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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番外期圣 ...

  •   大目付在创立之初是为了监视大名、高家和朝廷,江户时代末期大目付已经成为名誉职,也就是闲职。

      所以在葵给他们职位选择时,期圣毫不犹豫选择了大目付。

      他还是太年轻,早该意识到,任何职位的解释权全归将军大人所有,大目付是摸鱼划水的闲职还是负责监视的重要职位,都由将军一句话决定。

      如果可以重来,他一定会抽自己一巴掌。

      "期圣,你的任务这么早就完成了吗?"源嗣打开一份资料。

      "随便写写,反正将军也不会理他们。我先休息一会,退勤之前叫我。"期圣把一份资料盖在脸上,沉沉睡去。

      "这种态度……将军大人……"源嗣话还没说完,抬头就看到葵拿着一份包裹站在门口。

      他惶恐看向期圣,对方已经完全睡着了。

      这时候应该怎么做?如果是十禾的话,会不管吧?不行,想想其他人会怎么做……学着殊现的样子请罪,还是像卫善一样先向将军问候,找个机会提醒期圣?

      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大家今天早点回去吧。"葵轻声说,"小声点,不要吵醒期圣。"

      源嗣合上资料,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其他人也是轻声走出房间,只留下期圣一人。

      葵没有进屋,她坐在侧缘,带来的包裹被她放在腿上,落日缓缓消失在地平线,凄冷的月光照亮庭院。

      期圣悠悠转醒,眼前一片黑暗,大脑还不是很清醒。自己这是在哪里来着?好像在工作的时候睡着了,现在还没有下班吗?

      他按着酸痛的脖子,眼前一切慢慢清晰起来,月亮已经升起,白色的月光照进屋子。

      源嗣竟然没有叫他!

      他突然清醒过来,秋天的深夜,他的羽织还没穿上,寒风刺骨。

      期圣随手收起文件,拿起一旁的羽织,一边穿上羽织一边向外走,在抬头的时候,他愣住了。

      论摸鱼被老板抓到是什么感受?

      他已经体会到了。

      单薄的背影被月光拉的很长,葵依旧坐在门口,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他过来坐下。

      期圣只能乖乖坐下。

      "我收到消息,有反对派的武士在游郭聚集,我想派人去调查。"葵说,"我需要一个人扮成花魁的角色去接近他们。期圣,你去吧。对于今天渎职的事,我可以不追究。"

      说罢,她把包裹打开,拿出一件打褂,银色的月光下,暗纹上仿佛水光流淌,真丝织物被展开,金丝银线绣制的金鱼栩栩如生。

      "你让我一个人去扮成花魁?"期圣心中一惊,他可是男人,怎么扮演花魁?

      "怎么会是你一个人去?我当你的侍女。"她又从包裹里拿出一件普通和服,粉色的衣服上盛开几朵小雏菊。

      期圣已经完全被震惊了,原本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将军大人都要亲自下场,他怎么拒绝?一头撞在柱子上,以命相谏,劝说将军不能去那种地方,还是剖腹自尽以示决心?

      护城河簇拥着灯火通明的吉原花街,高大的围墙守护着江户夜中最后的明珠。

      这里是江户最大的花街,江户幕府建立之后,为了便于管理,所有游廊被迁入吉原花街。吉原花街的营业额要分给幕府一部分,虽然它不是直接挂在幕府名下,却是被默许存在的半个政府机构。

      作为空降的花魁,期圣的仪态远不达标,差点被老板退货,哪怕是一直摸鱼划水的期圣,听着老板那番贬低的话,脸上的表情也没绷住。

      好在店中的花魁美代子及时过来解围,真正的花魁一颦一笑都带着温柔与风情,远不是期圣这种假货能比拟。

      昏暗的烛火下,一切仿佛蒙上一层薄纱,连美代子的笑容都是那么朦胧而美好,如同一副沉寂千年的画卷。

      面对真正的美人,他有了一种相形见绌的感觉,相比之下,自己每个动作都是那么的笨拙丑陋。很快他意识到不对,自己是来执行任务,又不是真的来当花魁!

