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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人海茫茫去无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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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家人分头行动——我一大早就出了门,和刘康一起继续满街打听墨雪的踪迹;刘祝先去学堂告了假,再到店里传信,之后又急匆匆回来加入到找寻的队伍;春儿往狐狸哥哥在洛阳的宅子跑了好几趟,把门房都问怕了,却仍是没有墨雪的消息;小燕儿将我写的寻人启事送到书局雕刻印刷,印好一批就赶紧拿来沿街发放;李恬萱领着从赵王府借来的几十个仆役,在南市附近展开了地毯式搜查……
第二天,一家人继续忙碌——天刚蒙蒙亮我就带着刘康、刘祝上街,在那些人流密集或者显眼的地方张贴悬赏告示;春儿和小燕儿留在家里接待那些上门提供线索的人;李恬萱指挥着从王府和其他一些官宦人家借来的人手,一个坊一个坊的寻找,重点清查那些年轻的流浪者……
第三天,一家人全体动员——启明星尚且高悬,我已经召集了不少人手。除了店里的伙计们,我还花钱雇来了几个熟悉洛阳城人口买卖交易情况的人。在他们的引导下,我找遍了全城大大小小的奴隶市场,求访了十几个有脸面的人口贩子,辨认了无数张脸孔……
第四天,一家人倾巢而出——天不亮我就和李恬萱一起,拿着赵王讨来的圣谕,调集洛阳府衙的戍卫和捕快,对全城的青楼欢馆进行了一次大搜查。包括赵六、芹娘和董先生在内,家里所有见过墨雪样貌的人都出动了,每人领几个士兵差役,大家分头行动……
第五天……
第六天……
第七天……
就这样一直找了七天。
七天里,不知惊动了多少人,不知得到了多少线索,不知失望了多少回。
七天里,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繁华热闹的东都有那么多的流浪者,酒肆茶楼中有那么多歌伎伶人,青楼欢馆里大批的少男少女被迫贱卖自己的身体,赌坊钱庄周围像牲口般价格低微的交易着奴仆孩童……
我一直以为城里的生活要比乡野好过,可现在我才明白,城里的舒适是为富人提供的。城里的穷人由于没有土地,甚至比乡野劳碌的农人更加悲惨。为了吃饭,他们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自己的儿女、甚至是自己的身体和性命!
大唐王朝,封建时代最华丽的一章;高宗治下,连接贞观与开元的繁荣盛世。然即便如此,也并非所有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那歌舞升平的表象下掩盖着的是穷人的血泪,他们没有金钱和权势的庇护,一生奔波劳碌只求温饱平安;他们虔诚地祈求神灵眷顾保佑,却在权贵的欺压下如草芥一般轻微,动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眼见得辉煌背后的阴影是如此触目惊心,我心中的焦虑怎能不日益累积?想墨雪暂时失去了法力,那小身板儿比刘祝还不如。若是相貌普通倒还罢了,偏他花容绮貌端丽可人,犹如身怀异宝招摇过市,最容易遭歹人觊觎。万一哪个杀千刀的拐了他骗了他绑了他……
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白天再辛苦也总还有个盼头,可到了晚上,独自躺在床上,身边空落落的滋味真是难熬。明明身体很疲惫,却整夜整夜睁着眼睛却无法成眠,陪伴我的只有无尽的悔恨。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顾及墨雪的感受,为什么不珍惜墨雪的心意——尤守义何德何能,让墨雪如此不离不弃全心相待!
无数次的向上苍祈愿,如果能换得墨雪平安归来,我宁愿折减寿数。只要他能回来,我一定正式向他赔不是,真诚地表达自己的歉意,然后好好珍惜他,对他百依百顺,生意尽量都交代下去,多抽时间陪他,给他买爱吃的烧鸡和里脊肉……
可是七天过去了,墨雪却仿佛投石入海般音信全无。
第八天,我推开房门准备外出开始新一轮的寻找时,蓦然眼前一黑,登时身体就失去了平衡。恍惚间我伸手扶了一把,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似乎没抓住,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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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有些奇怪的声音,远远近近,嘈杂而含混。时而像一群人吵架,时而像低声哭泣,时而又像喁喁轻语……
我脑子有点儿懵,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某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身子一震,人就醒过来了。
慢慢睁开眼睛,最初的刺痛与模糊过去,视力很快恢复,我终于看清了周围的摆设——原来是在我自己的屋子里。
方才定是晕倒了,只不知是谁把我抬进来的。
想要起身,岂料刚一用力肩胛处就传来一阵钝痛。一皱眉,又牵动面上肌肉,额头上也热辣辣的疼起来。
抬手一摸,额上竟缠了一圈棉纱。
心里明白大约是晕倒时磕碰着了,我忍不住苦笑一下。
房门“吱呀”一声响,小燕儿端着盆进到里屋,抬头见我坐着,立即喜道:“大哥,你醒啦!觉得身上怎样了?”
