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歌游纪》画瑶台

9、无可挽回

　　几个小时前。
　　伊莉丝本想提前去参加家宴，但一直潜伏于赫尔斯特各处的眼线却突然来报——
　　那支被布纳遣散的皇家禁卫军军队的成员，这些天连续被不知道的人刺杀，她不得不过去处理。
　　但莉安和莉莉雅却想先去宴会上帮忙，她才同意两个小家伙先到后花园去，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等她从那边棘手的事件抽身出来，就只看见格莱特正拉着莉安和莉莉雅在拼命地跑，并从后者嘴里了解了具体情况。
　　她慌了神，赶紧前往后花园，并拜托格莱特把孩子送回去，莉安却坚持要和她一起去。
　　她看着莉安，这孩子和她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也就没有拗，带着莉安一起返回了现场。
　　但是晚了，那里只剩下一片狼藉了。
　　她只能让阿斯纳去救艾加和布德森，尽可能地降低损失。
　　她知道不是布纳一个人做的这些。
　　在她看来，布纳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他既没有二兄长那样仁慈宽广的胸襟，刚强不屈的力量。
　　也没有她那样过人的头脑，出色的谋略和才智，甚至因为当年的事丢掉了本该属于他的王位。
　　所以即便他怨恨，也不可能一个人计划这些事。
　　流放艾加，遣散皇家室卫军军队，甚至还派人暗杀他们以架空王城。
　　他不可能想得如此周全。所以他身后必定有人支持。
　　她老早就怀疑过，还和明恩一起偷偷调查，可每次她要查出关键线索的时候，相关的物征总会被销毁，人证总会提前死于非命。
　　他身后绝对是一个大势力，来自于其他王族也不奇怪。
　　可这次意外来的这么突然，让她慌了神的同时又开始迷惑不解。
　　直接在王宫里动手，召集全部大臣，甚至不准备充足的兵力。
　　这是在送死吗？还是突然恶趣味上来了，想做跳梁小丑？
　　她很不安，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布纳突然这么鲁莽的原因。
　　要么这么做也是他背后势力计划里的一部分，要么他已经成了弃子，潜伏在王宫里的叛徒另有其人。
　　无论哪一种，她都看不清未来的局势，也猜不到这个另外的叛徒是谁。
　　她只和道对方绝对会对布利亚，艾加等孩子动手，并且最终目标是撒达王族的王位。
　　····二兄长走后真的发生了很多事，她觉得自己劳累了很久。
　　整天疑神疑鬼的，神经也时刻紧绷着，却还要对别人露出笑脸。
　　她直觉布纳被判处死刑的那天一定会发生些什么，她希望艾加他们能做好准备，但又无法直接和他们明说，所以只能打暗语。
　　他们要是没听懂，她只能一个人做好全部准备。
　　面前将会是一场无从预知的暴风雨。
　　后面她先把莉安送了回去，然后又和格莱特返回后花园安抚受了惊吓的布利亚。
　　却发现布德森不知什么时候带了人过来在清理现场，明恩也在不久后一起赶来。
　　她注意到布德森受了很多伤，胳膊上，小腿上，这些伤口都还没有处理，暗红色的血块凝结在皮肤上，有些触目惊心。
　　“布德森，你先去清理伤口吧，这些事交给他们做就好。”伊莉丝拍拍已经平静下来的布利亚的脑袋，然后走到布德森身边关切地说。
　　“这不是你的错。”她颇为心疼。
　　“可是我过意不去，皇姑，我做不到，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赎这一切，我宁愿刚才就死在他手上。”
　　布德森紧紧皱着眉头，无助又痛苦地盯着伊莉丝的眼睛，似乎马上也要像布利亚那样哭出来。
　　“为什么他一直那么痛恨我？为什么我怎么做他都不满意？皇姑，我不知道，我太差劲了……”
　　他声音颤抖地说，语气逐渐自责。
　　“那不是你的错，布德森，你是个好孩子，他犯下的罪不用你来赎的。”
　　伊莉丝想伸手出去安慰他，但念及他已经19岁了，而且自尊心特别强，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收了回来。
　　“是吗？我是好孩子，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不认我是他的孩子呢？”
　　“他只是被人教唆了，在权力的欲望中迷失了自我。他的本意绝非如此，你要相信我，相信自己，布德森。”
　　“教唆？皇姑，我不明白。”
　　听到这话，布德森转瞬露出了不解的神色，等着伊莉丝的后文。
　　“现在这里很不安全，布德森，有很多人在暗地里虎视眈眈着王位，布纳也只是被蒙蔽了本心而已。”
　　说谎，布纳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没有任何人教唆他。
　　布德森在心里冷漠道，面上却假装焦急，“那皇姑，我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帮上你的忙？”
