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对证》一只玮玮

17、17

　　审讯室里，郑世憬神情有些恍然，坐在审讯椅上的那一刻和刚才在医院完全是判若两人，就在邰铮摘下耳机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有人打开了监听室的门。
　　“程老师？”
　　林野从座位上起身，搬来凳子。

　　邰铮几乎是迅速回头，在程澈和监听室的刑警点头之后半抬起胳膊，托着程澈受伤的小臂，直到他坐下手都没有离开过，就一直让程澈这么垫着。
　　“跑出来医生和护士怎么说？”
　　程澈翻看邰铮从录音笔中整理出来的文字内容，“注意休息和饮食，运动适量，晚上六点之前回病房观察血氧。”
　　宽松的袖口摩擦到小臂，足足七针缝线林野愣是不敢看第二眼，“程老师一会你也要进去吗？”
　　“你和邰铮审，”程澈说，“精神病院查的怎么样了？”
　　邰铮确定好了通讯设备，“死者家属同意再次尸检，秦安正在做。”
　　说完他把手从程澈小臂下缓慢的抽出来，甩了甩，起身和林野一前一后进了审讯室。

　　林野按下执法记录仪的开启按键，和郑世憬身后的看管人员点头，对方上前将桌板放下。在放下的那一秒郑世憬突然癫狂起来，嘴里反复说着“抓错人了”、“找律师我要找律师”的话，脚也在地上来回的蹬踹。
　　“安静点！”
　　邰铮拍响桌子，对面的声音嘎然而止。
　　“姓名。”
　　“郑世憬”
　　“年龄。”
　　“46。”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这吗？”
　　郑世憬不语，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佩戴的银色手铐上的摩擦产生的痕迹。
　　邰铮叫人搬来了几个装有容器的罐子，“眼熟吗？”
　　郑世憬延伸躲避，那些确实是出自他手，然后以黑色的交易方式流进他的口袋，满足了他对钱财的欲望，如今看着自己面前被剥离出来的器官，竟感觉到了一丝反胃。

　　邰铮举起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乔嘉幼态还是整容前，脸上整体线条不能说是太流畅但很幼态，称得上面容姣好，“有多个目击者见过你和死者曾经公开出现过很多场所，根据我们调查得知你是30岁结婚至今没有离婚。”
　　郑世憬缓缓抬头，对着照片自言自语：“嘉嘉是我在整形医院里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
　　“你的合法妻子知道这件事吗？”
　　“她？她关心的只有我的钱。”
　　“乔嘉鼻子的整形调整与你有关系吗？”
　　郑世憬腕部用力想要脱离手铐，挣脱无果之后他变得很坦然，“她说她自己不好看所以去整了。”
　　邰铮放下照片，拿出郑世憬从开卡到现在的流水，“你和整形医院达成协议，三番两次的让乔嘉去整形医院，你从中赚的钱再给乔嘉买奢侈品，郑世憬，你有这脑子你在医院上什么班啊，你去知网得了。”
　　郑世憬回想起每次和乔嘉做/爱之后手流连在她的脸上，不痛不痒的点评着她的鼻子，在乔嘉倍感到自责之际再抱着乔嘉说不会有人像他这么爱她。
　　“这么爱她为什么要杀她？”
　　“我老婆找到了她——”
　　“撒谎！”邰铮截断了他的话，“杀她是因为她最后几次支付不起整形的钱，听了你的建议去贷款，你去年10月-12月每个月的21号都是在替她还贷款，直到有一天你起了杀心，在她神智清醒的时候强行剥离了器官，最终导致乔嘉失血过多死亡。”

