你最近怎么回事，训练都没什么热情。”

　　居嘉禾侧过脸看他，还是如此熟悉的表情。

　　但似乎朦胧中有什么正在悄悄改变。自从那天被李冬天她们揶揄之后，她每次看丁向宇，总觉得他的眼神中隐藏着一些别样的情感。

　　有些东西，不琢磨倒也没啥，仔细琢磨起来反倒变了味。

　　所以就连丁向宇和往常一模一样的表情，如今看在居嘉禾眼里，也是古怪的。

　　所以她选择不回答他的问题，转身以极速起跑，飞快地绕过了第一个转弯。

　　丁向宇对居嘉禾的行为摸不着头脑，他摇晃着脑袋走回到休息室，秦天瑞正在里面换衣服。

　　他光着上半身走到丁向宇面前，拿起地上的水扔了过去。

　　丁向宇接过水，依旧沉默不语。

　　秦天瑞打趣道：“怎么了？跑傻了？不至于吧。”
　　丁向宇拧开瓶盖，问：“你不觉得居嘉禾最近有点奇怪吗？”

　　秦天瑞个性粗糙，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端倪，他转头望向窗外，只见居嘉禾正在一圈一圈地跑着，看起来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丁向宇继续说道：“她好像没什么心思训练......”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
　　而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她好像在躲着我。”

　　秦天瑞被他这么一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走到丁向宇跟前的凳子上坐下，说：“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她最近总是盯着手机看，好像在等什么消息。”

　　丁向宇放下水平，坐到秦天瑞身边，几乎快要紧贴他的肩膀，问：“等什么消息？”

　　秦天瑞即便再不懂人心，但对八卦还是很感兴趣的。

　　他“嘿嘿”一笑，说：“肯定是网恋了。”

　　丁向宇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了自己的柜子前。

　　秦天瑞起身追了过去：“真的啊，你别不信，我室友就这样，游戏里谈了个美女，整天捧着手机跟丢了魂一样。”

　　丁向宇甚至都懒得看他一眼：“你赶紧穿上衣服吧，冻不死你。”

　　秦天瑞继续傻笑着：“我不冷，刚刚跑那几圈都快热死了。”

　　丁向宇叹了一口气，说：“居嘉禾不玩网游。”

　　秦天瑞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知道。”
　　“你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还能什么都知道？”

　　这一段小学生级别的对话看似幼稚，却结结实实地在丁向宇心口砸了一拳。

　　居嘉禾如今也是成年人了，迟来的青春期和提前的更年期都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不再像之前一样无话不谈，就连逃课都要一起逃。

　　她似乎，多了许多不能告诉他的秘密。

　　丁向宇越想越烦躁，一把脱下上衣往储物柜里砸去。

　　秦天瑞望着丁向宇愈发分明的腹肌，不禁赞叹：“兄弟，可以啊。”

　　丁向宇没有理会秦天瑞的夸奖，拿起毛巾往洗手台的方向走去。

　　秦天瑞在后边紧追不舍：“等会结束了去后街吃饭吗？一起去？”

　　丁向宇继续沉默。

　　秦天瑞只好搬出大招：“我把刘疏桐和居嘉禾也叫上。”

　　短跑界最快的速度是博尔特，其次就是丁向宇听到“居嘉禾”三个字后转过头的速度。他看着秦天瑞狡黠的笑容，问：“去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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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师大后街的一家川菜馆内，来往客人络绎不绝，室内欢笑声连连，好不热闹。

　　居嘉禾点了一盘沸腾鱼，她馋这个味道已经很久了。

　　刘疏桐吃不了太辣的东西，所以抱着一盘酸辣土豆丝吃得不亦乐乎。

　　吃到一半，秦天瑞逐渐上头，居然从身后的冰柜里拿出啤酒喝了起来。

　　刘疏桐不禁阻止道：“你忘了之前吴教练怎么说的了？运动员不能喝酒。”

　　秦天瑞狡辩道：“比赛之前不能喝，现在离比赛远着呢。”

