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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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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中,小榻上。
鸿宝盘腿坐着,抓着柿饼,狠狠咬着,心里郁闷极了。
倘若早知会被困在宫中,昨日,她便规规矩矩躲待在公主府里,睡大觉好了!
心里堵得慌,嘴里的柿饼咽不下去,鸿宝也不吐出来,仍旧往嘴里塞着,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藏食的小松鼠。
宫人焦急:“公主!小心噎着。”
看着递到眼前的茶水,鸿宝心里更难受了。
*
昨日,那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惠风和畅,白云溶溶,任谁都想不到会出事。
永安城中半数的男儿都聚到中正大街上,使出浑身解数争取出人头地的机会。
三日前,公主府传出招聘貌美郎君补缺侍茶郎的消息,传言,公主好色公主府中人人貌美,各有千秋,就连素日少有机会在公主跟前露脸的小厨郎都是一等一的绝色,将在公主身边贴身伺候的侍茶郎,自然要是绝色中的绝色。
此前,宫人们奉上千百幅玉面郎君的画像,竟无一能入公主的尊眼。
是以,今日,公主决定亲自上街择选……
*
顶着粉色轻纱帐的鸾车,从大街上缓缓驶过,鸿宝斜倚着身子,支着头,悠闲地磕着小瓜子,看看左,看看右。
鸾车经过,人声鼎沸。
“公主!小人刚满十八岁!”
“小人十六!”
“公主!”
“公主!!”
“公——主——”
薛雁北正一个人喝着闷酒,不禁嗤笑,至于吗?
他不经意转眸,正巧微风拂动鸾车轻纱,露出鸿宝绝美的容颜,白玉似的无暇肌肤,淡淡浮着初荷一般的诱人粉晕,像蒸得晶莹剔透的糯米团子……
直着眼睛目送鸾车远去,薛雁北仿若陷入一场朦胧的美梦中,周遭的一切都看不清楚,只有先前鸾车上的惊鸿一瞥,深深映在他眼底。
愣住好一阵,薛雁北才醒神,挟着一颗砰砰直跳的心,情不自禁地追出酒楼,想再多看那鸾车上的人一眼。
鸾车一路朝前,未有停留,久久不见一个符合心意的貌美郎君,鸿宝愈发兴致缺缺了。
前来“选美”的郎君们都不敢置信,有的揽镜自照,有的面面相觑——
难道……他们都还不够俊美!?
这是不可能的事!
鸿宝公主究竟要寻怎样的侍茶郎?
鸾车走到中正大街中央,终于缓缓停下。鸿宝坐起身,往前张望,瞧见一辆马车坏在路中间。
小太监凑上前,说:“那是柳家的马车。”
话音刚落,对面的马车里便下来一个人,长身玉立,俊雅飘逸,恍若画中仙人……
鸿宝只觉眼前一亮,清风徐来。
整条中正大街上的儿郎凑在一起,也比不得眼前人!
对了,对了!
这便是她想要的侍茶郎!
鸿宝痴痴走下鸾车,朝马车前走去,随侍的小太监追着她有话要说,也被她抬手打住。
走到近前,鸿宝细看一番,更加满意,粲然一笑,将手中的茶花别上男人的幞头……
小太监惊恐万分,冒死凑到鸿宝耳边,悄声道:“这位是柳太傅家的郎君,名叫柳池楼,从前在翰林院做事,近来替了赵先生的差,做太子殿下的老师。”
鸿宝一怔,皱起眉头。
小太监瞥一眼面无表情的柳池楼,不寒而栗,低声又道:“……就是那位将太子殿下手心打肿的柳先生!”
闻言,鸿宝骤然想起弟弟红着眼藏住手,委屈万分又不敢向她诉苦的可怜模样,心中对柳池楼刚生出的几分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于是,她踮起脚尖,将别在柳池楼头上的茶花一把夺下,瞪圆了眼睛凶他。
柳池楼不急不恼,叉手见礼,“公主殿下。”
鸿宝娇哼一声,不给他半分好脸色,扭头便走。
回到鸾车上坐下,看一眼手中伤损的花娇花,想它是在柳池楼头上戴过的,鸿宝心生厌恶,将其扔弃在一旁,后又抬眸看向马车前。
柳池楼仍在原地,若无其事。
鸿宝很觉可气!便想,给他些颜色瞧瞧。
宫人怕她惹事,忙搬出皇后来。
鸿宝撇撇嘴。
她记着呢,柳太傅是父皇最敬重的老师,母后一再告诫她绝不能对柳家人胡来!从前见着柳太傅,她都有礼貌问安。柳太傅待她也甚是和蔼可亲。
不承想,柳太傅的儿子,心肠那样狠!
永安才六岁,不过贪玩一些,犯了什么大罪,他要拿戒尺那样打?
哼!今日撞上她,算柳池楼倒霉。
“去,卸了他的车!”