　　监听室内程澈摘下耳机，戴上蓝牙耳机，手指按在耳蜗处，“邰铮，你别忘了郑世憬的妻子也是第二人民医院的急诊室的医生，而且结合秦安给出来的尸检报告，死者乔嘉身上的切口对比死者张研身上的切口更干净，像是经常拿手术刀的。”
　　邰铮让林野继续提问，自己细细听着。
　　“还有，他和乔嘉接触了至少有3年的时间，花费的奢侈品的钱不计其数，他不可能是为了支付不起乔嘉的贷款就杀了她。如果真的是郑世憬杀的乔嘉，他也没必要把乔嘉的头切下来，假设是对警方隐瞒身份，但警方完全可以查到他和死者的开房记录与交易记录，作用一点都不明显甚至是多此一举了。如果你从事贩卖/器官，你会在摘除器官之后还会砍掉死者的头吗？有那时间早就去找下一个死者了。”
　　邰铮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一点，结合刚才郑世憬的眼神躲闪，像是在帮什么人揽下罪责。
　　而林野也刚好问道郑世憬的妻子，从他口中得知他的妻子石奥鑫目前就职在九尘市第二医院急诊室主刀医师，他的孩子目前在国外高等学府读书。

　　“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什么东西？”
　　“我说，我什么时候可以走？”
　　邰铮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走？往哪走？联合库管员高晖一共盗取了医院福尔马林6.2吨，联合美容院杀害共计24人，贩卖器官的赃款打进你的账户有739万，你怎么好意思说你要走？”
　　“那我会被关多久？”
　　林野将打印好的笔录和印泥放在他面前，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四四方方的窗户，在“确定无误”四个字旁边按上了指印。
　　“张妍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谁？”

　　邰铮抬手，看护人员和门外负责押送的刑警将浑浑噩噩的郑世憬带走，在林野关掉执法记录仪的同时郑世憬突然说：
　　“嘉嘉死的时候，痛苦吗？”
　　“在清醒的时候摘除了器官组织，失血过多，被砍下了头颅，死状凄惨。”
　　郑世憬几乎是要下跪却被押解的刑警愣是扽了起来，他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也猜到了，至于哭的是交往三年的女朋友死无全尸还是生活了近二十来年的妻子为他杀人，怕是他自己也不知道。

　　监听室里，程澈早早摘下蓝牙耳机，手里捏着王曦含和戴琪从医院调来的石奥鑫的简历，“走吧。”
　　邰铮从他手里拿过文件，放在林野整理的笔录上方，“大中午的你不饿我还饿。”
　　“我在医院吃完来的。”
　　邰铮屏蔽了程澈的话，自顾自的很小心的握着他没有伤的右手，“林野你们自己订外卖，回头找我报销。”
　　说着就把程澈带走了，只要他回头，就能看见林野的目光里透露着老母亲见儿子儿媳的那种慈祥。

　　邰铮将车停稳，不敢让程澈右手太过用力，打开车门绕过车前方打开副驾驶车门动作一气呵成。
　　“两位，手机尾号0389。”
　　服务生将他们引领到位子，从身后拿出了菜单，菜单的翻页方向对着程澈，程澈将菜单转向邰铮，“你点，我没有忌口。”
　　“辣子鸡、莲藕汤、耙猪脚要炖烂一点，再来一个鱼香肉丝，主食要两份米饭，就这些。”
　　在邰铮点菜的时候程澈慢条斯理的擦起了餐具，等服务员走后他幽幽的说了句，“吃不完。”
　　邰铮拿过杯子，“医院饭菜清汤寡水的，吃不饱。”
　　“吃太饱耽误思考。”
　　“闭嘴，请你吃饭还挑上了。”

　　正是吃饭的时间，店里非常热闹，但上菜的速度很快，辣子鸡辣度适合下饭，莲藕汤清香，鱼香肉丝没有想象中的油腻。
　　邰铮拿起一个备用的空碗，用勺子将莲藕汤上面的油花撇了撇，盛满，放在程澈面前，“喝点汤。”
　　“梳理一下？”
　　“没问题。”