      美代子并不在意突然过来的花魁会抢了她的风头,对他们很是照顾。

      葵嘴甜,把美代子哄得开心,花街的事没两天就被她打听的差不多,期圣很是怀疑根本不需要自己来装成花魁,将军一个人就能搞定一切,所谓的花魁只不过是将军的恶趣味。

      不过作为花魁他也不需要做什么工作,他乐得清闲,这几天一直光明正大摸鱼。葵都比他忙,整天不见人影。

      一场雨到来,暴雨之下花街难得冷寂下来,噼里啪啦的雨水打在屋檐上,期圣望着灰色的天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今天要做什么呢?这种天气也没人出来,还不如去睡一觉。

      他这样想着,然后钻进被窝,还没等闭眼,葵就进来了,她带着一身的雨水,水滴从衣角滴落,大片雨水在地上晕染开。

      "怎么能在这种天出去淋雨?"期圣起身,用手拭巾帮她擦干头发。

      "处理了点东西。"葵淡淡地回答。

      不多时雨势变小,外面传来尖叫声,有人被杀死在街头。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吗?"期圣问。

      "我去找美代子。"葵把梳妆台上的胭脂打开,沾了点粉色的脂粉在手上慢慢涂抹,"你去找一个房间。"

      "她也是反对派的人?"

      "谁知道呢?"葵幽幽望着墙角的三味线,这几天来美代子对他们很是照顾,还教葵用三味线演奏,如果可以,她也不希望美代子与她站在敌对阵营。

      仲之町种着上千棵樱花,盛开的时候花瓣被吹落在吉原花街各处,如今下了雨,花瓣被弹起的泥水浸没。

      "你们来吉原花街做什么呢?"美代子为她倒了一杯茶。

      "当然是做花魁。"葵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

      "你们怎么会是来做花魁?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你们是做大事的人,你们这种人就像是烛火,会把所有向往光亮的蛾子都烧死。"美代子垂眸,"我累了,你们要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我想要取缔花街。"葵说。

      美代子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凄凉:"所有事物都有它存在的道理,花街收留了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你想让花街消失,那你让我们怎么办呢?花街就是我们的家啊……"

      她癫狂地笑着,很久之后她笑累了,疲倦地趴在桌子上:"花魁是多么荣耀,所有人都跟在你身后,一呼万应。"

      "你觉得这是荣耀?"葵反问她。

      "小时候我跟在纯夏花魁身后,她是那么得美,我模仿她的样子,学着她的姿态也想成为花魁,可后来我发现花魁也不过高一等的游女,大家都是那么可悲。"

      小时候她跟在纯夏花魁身后,纯夏花魁踩着五寸高木屐,缓缓走在道路上,樱花如大雪般飘落。

      她曾是那么向往成为花魁,偷偷穿上纯夏花魁的鞋子,模仿她的行走的姿态。纯夏发现后并没有责怪她,反而是摸着她的头,露出笑容,那笑容是那么的凄凉。

      很久以后她才懂纯夏的笑容。

      "荣耀?这是我可以选择的吗?"美代子拿起她给葵的茶,一饮而尽,"我们从来别无选择。但是,将军大人,你有……快逃吧。"

      葵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屋子里不只有她们两人。经过严苛训练的忍者能把自己的心跳降低,呼吸放缓,就连杀意也是毫无存在感。只不过这比起岛上经历过的事不值一提,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杀意瞬间爆发,冰冷的刀刃反射着寒芒,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她与忍者几次交手,血液在空中喷洒如同肆意盛开的大丽花。

      解决这些忍者并非难事,最后一个忍者倒下,她用手拭巾擦着脸上的血。

      脂粉的香气袭来,美代子向她扑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对她有杀意的不只是那些忍者,还有美代子。

      她下意识转身避过,温热的血洒在她脸上。

      那不是她的血,而是美代子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美代子并非想要杀死她,而是想帮她挡下忍者的偷袭,她本有机会救下美代子的……

      带着脂粉香气的衣角擦过她的脸庞,衣角带动的风穿过她的指尖,生命也在她指尖流逝。

      "我去找医生。"葵用一块干净的纱布按住她的伤口,"你要坚持住。"

      "将军大人……"美代子伸手帮她擦去脸上的血迹,"取缔花街吧……结束这荒诞的繁华,大家其实都很累,却不得不强颜欢笑……我也累了……"

      "不要再说了。"

      "将军大人,这一路上必定无比艰难,祝君……武运昌隆……"

