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对证》一只玮玮

39、39

　　窗外是此起彼伏的蝉鸣，云碎成红色的琉璃瓦片，市局铁栏门前的路灯亮起，粼粼辉光掩盖了死亡，并吝啬的主动点染在砖墙上。
　　程澈睡得不安稳，拧着眉，头又往邰铮的手腕靠近一分。
　　邰铮本想着抽回手结果一顿，压低声音询问：“吃点甜的，然后再睡？”
　　程澈点着头，松开紧咬的牙关，虚张着嘴，邰铮手被他枕的早就发麻，可依旧是撑着他，一手打开巧克力的包装，把巧克力送进程序嘴里，食指和拇指抽走包装的同时指腹擦过程澈的嘴唇。

　　甜腻迅速充斥整个口腔，他终于有力气再次抬起眼皮，迷蒙中看到邰铮有甩手的动作，顾不上有几双眼睛盯着他俩，右手扣在邰铮的虎口，强撑着自己坐起来。
　　“差一点。”
　　“差一点死了？”邰铮的手再次覆上柔软发丝，“你命长着呢。”

　　程澈在其他人的炯炯目光之下松开邰铮的手，掐着自己的鼻梁尽量让自己清醒过来，但声音还是飘渺到像是抓不住的风，“讲到哪了？”
　　戴琪在收回目光的同时还不忘拍尚在看戏的王曦含，“确定了抓捕对象和范围。”
　　就这么一传二二传四传遍整间会议室，大家都互相提示再看热闹就会有被扫地出会议室的风险，只好低头看自己的笔记本，时不时传出细碎的讨论声。
　　“讨论结束就听我说两句，”程澈说，“任真，你不用参加本次抓捕行动。”
　　任真一个鸵鸟抬头问道：“为什么？”
　　程澈一个伸手邰铮便把保温杯送到了嘴边，他双手捧着，在干裂的嘴唇吸收充足的水分恢复到相比较嫩软的状态之下缓缓道：“你去技侦组和陈奕闻一起看监控录像，从现在开始重点排查港口，以及城中村交接的地区。针对七一三坠楼案我们漏掉了太多细节，周琛和赵杰佑是怎么找到鸢虹的购买渠道，赵杰佑的公关公司的非法高额收入是怎么逃得过审计查账政府追责的，单凭一个公安部的副局长远远不够，李旭东的家里除了有花丝佛龛，那些青花瓷器都是上成品，贪的金额是不计其数的。”

　　青花瓷三个字在邰铮脑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印象中确实有人同他提及过李旭东喜欢收藏文玩古件,只不过他左耳听完右耳冒。
　　陈奕闻突然高喊：“慢慢慢慢！李旭东买了明早的机票。”
　　“他不会去机场的，”邰铮细细琢磨了一番说，“机场太招摇了，他只会选择安检不严的长途客运站或者港口。”
　　程澈更加确认了，“我投港口一票。”
　　王曦含冷不丁冒出一句，“偷渡？”
　　邰铮转过身从书架里抽出九尘市的港口货运分布地图，“就是偷渡，钱也赚够了权也拿过，这个岁数应该颐享天年了，你现在甚至可以查一下赵杰佑，他没准也买了明天的机票。”

　　只是一个眼神，程澈把手里的笔给了邰铮，后者接过在地图上的左下画圈，“九尘市现在一共有五个货运港口，都是以大型货物为主，我们需要在这五个地方布控，留出一小部分警力在客运站火车站——”
　　程澈下巴点在桌面上，手上慢条斯理的拆着糖纸，“不是说赵杰佑跟踪过警察吗？”
　　邰铮思路中途断线，“啊是。”
　　程澈把糖送进嘴里，毫不犹豫的将糖咬碎，“他跟踪过哪一个查过没有？”
　　陈奕闻把视频监控投在幕布上，“根据行踪记录来看是厅级，警员在下班途中发现杯跟踪但也被赵杰佑打成重伤，前两天刚出院，咱周局也去慰问了。”
　　“枪呢？”
　　“枪丢没丢？”
　　陈奕闻在邰铮和程澈的双重压力之下说话竟然有点磕巴，“不、不知道啊，厅里的事咱、咱也不能问太细啊。”
　　“打电话，赶紧给特警那边打电话，”邰铮把笔往桌上一摔，“这孙子手里有枪！”

　　刚恢复不到半小时脸色泛白的程澈让他这么一喊，人本就不清醒，耳朵又开始嗡嗡作响，连忙招呼邰铮坐下，给他顺气，“五个港口，五个人包括我在内带队各一个，确保自身安全，非必要不开枪，一旦发现赵杰佑和李旭东的行踪一定要向邰铮汇报，不可擅自行动，任真留在技侦室和陈奕闻一起观察所有港口公路口岸客运站的实时监控，现在就行动，能听懂？”
　　“明白！”
　　程澈手动控制音量，“听懂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出发之前都去枪械室核对一下子弹数量和枪支安全，一人去领一个防弹马甲，这时候不是说美观的问题，是必须穿，确保蓝牙耳机能连接到邰铮的总指挥信号，解散。”

