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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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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分九境、十二门。
一境引气,二境观照,三境抱朴,四境洞天,五境化神,六境镜玄,七境渡劫,八境合道,九境长生。
十二法门:“剑器阵符,傀兽医丹,棋书乐占”。
每个修士都能够修习不同术法,但只有其中一个是为本命术。
唯有本命术,能将自身潜力和修为最大化发挥出来。
眼下,这名老者显然是一名器修。他心念一动,体内浩瀚灵力便与铁索上的灵力源源不断地交汇。铁索似有千钧重,如活物般死死困住泰忠的右臂。
泰忠的胳膊很快便皮开肉绽,骨头作响。他脖子青紫,瞳孔中渐渐布满血丝,面色也越来越冷。
老者尚不知对方的本命术为何,他一边提防着,一边用沙哑声音命令身侧黑衣人道:“去杀了萧霁。”
黑衣人点头。就在他与泰忠擦身而过的瞬间,一道刺目的光芒自身后闪过,亮如白昼。
所有人在这样的威压下,如同被定住般无法动弹。
一张符箓缓缓升起,燃于半空之中。
随之震天的爆破声中淹没了老者的惊诧“竟然是……六境符师。”
……
巨大的爆破声震耳欲聋,原本躲在床底下因灵力波动而晕厥过去的青葙,也模糊中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泰忠的背影。他的衣服破烂不堪,右手臂鲜血淋漓,串串血珠颤巍巍地坠落。
马车正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疾驰,每一道沟壑、每一块突兀的岩石都让马车剧烈颠簸,仿佛下一刻就要解体飞散。
寒冷的夜风吹动青葙额前的碎发,一下子让她清醒过来。她想到什么,立刻坐起身来,往后看。
深山之中,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
“忠叔!客栈起火……”青葙心跳到嗓子眼。
“所以呢?”泰忠扭过脖子,盯着她。
他脸上凶肉交错纵横,目光凌厉,犹如地狱阎罗。
青葙未说出口的话停滞在唇边。果然,谁威胁到了他的主子萧霁,他便会像换了一个人。
“青无仞不会泄露殿下的行踪。”她迎着他的目光,平静道。
少女心中自嘲,自小她见到青无仞的次数不及萧霁的千分之一。
“呵。”泰忠不置可否。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恶战,他鼻翼翕动,嘴里咒骂了几声,听不清楚。
燃烧的火光映照出山体轮廓。青葙知道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会很难。
可是娘说过,天下之至贵,莫若生也。
她捏紧手:“忠叔,我要回去!”
“回去做什么?”
青葙心中清楚,无论这场火是打斗所致,还是泰忠亲手所放的,他都是要毁尸灭迹,让想杀萧霁的人断了线索。但——
“客栈里的那些人,他们是无辜的。”
“他们无辜?”泰忠像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嗤之以鼻,“谁说他们无辜。小丫头我告诉你。他们的罪,就是不够强,他们的罪就是他们的命活该一文不值。”
“医者仁心。在我眼里,他们的命并非一文不值——”
“你?”泰忠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与不屑,他倏然抬手,一道灵力赫然直冲青葙眉心。
青葙瞪大眼睛呆住。
思绪却随着那道灵力,直冲大脑中部。
她看到了,一片大海。
静静地,无声的白色的大海,连半点波涛都没有的海。
耳边响起泰忠的声音:
“天地灵气,人吸收蕴藏于识海。识海中有一道海眼,海眼越宽阔,灵气吐纳越快越频繁,海浪汹涌,代表此人天赋越高,可修行的法门也越多;而海眼狭小闭塞者,小波小浪,甚至无波无浪,称之为‘死海’,无法修炼,一辈子只是个废物凡人。”
青葙努力地找寻,然而或许是她的海眼太小了,小到她根本找不到。
好安静,她的识海,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活力也没有。
这便是——死海吗?