      美代子缓缓闭上眼睛,这位风华绝代的花魁在一个普通的雨天走完自己短暂的一生。

      期圣找到了美代子常去的房间,他想不到繁华的花街也会有如此阴暗的角落,阳光从墙上的小窗投射下来。

      房间里躺着一个女人,曾经美貌的脸上被脓疮覆盖,隐约可见她昔日的绝美容颜。

      吉原花街上一任花魁纯夏,有人说看到她的笑容就像是听见花盛开的声音,自从美代子成为花魁后,她已经消失很久了。任谁都想不到曾经风姿绰约的纯夏花魁会躺在如此阴暗的房间中,慢慢腐朽。

      见到有人进来,她缓缓睁开眼:"美代子你来了……"

      虫鼠爬过时窸窸窣窣的声音也要比她的声音清晰。

      期圣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浑身是血的葵:"您最好不要过去。"

      "里面是什么?"

      "上一任花魁纯夏。"期圣咬咬牙,"她得了病,将军大人最好不要过去。"

      "伤寒?"

      期圣摇摇头。

      "那就是梅毒了……"葵心中有了答案,这种地方还有有什么病,"那不是什么绝症,我们没有青霉素,如果是有……"

      就算是有,也不过是维持她的性命,让她苟延残喘。

      所谓的花魁也不过是外表光鲜亮丽。围绕花街护城河,四周的围墙,被严密把守的出口,吉原花街也不过是说得好听,终究还是吃人的地狱。她们不得不被吃掉,这个险恶的时代,她们别无选择。

      入夜,雨停了,被点亮的灯笼挂在屋檐下,花街热闹起来。

      "诸恶云集之地……"葵站在二楼的窗口,幽幽叹了口气。

      恶?期圣望向熙熙攘攘的长街,被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在长夜中像一条长龙,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护城河,消失在黑夜中。

      游女与客人的欢声笑语回荡在深远的黑夜中。

      这是江户最繁华的花街,人间极乐之地。

      葵抱着三味线坐在他身旁,随着两声拨动琴弦的声音,花街突然安静下来,万籁俱静。

      急促的琴声中是悲凉的曲调,压抑的情感萦绕其中。

      他觉得世界都离他远去。

      世界偌大。

      下一刻,琴弦崩裂,世界再次喧闹。

      "这是不对的。"她抬头,眼中倒映花街延伸至黑暗中的光明。

      她看着期圣的眼睛,再次重复:"这是不对的。"

      "什么不对?"期圣觉得她眼中有一团火焰,这火焰仿佛要把一切燃烧殆尽。

      "花街的存在就是错误,它存在一天,就证明我是多么无能。我想让所有人都过上富裕的生活,不用把孩子卖入花街求生。让贵族吐出这么多年剥削的民脂民膏,让腐朽落后的思想彻底被历史的车轮碾碎,压入泥土中。这世间本不该有这么多罪恶。"她伸出手,樱花与月光一同落入手中,"期圣大目付,你愿意支持我的决定吗?"

      声音很轻,句句振聋发聩。

      他好像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年幼的孩子握着木刀站在道场中,发誓自己要成为名震四方的武士,他已经把过去的自己忘记很久了。处刑人每天都要夺走别人的生命,日复一日的死亡中,热血沸腾的心脏慢慢麻木,他把小时候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整天浑浑噩噩地活着。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一日三餐夜眠七尺,还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不对,这些都不对,他觉得自己隐约抓住了那个答案,人活着不该只是如此,他可以做到更多的事。

      比如改变这个这个腐朽落后的社会,他有机会,也仅有这一次机会。

      如今那颗死寂的心剧烈跳动,他向葵行礼,声音坚定:"愿为将军效力。"

      河流的湿气化作水汽弥漫在空中,风吹过他们之间,流淌的水汽带着烛火的光辉。

      很久以后,期圣再次提起这件事,他问葵,若是他不支持这个决定,葵会怎么办。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葵正在煮茶,腾腾的热气升起。她眼皮都不抬起来,慢悠悠回答: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让你在里面卖艺一辈子。

  • 作者有话要说:  写番外不是由我喜好安排长短,只是因为写哪个有灵感。原本信誓旦旦跟死党说不写同人了,可这个算我比较喜欢的故事,所以写的很顺利。后面还有士远和卫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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