　　一屋子人乌央乌央离开会议室，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邰铮和程澈。
　　月光黯淡而静谧，他的眼睛像凹陷在群山旷野里的赛里木湖，晃动的雪烟雾、游走的白冰推，所有的所有隐藏在黑色薄纱之下。
　　邰铮搀扶正在起身的程澈，“你不用去的。”
　　“我只是低血糖，”可程澈没有拍开邰铮的手，“告诉姜逢直接把饭菜送到你家楼下，任务怎么也得两三个小时，伯父伯母大概是睡一觉了。”
　　邰铮手上稍加用力，“对方持枪，我不认为你能快过他。”
　　“不试试怎么知道？”
　　程澈另一只手去捡滑落在小臂的薄毯，“邰铮，强迫自己躲开结果反而会更糟，死就死了，这个职业就是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引爆你放在伯父伯母心里的定时炸弹，当然，活着再好不过。”

　　“那你呢？”
　　邰铮侧头，用目光勾勒程澈的优越的眉骨，立挺的鼻梁，略向下埋的眼角和薄唇，他在等程澈亲口告诉他。
　　后者裹紧身上的毛毯，在寻找就近的立式空调遥控器到底放在哪张桌子的同时左手漫上邰铮的衣服领口，五指用力往自己耳垂方向拽，邰铮没想到他会有此动作，下意识的扶着他的右肩。

　　“有时间陪我去孤儿院。”

　　程澈说完便松开了邰铮，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撤下自己身上的毛毯，换上夹克外套走出办公室，在邰铮确定完子弹数量后从邰铮手里拿过蓝牙耳机，轻巧别在拉链一侧。
　　“收到请讲。”
　　邰铮对着麦克风的一端轻语，“收到。”

　　被改装的面包车里程澈换上了港口检验货物的工作人员服装，扣上帽子的时候抬眼对上了邰铮的眸子，又立刻低下了头整理衣摆，“你已经把我留在了相对安全的港口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是相对安全才更不放心。”
　　邰铮目送他被工作人员领进休息亭内才让车驶向另一个港口。
　　“人员是否到达相应岗位？”
　　“到达！”x4
　　“本次任务安全口令为：数量正确！清单核对正确！”
　　“是！”x4

　　夏天的味道在大地经暴晒后被细细密密的无声的雨送进鼻腔里，然后迅速蔓延至全身，像藤蔓植物一样把整个人一层一层地裹住，闷热由内而外地散出，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程澈的身体素质暂时不允许他吹低温空调，在对着玻璃发呆的半小时里，闷热的窒息感替换了最后一丝清凉。
　　他回手关上亭子的小门，撑起伞，从烟盒里倒出最后一支香烟，点燃打火机，看着雨水不断浸湿自己的裤脚。
　　他的眼里是一片是倒映的苍凉。

　　许久过后耳机信号灯绿灯频闪。
　　“数量正确！清单标签核对正确！”
　　这是戴琪。
　　“数量正确！清单标签核对正确！”
　　这是王曦含。
　　“数量正确！清单标签核对正确！”
　　这是林野。
　　“数量正确！清单标签核对正确！”
　　这是邰铮。
　　“清单标签核对正确。”
　　这是程澈。

　　话音未落邰铮将手中的核对机器硬塞到旁边人手里，发动车辆，手握方向盘一个急转，“所有人在原地不动继续任务！”
　　耳机里面引擎声不断叫嚣着。
　　直到引擎声真的冲到港口时，程澈余光瞟到一个正在移动的黄色标点正向他靠近。
　　程澈给亭内的工作人员发出是否可以装货上传的手势。
　　亭内给出一个叉。
　　“请您稍等，贵公司给我们的货物清单重量与实际称重不符，您的货物需要我们二次核对。”

　　程澈转身回亭内换检验设备，对方押运货物的人虽不是赵杰佑和李旭东，可无论从肌肉密度和站立姿势上来看都像是退役兵。恰巧刚才接到厅里临时通知说九尘市爆竹制造厂商里丢失大批量的硝酸/钾和硫/磺。
　　对方对程澈提出的疑问尽可能用五个字以内回复。
　　“Sorry, we have double checked the weight of your goods and it does not match the——”
　　程澈尽可能的放慢语调，没等他说完对方后退役兵按下了联络耳机，双手交叠规矩放在身前，往右侧让出大步距离。

　　一身着黑色工整西服连皮鞋都是小牛皮的订制，发型也精心打理过唯独脸上的黑眼圈遮都遮不住的年轻人走上前。
　　“您好，我是负责本次货物核对人员，杜蓬。”
　　邰铮躲在距离很近的集装箱内，陈奕闻在局里将频道调成公频，正式通知程澈的蓝牙耳机信号被迫中断。
　　程澈慌乱摘下手套，又在身上胡乱抹了抹，双手握住那只手，弯腰致歉，“对不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