　　刘疏桐说不过他，便继续低头吃饭。

　　于是这场晚饭一直从六点吃到八点才结束。

　　走出川菜馆大门时，一股冷冽的寒风刮过居嘉禾的侧脸，她不自觉地将外套裹得更紧了些。

　　丁向宇走在居嘉禾身后替她挡风，可她却走到刘疏桐身旁，和他拉开了距离。

　　刘疏桐被冻得瑟瑟发抖：“怎么一下子这么冷，我得赶紧回去把冬天的衣服理出来。”

　　西京的天气就是这样，秋天转瞬即逝，在根本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肃静的寒冷便悄然而至。

　　或许是因为这妖风过于嚣张，四个人都没说话，沉默着走到了拐角处。

　　突然，刘疏桐停下了脚步。

　　秦天瑞差点撞到她，气得抱怨道：“姑奶奶，你别突然急刹车，吓死我了。”

　　刘疏桐转过身，将食指抵在嘴唇上，轻声说：“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月黑风高，寒风阵阵，连路灯都恰到好处地闪了一下。

　　秦天瑞更加气急败坏：“你别吓人了，赶紧走吧！”

　　可刘疏桐却将目光锁定在那条昏暗的巷子深处。

　　在白天的时候，居嘉禾记得会有小摊在那里卖橘子，但一到晚上，就鲜少有人影。

　　想到这里，她也感受到一股阴森的氛围。

　　刘疏桐不顾秦天瑞的劝阻，将脸探了过去，却只看到一片朦朦胧胧的漆黑，和一个娇弱腼腆的女生。

　　对方轻声说着：“我，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

　　好家伙，原来是表白！刘疏桐一下子兴奋起来，朝居嘉禾他们挥舞着手臂。

　　于是其他三人也跟了过去。

　　那个女生说完后，被表白的男生几乎是立刻拒绝：“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

　　刘疏桐如同体育比赛的解说一般发表起看法：“嚯，这男的，可真不给面子。”

　　女生继续说：“可是，你之前不是还帮我做PPT吗？”
　　男生的语气依旧冷漠：“那是因为你做得太慢了，影响我的进度。”

　　刘疏桐简直要笑死：“我的天，怎么会有这种男的。”

　　女生又问：“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男生回答地斩钉截铁：“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试试看？”
　　“没空。”

　　居嘉禾和刘疏桐拉着手笑作一团。

　　女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跑出了巷子，头也不回地朝路口跑去。

　　虽然没看到正脸，但从背影来看，居嘉禾觉得这个女生应该长得不赖。

　　于是四人便更加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忍心拒绝这样人美声甜的女生。

　　当那位神秘男生的面容暴露在昏暗的路灯下时，居嘉禾的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

　　晁言看了一眼趴在墙上的熟悉的四人，问：“你们在干嘛？”

　　这下，居嘉禾笑不出来了。她的笑容凝结在被风刮得有些干燥的脸上，显得滑稽无比。

　　秦天瑞看到晁言之后，立刻热情地打起了招呼：“好家伙，原来是你被表白了，你这人气够高的，还被美女堵在巷子里。”

　　晁言看了一眼居嘉禾，回答：“同学而已。”

　　刘疏桐也笑着打趣：“你就不该帮人家做PPT，害别人误会。”

　　晁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几个人有说有笑，完全没有注意到居嘉禾的脸色快要比这骤降的气温还要冰冷。

　　突然，她开口问道：“你刚刚说没有喜欢的人......”
　　“是真的吗？”

　　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他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在剧场里给她披上的衣服，蹲下身给她拍的照片，就如同那个PPT一样，只不过是顺手，是毫无意义的。

　　晁言楞了一下，然后回答：“嗯。”

　　“这样啊。”居嘉禾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还不如不笑。

　　下一秒，她说：“我刚刚想起宿舍的水龙头好像忘关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便飞快地跑远了。可能比参加高校联赛时的速度还要快。

　　丁向宇看着居嘉禾的背影，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紧捏着的衣角已经快要变形。

　　秦天瑞说的是对的，虽然居嘉禾并没有网恋，但她或许，是真的喜欢晁言。

　　他原本以为她会快速失去兴趣，正如高中时期对校草的暗恋一般。

　　但居嘉禾这次不是花痴，也不是因为好玩，是一种真真切切的少女情怀。

　　丁向宇第一次，对晁言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敌对情感。他看着晁言云淡风轻的神态，心中的火山冒出滚滚熊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