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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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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前。
齐光台各学院的长桌前师兄师姐们大声宣传,但人数寥寥;符修学院寂静无声,却站着半数还要多的人。
长桌上,铺着黑布,一支笔,一方砚台,一张择院登记表。
所有人都在等。
其他学院的师兄师姐们都能理解,谁不想成为符鬼唯二的弟子?
他们同样好奇,这么多人谁会如愿,成为千载难逢的幸运儿。
“那个叫谢折悬还没有来?”
李道等得焦急,摸摸鼻子,挠挠耳朵。
“谢师兄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管得着吗?”南宫铃鄙夷地抱着双臂,对他嗤之以鼻。
“你谁啊。”
“你管我是谁。”
“你信不信我……”
钟盈想,跟李道站在一起真是丢脸。
“我说李公子,你们李家不是乐修世家么,听说乐圣都要给你们家老太太几分薄面,您在这凑什么热闹?”她慢悠悠地打断,“还不赶快去乐修学院报名。”
“那是自然。”李道得意洋洋,“凭我祖母的声望,这乐修学院的大门我想进就进。”
乐修学院的师兄师姐们面露怒色。
蠢货。钟盈唇角绽放出一丝微笑。
周湘筠双耳紫鱼吊坠微摆,在空气中划开一道道涟漪。
她身高而声雅,站在萧霁身侧:“萧殿下倒是很沉得住气。”
“我不怕等。”萧霁扭头低声道,“我相信,该是我的,只要来,晚一点,没关系。”
他咬字偏重“我的”,视线定定地落在周湘筠修长白皙的脖颈。
明明没再说一句话,却莫名让周湘筠感觉到空气中的暧昧与欲望。
欲望,是一个男人最大的魅力。
周湘筠面不改色:“殿下是否过于自信?”
萧霁微微一笑:“那就请巫女拭目以待。”
两个人的调情落在青君漠的眼中。他剑眉星目,握着剑,沉默不语。
感觉到一份隐隐的杀气冲向周姐姐的方向,钟盈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就在她即将注意到青君漠时,有人高喊:
“谢师兄来了!谢师兄来了!”
齐光台霎时沸腾起来。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涌向传出消息的方向,有人趁此机会往前挤,希望被第一眼看到。
有人拿出在玄机岛各大店铺里搜罗来的,据说是谢小符神的真迹,贴在衣袖上,挥舞着手臂表示自己的忠实与虔诚。
更多的人心中猛地紧张,能不能成为天选之子就在此一举了。
南宫艮磕着瓜子,精彩!
分院仪式好久没有这么精彩过了!
谢折悬的脚步踏上齐光台,一身玄衣衬着他身形颀长,又有几分生人勿近的气场。鼻梁高挺,眉目淡冷,气质疏离,似乎一切如他不过浮光掠影。
明明他的脚步既轻又随意,却在众人的心头留下阵阵回声。
人群自动让开。
听说谢师兄孤僻喜静。众人皆屏气息声。一时从极闹又变得极静。
谢折悬走过去,他扫了一眼长桌,将毛笔和砚台收入袖中。时间之短,不过几息。然后就回转身子,一副要离开的模样,吩咐道:“南宫师弟,将长桌撤了。”
分院仪式上,撤下长桌,就表示该学院不再招收新弟子。
南宫艮赶紧吐掉瓜子,不解:“谢师兄,你们符修学院今年不是要招人吗?你不是刚刚才来吗?”
萧霁的眼睛死死盯住谢折悬。
万众瞩目中,对方却轻描淡写:“她会来找你报道的。”
谢折悬说完便离去,不顾周边无数人诧异疑惑的目光。
平地惊雷!
什么意思?谢小符神已经有人选了?谁是夷墨子的第二位徒弟?男的女的?
是谁?是谁?
谢折悬脚步忽顿。
众人嘈杂的心声也跟着一顿。
只有他黑玉般的头发扎成马尾如柳叶轻轻摇动。
谢折悬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别人贴在衣袖上的“真迹”符箓,声音冷漠而毫不留情:
“假的。”
“假的。”
“还是假的。”
*
青葙没想到,只是受老人家之托,给南宫艮带了一只茶盏,竟被认定为棋院弟子。吓得她赶忙解释:“谢师兄说,我已经是他的师妹了。不可以改换门庭。”
她更没想到,此言一出,四周皆静。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向她看过来。
南宫艮最先反应过来,抓稳手中登记名册的笔:“他说的会来找我报道的人,就是你?”