　　“你能有这份心我很欣慰，布德森，你会成为和他不一样的人的。”
　　伊莉丝微微颔首，“你也不用特意做什么，注意你自身的安全就好了。
　　“今天的事只是小插曲，今后几天肯定都不太平，但我会倾尽全力保护你们的。无论是艾加，布利亚还是你。”
　　“虽然我不能让他回心转意，也没法弥补他带给你的伤害，但我会查清他身后的势力，然后告诉你原因，好吗？”
　　伊莉丝对他笑得很温和，他心里愣怔了一下，竟然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但他马上又调整好了情绪，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好的，皇姑。我知道了，我会等着的。”
　　伊莉丝便笑着点点头，朝正招呼她过去的明恩走去。
　　说谎，她明明什么都清楚，却从来不告诉他，总是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和理由来安慰他。
　　他根本不是布纳的儿子。
　　这时明恩也喊了他，说有事找他商量，他便一起走过去了。
　　这种温情，来得太晚了，他也根本不需要了。
　　他笑着应下了待会一起吓唬艾加的提议，引来了伊莉丝的一记眼刀。
　　他就是那个叛徒，他和布纳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
　　另一边，艾加找到布利亚的时候，他正坐在回廊的长椅上，弓着背，脸死死地埋在双手里，亚麻色头发垂下来，连仅剩的侧脸也挡住了。
　　他旁边还坐着一个人，蓝色的短发黑色眼睛，样貌普通，着装却稍显奢华。
　　艾加认得他，撒耶首相的独生子：迪尔乌斯，小的时候他带人欺负过她，但是后面被阿斯纳打回去了。
　　不过现在不是扯这些童年恩怨的时候，艾加和他早就和解了，更何况现在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
　　“布利亚，艾加姐过来了。”
　　因为他们三个彼此都蛮熟悉，所以他在称呼上并没有过多拘谨。
　　“皇姐？”布利亚闻言猛的抬头起身，他的眼睛肿得老大，眼球里也布满血丝，脸色是正在恢复的那种苍白。
　　艾加朝他点头，又看向迪尔乌斯，声音悲痛，“请节哀。”
　　迪尔乌斯明显也才刚刚哭完，闷声点了点头。
　　“皇姐你没事，我应该高兴的，可我高兴不起来。”
　　布利亚站着没动，伸手指向了后花园的方向，然后悲痛地低头，“我都看见了，皇姐，布纳做的事。”
　　“嗯。”艾加无力地点头。
　　她无从了解他此刻悲痛情绪的闸值在哪里，但她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判断出来，现在她的安慰对他来说并不管用。
　　“布纳要死了，对吗？什么时候？”
　　“三天后。”
　　“好！真好！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了！”
　　他呆愣了很久，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边笑边坐回了椅子上。
　　“布利亚。”迪尔乌斯担心地看着他。
　　“····皇姐，现在我明白你和我说的‘责任’是什么意思了。”
　　但他笑了一会儿后又露出了无力的表情，“可是皇姐，我不想坐这个王位。”
　　“你要不要听一下你在说什么？”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的艾加冷声道。
　　是，他年龄还小，任性和不懂事都是应该的，可现在没有时间让他慢慢成长了，如果现在这个危急时刻他不试着去承担这一切，他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那不是她愿意看见的未来，所以哪怕她也很心疼，她依然要推着他往前走，承担起这一切。
　　“布利亚，你是先王唯一的孩子，你理应成为撒达人民的王！你现在说这话，是想弃他们不管吗？”
　　“皇姐！我都明白的啊！我全都明白啊！可是我能做到什么呢？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派不上用场！这次也没帮到大家，帮到你！”
　　她还没说完，他就大声反驳了她，却连头也不敢抬起来，腰身仿佛要弯进地里。
　　“而且我，真的不想当。明明有才能的人那么多，皇姐也好，布德森皇兄也好，明明只要有能力的人就行了啊！”
　　“布利亚！”艾加气得就要上前揍他，却被阿斯纳和库洛可拦住了，而布利亚仍然没有住嘴的打算。
　　“皇姐，我之前问过你去边疆开心吗，现在我也想问你。
　　“皇姐，你明明和撒达王族没半毛钱关系，被迫承担王族血脉应该承担的责任，开心吗？”
　　他仍旧没有抬头，声音幽幽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