灵力渐渐消散,眼前之景渐渐远逝,青葙意识回笼。
最后一刻,她留恋地回看一眼,在海底终于看到一条微小缝隙。
意识从识海中抽离,头脑一阵剧痛欲裂,青葙忍住恶晕,身体前倾,差点摔了下去。她手掌扶住木车厢柱上,被一块锋利的木屑划破整个手掌,瞬间血腥味扑鼻。
“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废物。”
凡人与修士、与殿下相比,尊卑分明、天渊之别。
泰忠冷冷道,“废物理应被强者淘汰,这就是世间的法则。剑阁不是预言你是灾星吗,你就当那些人遇见你,倒霉死了。”
他转过身,拉住缰绳不语狂奔在山路。身后不再有动静,料想那不自量力的小丫头还没从头裂和绝望中恢复。
直到一道冷静的声音如惊雷在身后炸起:“忠叔,回去。”
泰忠眼下肌肉不耐烦抖动着回过头,却见少女掀开马车帘,就蹲在太子殿下的身边。
她手上一道亮光闪过,刺入泰忠漆黑的瞳孔中。
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就紧紧贴近在萧霁的太阳穴上。只要用力一分,萧霁立刻就会命丧黄泉。
对峙之中,万籁肃静,只有青葙掌心的血一滴滴不断落到萧霁的脸上,还能看到伤口处的木头碎屑,她却像不知痛般一动不动。额头上不断冒出白色汗珠说明她的精神力在高度的集中。
咬着苍白的唇,青葙重复道:“忠叔,回去,救他们。”
泰忠肯定,她此刻眼中的不是可怜乞求,不是强装的镇定,而是鱼死网破的决心。她在对自己露出獠牙。
“妈的,妈的!”
泰忠立刻掌心运炁,要弄死这个废物。可她的银针实在离太子殿下太近太近。
对上那双小豹子般的眸子,泰忠冲天的怒火终是沉默了瞬息,他放下手掌。一张蓝色的水符极速从袖中飞出,朝着远处的客栈而去。
不用回头,也能听到磅礴的雨水声,淋漓地浇在疯狂燎原的火焰上。石壁上的红光在渐渐消隐。
青葙闭上眼睛,放下了握紧银针的手。下一刻,一道极强的灵力化炁,在迎面向她胸口时,击中了青葙抬起来的右臂,将她从马车里击飞出去。
少女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向后,朝着客栈的方向飞去。
马车则义无反顾地继续前行,向前。
此处离玄机岛已经不远,太子殿下不再需要行针。
而且,他老忠竟然被一个废物灾星给耍了,耍了一路。就凭她方才的眼神,她如何会是爱慕殿下?
那一击,她应该是没命了。既然她想死,就和那些废物死在一起吧。
她不是喜欢热闹吗?
也不会叫她孤单了。
青葙重重地从高空摔了下来,翻滚了几下。冷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她猛烈地咳嗽一声,浓浓的鲜血从口中淌出。脸颊蹭在山道尖石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好在泰忠那一击的伤害尽数在右臂。
这只不详的右臂又保护了她一次。
但从高空坠落,只伤没死,则是因为包裹里有件东西在下落瞬间柔软地覆住了她的背。
青葙打开包裹。
大夫人陈红练送的那件衣衫裂开了。
她顾不上弄清楚,这件衣服是被施了术法,还是本身便是一件防身之物。也不明白,素不相识的大夫人为什么会送给她。
客栈及山林的烈火已经被雨水浇灭了。山中泥道上七七八八躺了很多人,有些人早早就跑了出来,还有些大概是被震飞出来的,人群晕倒在地,鲜血横流,哀鸿遍野。
没有人知道自己为何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命一文不值,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只是蝼蚁。他们拼命寻找着家人,呼唤着家人。
那对老夫妻紧紧地抱在一起。
大雨滂沱中,青葙拖着身躯冲进客栈,踉跄着,与尚有力气的人一起将废墟下的村民扛出来。之后她屈膝跪在地上,将包裹里的瓶瓶罐罐都倒出来,头也不抬,专注地为孩童、老人一个个检查身体,处理伤口。
浸透雨水的衣服紧贴在身上,五脏六腑因高空摔落仍在碎裂般剧痛。但渐渐地,她好像忘记了疼痛,雨水混着血水,在坑洼不平的路面汇聚成一道道鲜艳的溪流。
身后包裹里,娘的木牌被她放在一块石头下避雨。娘的目光亲和地注视着她。
“吾,身为医者,誓秉大医精诚之理念。凡天下疾苦,无论贵贱贫富,皆一视同仁、不弃微末;悬壶济世,解困厄于病痛之中,施仁术于生死之际,不敢有丝毫懈怠。
愿以毕生所学,探幽索微,研读经典,洞察病机,辨证论治,使沉疴得愈,顽疾得除。以期上不负天地之道,下不负苍生之托。”
山道上,青葙认出一位女子,正是之前食欲不振、连生煎包也吃不下的姑娘。
姑娘晕了过去,额头有伤,触之有发热感。
青葙托起她的脖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上止血草药。在握住姑娘脉搏时,她的心陡然安静了一瞬。
这姑娘已经怀了孩子……
怪不得口中乏味,对什么吃的都提不起兴趣。
这个姐姐要当娘了!还好……还好她只要退烧了,就不会有什么事。
大雨之中,泥道之上。风拂起青葙沾满泥水的长发。
此后或许还有长路漫漫,还有风雨不断,但此刻少女回过头,对着石头下娘的木牌,开心地扬起了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