宫人们虽很为难,但见鸿宝铁了心,也只能遵命。
“太子太傅,得罪了。”
柳池楼微皱眉头,朝鸾车看去,见着小姑娘抱着一角的小柱,躲在粉纱后偷看他的反应。
眉心渐展,柳池楼垂下眼眸,让到一旁,只剩仆从耸着肩膀干着急。
好好的一辆车,郎君偏说坏了,让停下,不巧挡着公主的路。
公主素来任性,说要卸车便真卸,郎君竟也不管!
车啊 ,哎呀!你真是冤枉又遭罪啊!
宫人哼哧哼哧卸下一只车轮,抬着回到鸾车前复命,鸿宝看一眼不远处歪斜着的马车,又看一眼“低眉顺眼、不敢造次”的柳池楼,眯着眼睛,满意一笑。
有了今日的教训,他该知道她的厉害了。
等她日后常去东宫转转,吓他一下,看他还敢拿着戒尺作威作福?
众人默然围观,无人胆敢对公主的行径妄加议论。
要知道,年号“永鸿”里的“鸿”,便是取自公主的尊名。
公主时年十八岁,今岁正是永鸿十八年。
想当初,当今圣上非嫡非长,也不得先皇看重,早早离京去到穷山恶水的封地,本与皇位无缘的,不承想,天降大喜!
鸿宝公主出生之日,传位诏书一并而至。
圣上认定公主有大福,是以,十八年来,如珍如宝地娇宠着,莫说公主只是卸下人家一只车轮,就算犯了天打雷劈的错……
“垮擦!”
一声巨响在东方炸开。
顿时狂风大作,天色骤暗。
永安城中霎时陷入混乱,惊叫声,哭泣声,打砸声不绝于耳……
鸾车在风中摇摆,几乎翻倒。
柳池楼见状,眯着被风吹得睁不开的眼睛,径直向鸾车靠近。一片屋瓦飞来,直逼向他的面门,他侧身偏头险险躲过,再看去,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跳入鸾车中,将已吓得花容失色的鸿宝护住。
风卷着一块断裂的木板飞过鸾车。
鸾车不堪风力,翻倒在地,车轱辘打着转。
片刻之后,狂风倏忽收住,黑云散开,露出天光。
鸿宝趴在薛雁北怀中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抽身离开,不经意瞥见他的胳膊,抓住惊呼:“你流血了!”
她从前不听宫人的劝,非要亲自摘御园里的月季花,不当心被刺扎了手,只冒一颗血珠,就痛得不行,他流了这么多血,该多疼呀……
薛雁北望着她出了神,直到鸿宝抬眸看他,他才猛然惊醒,小麦色的俊脸一瞬便红了,“没、没事,一点小伤。”
鸿宝仍旧皱着眉头。
哪能他说没事,她就真不当一回事?
他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刚才若不是他抬胳膊替她挡了一下,她的脑袋恐怕已经开花了。
宫人也都各自伤着,吃劲地推着翻倒的鸾车。薛雁北见状,走上前去,只用未伤的一条胳膊抬着鸾车的下缘,一咬牙——
鸾车归位。
薛雁北轻松一笑。
鸿宝佩服他的力气,也担心他的伤势,拿出一方锦帕,不让宫人插手,学着戏文中的样子,为他包扎住胳膊上渗血的伤口,又弯着腰吹了吹气,念着:“不痛,不痛,快好,快好……”
伤口上凉凉的,痒痒的。
薛雁北的心跳得愈来愈快,一时之间,他眼里再无其他,只看得见鸿宝一人。
恰巧这时,宫中来人,说是天生异象,帝后受惊,十分忧心公主安危。
“公主快些入宫吧。”
鸿宝放心不下薛雁北,留下一人照料他,才蹙着柳眉,在宫人的护卫下,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鸾车。
薛雁北轻抚着锦帕,目送鸾车远去,嘴角浮着一抹痴笑,久久不能回神。
柳池楼将一切看在眼里,眼神晦暗。
薛雁北扭头见着他,一怔,唤一声,“舅舅!”匆匆走近关切他可有受伤。
柳池楼并未言语,只看向他胳膊上系着的锦帕……
薛雁北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捂住胳膊,“舅舅放心,我不碍事的。”
柳池楼淡淡“嗯”一声,“你母亲盼你许久,你既已从漠北回来,多在府中陪一陪她。”
薛雁北脸上带几分倔强,像是在赌什么气,但对上柳池楼的注视后,他到底是点了头,“听舅舅的。”
柳池楼解一匹马,利落而上,前往宫中。
薛眼北解下胳膊上沾血的锦帕,仔细叠好,揣进怀中,扭头瞧见柳家的仆人为难,才发觉马车少一只轮子,不由得在心中暗叹:
方才那阵妖风真是厉害,竟生生将车轮都给吹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