“没事儿,可能是当时起得猛了,血不归经。”我冲她笑了笑,问:“吓着你们了吧?”
“嗯,可把我们吓坏了呢!你磕破了头流了好多血,多亏康哥发现的及时,否则……”
她似是忌讳不吉之言,适时打住话头,只把手里的水盆放到桌上,拧出热手巾来递给我。
“大哥,你先擦擦手,我去把药端来。”
“吃什么药啊,我这都好了。”
推被欲起,谁知一向温吞的小燕儿突然按住我大声制止:“哥你起来做什么?快躺着别动!”
我一愣,不禁奇道:“都醒了干吗还躺着?只不过昏倒一下而已,就算不小心磕着了,我也没那么娇弱吧?”
“什么‘昏倒一下而已’?!哥你都昏睡了一天多了!”
“一天多……?”
“嗯。昨日医馆的徐药师来看过了,说你忧思太过,更兼奔波劳碌失于保养,故而伤损肝脾,劳累心肾……”
“你别听他的,哪有那么严重?”我摆摆手道:“依我看就是前几天没睡好,眼下睡了这么一大觉,就算有什么劳损也都恢复过来了。”
“徐药师走时特地嘱咐,要你好好休息几日。”
“现在我哪躺得下啊……等找到墨雪我一定好好休息一阵子,行了吧?”
“不行!”平素乖巧的女孩儿此时意外地固执:“嫂子我们会继续去找,郡主早上进宫去了,她说定要求得圣上相助。所以你就安心歇着吧,万事不用操心,很快就回找到的。”
“可我想亲自去找,不去我放不下心呐!”
小燕儿叹了口气,挨着床沿坐了,轻声道:“我知道大哥心急,但也得注意身体啊。不过短短几日,大哥揽镜照照,看瘦了多少?嫂子走了你心里担忧难过,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若是大哥你再病倒,叫我们如何是好?”
我立时语塞,心中五味杂陈,沉默良久,万千感慨终究化为唇边一哂:“你们都长大了……”
女孩儿红着眼圈儿笑道:“这话若是春儿姐听了,必定要取笑一番的。”
“嗯。”想到那个场景,我也不禁失笑,顺势问:“春儿康儿他们呢?”
“康哥一早领着伙计们出门寻人去了,祝哥在前院照看,春儿姐在灶房煎药……对了,她还不知道你醒了呢,我得赶紧告诉她,省的她挂心。”
看着小燕儿快步跑出去,我心中恻然——辜负墨雪不算,还连累孩子们忧心劳顿,我这人生也着实失败了些——想到这里,便暂且按下心中焦灼,老老实实躺下。
不多会儿功夫,小燕儿回来,和春儿一起抬了炕桌、食盒进屋。
春儿简单问过我的情况,继而默默往炕桌上摆粥菜,竟没有借机“教育”我。如此安静全不似她以往性格,弄得我心里七上八下——别我一晕倒就把孩子们都整抑郁了吧?!
“那个……春儿啊,你……没事儿吧?”
春儿抬头瞥我一眼,略弯了一下嘴角道:“我有什么事,有事的都放倒了!先把这粥喝了,药我用水温着呢,等会儿再服。”
我赶紧喝了口粥,冷不防一股苦涩草药味儿直冲脑门儿,呛得我几乎把入口的东西直喷出来。
这是什么啊?!
估计是我的表情太过写实,小燕儿在一旁解释说:“这是春儿姐特地熬煮的药粥。”
我一抻脖,艰难地把药粥吞咽下去,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喝第二口了。
“快喝呀!”春儿“温和”地看着我:“这个药粥特别滋补的,既然你吃不下寻常饭菜,那就喝粥吧,容易下咽。”
我无语——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屏住呼吸咽了几大口,我放下碗,舀起一勺汤想要顺顺。结果不喝还好,一尝那滋味还不如药粥呢。再闻闻那几碟小菜,居然全是药膳!
苦笑着讨饶:“有没有的吃食?这些东西太……”
“不好吃?我忙活了几个时辰才弄好的,哥你尽量多用些吧!”
我很坚定地望着她,她更加坚定地回望着我。
僵持中,小燕儿插话道:“大哥,你早些将养好,要不嫂子回来看你憔悴成这样该埋怨我们了。”
她一提墨雪,我也没心思挑食了,无精打采地胡乱扒拉几口,就着菜把粥吃净,又把汤喝了。
“小燕儿,把药给我吧,趁着苦味一起灌下去得了。”
“那可不行……”
春儿刚要说话,窗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门被直接推开,刘祝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里屋。
“春儿——哥,你醒啦?!”
“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哥,不好了!”
我一听心脏都险些罢工了,唯恐那不好的事情是与墨雪有关的。
春儿也急了,跺着脚问道:“什么不好了?你倒是快说清楚啊!”
“外头来了两个人……自称是嫂子的兄长!”刘祝喘着回答:“其中有一个我认得……就是从前到我们家要强买墨雪——呃,我是说以前咱们家那只小狐狸——的那个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