　　邰铮舀了一小勺辣子鸡，挑出辣椒，”目前来看很清晰了，一条线是组织未成年少女卖/淫并且涉及到毒/品，接头人叫余喆，本市已经发通告进行抓捕，另一条线是参与在毒/品其中的美容院和第二人民医院的医生郑世憬联合贩卖/器官组织赚取巨款。”
　　程澈端起汤碗，咬了一小口莲藕，顿了顿，说：“余喆估计是捉不到了，从九尘到边境不超过一天。李锦华的死如果二次解剖能看出线索最好，怕的就是秦安第一次第二次尸检不一样公检法那边会调查秦安。再有就是，郑世憬妻子为什么要杀乔嘉和张妍？因为钱？她自己的月收入也高达6000，因为情？老公出轨三年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拼图明明都已经完善了为什么还是觉得拼接处差了点什么。”
　　“动机。”
　　“就是动机，石奥鑫杀二人没有合适的理由，三年的绿帽子都忍了忍不了这一天吗？而且切掉乔嘉头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还要对张妍伪装成性/侵？她不知道自己的切口遗留的痕迹和郑世憬的不一样吗？而且切口处明显就是很果断，处理的太干净了。”
　　“我们为什么不能猜测是石奥鑫已经知道了郑世憬参与贩卖/器官组织，她在有郑世憬DNA的环境组织之下杀了乔嘉和张妍两人，因为我们先入为主郑世憬，自然就会认为是郑世憬为了钱杀了两名死者。这样一来郑世憬没了工作进去，她也不用再和郑世憬对于财产分割离婚的事宜沟通，顺便解决了小三，还可以辞职到国外和孩子一起生活。”
　　程澈若有所思。
　　一片沉默中程澈放下筷子，“不对，石奥鑫和郑世憬的生活支出绝大多数是由郑世憬负责的，在赃/款通过钱庄洗成正常收入进郑世憬卡内更是，你可以去查石奥鑫的银行流水，她卡里的钱百分之九十够她和孩子在国外的费用。”

　　餐馆里人声鼎沸，没有人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热闹大堂的靠窗座位，他们两人默然相对，面前横着一宗离奇的命案。

　　许久之后程澈不太敏捷的盛了一碗汤，短促地笑了一声，“你别告诉我你想到的是随机杀人，把你脑子里这种无关的想法扼杀掉。”
　　邰铮沉沉道：“不符合随机杀人的特征，但又没有足够的动机证明石奥鑫是有目的性的犯案。”

　　在所有的案件类型中，只有随机杀人的难度排行在侦破前列。要知道，侦探小说能推理出来线索是因为它的犯罪条件只能出现在小说里，回归到现代，市局里人手有限，不可能放任刑警去进行人海摸排。没有动机会导致侦查方向缺失，自然不可能逮着一条微乎其微单项验证成功的线索无限放大。
　　郑世憬归案是个成就，但问题是不能保证模仿郑世憬的凶手，假设就是石奥鑫再次犯案。

　　邰铮突然盯着程澈，欲言又止。
　　“做什么？”程澈有所察觉。
　　邰铮啧了一声，提出异议，“杀乔嘉不是偶然，乔嘉的头。”
　　“我也想知道这个头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难不成是金子做的？”
　　“祭奠？”
　　邰铮说完自己都摇了摇头。
　　“你快闭嘴，21世纪，九尘市又不是闭塞小村，”程澈反驳，“连杀两个，模仿犯罪，如果不是故意杀人难道是——”
　　邰铮神情突然一振。
　　碎/尸案！
　　七年前由邰铮督办的碎/尸案地点就在尧棠附近，而此次命案地点美容院就在尧棠不远处，当年在场的目击证人都是女大学生。假设七年前乔嘉和张妍正是目击证人，那么七年后凶手再次犯案将二人杀害伪装成郑世憬贩卖/器官，郑世憬入狱，命案完结，凶手可以再次逍遥法外！
　　邰铮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翻，“周局，帮我借调一下七年前三一五碎尸案的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