“应该是吧。”青葙试探着点点头。
什么应该是吧——
无数双流露出眼睛或羡慕或愤慨的情绪。
这小师妹还没意识到自己成了符鬼的弟子吗?
南宫艮更是惊掉下巴。
这小师妹还没意识到自己同时被棋圣和符鬼要收为弟子吗?
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原谅他眼拙,实在没看出这小师妹有什么惊人之处。
等等,那现在怎么分?
学宫所有弟子确实都没法跟棋圣抢人。可谢折悬他不一样,他代表的就是符鬼夷墨子。
云松子师尊你在搞什么鬼啊。
南宫艮心中呐叫。
你什么时候结识的什么小友?早上下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有个特招生?
而且看这位特招生的个人意愿,人家是想选符院!
南宫艮打定主意,事后再禀报师尊,现在不能让师尊丢脸。他飞快地将茶盏收入怀中,平稳心情:“好,小师妹,符修学院是这张表,你将个人姓名年龄填一下。填好之后我给你一张条,你拿着去拿新生衣袍,选生活用品。记得领飞玉笺,这是学宫中的通讯工具……”
青葙顾不上周围无数好奇探究的目光,投入到各种信息的登记与填写中。
“居然是她,竟然是她,”钟盈记得这女子,脸上蜘蛛在刹那间因嫉妒不忿变得凶残无比,“怎么会是这个废物?她连只蛊虫都对付不了。”
早知道,直接用最毒的蛊虫毒死她,折磨死她。
“祸兮,福之所倚。”周湘筠倒显得很平静,“看来这小姑娘从登天梯上摔下来,却另有机缘,能被谢折悬看中。”
萧霁抿唇不语,只是脸色越来越差,指节发白越攥越紧。
李道凑热闹:“他谢折悬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五境。五境的修士。萧殿下,不是我吹牛,我们李家也有两位……”
“愚蠢,真是愚蠢。”钟盈实在忍不住,“谢折悬有什么值得在意的。让人在意的,始终都是符鬼夷墨子。”
*
“我的师尊,符鬼夷墨子?”青葙看着符修学院的新生手册上,发出真诚的疑问。
南宫艮:“……你、不会不知道符鬼吧?”
这样一个毫无基础的常人,谢折悬没搞错吧。
“夷墨子老师,是咱们整个千机学宫,不,是当今全天下,唯一一位八境合道者。”
“遥想几十年前,衍州城大旱七年,河流干涸,庄稼枯萎,民不聊生。当时尚年轻的夷墨子老师三天三夜绘符唤雨。最后,大雨绵延数日,拯救了无数生命。”
“夷墨子老师现居于断山洗砚池,唯有谢折悬能接近一二。其他修为不够的人光是到山脚就感到五脏六腑压迫十足。”
南宫艮激情澎湃侃侃而谈。
青葙猛然想起,原来谢折悬就是当日她所听到的,一张符箓能卖一千灵石的“谢小符神”。
那符修学院,应该不缺钱吧?
而且刚才她看李观棋那本阵修学院新生手册中,光是介绍师兄师姐就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
而她这符修学院的师门关系简单。
一个师尊,一个师兄。
听南宫艮的意思,她的师尊肉身已死,只剩一道神魂存留在符墨之中,不吃不喝。
青葙盘算着,逢年过节能少送点礼。
看着对方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南宫艮想,小姑娘不会现在才意识到,她有多好命吧。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有分舍馆?”他翻了翻,犹豫了一下:“只剩下这个房间还有一个床位。你的舍友,南宫铃。”
南宫铃正在一旁怄气呢,听到叫自己的名字,在家住惯了超无敌大单人房的大小姐终于忍不住了。她站直身子伸出手指,一股脑将脾气发了出来:“两个人?千机学宫怎么这么穷?!怎么不直接安排两千人的大通铺好了。”
*
从齐光台出来,青葙和李观棋走在海棠大道上。
春逝夏至,海棠依旧。绯红的花瓣纷纷洒洒,开得久一点似乎是为等到她回来。
就像少年的心,历经岁月更换,生死相隔,永远一如初见。
花瓣在脚下蹁跹。
李观棋的脚步很轻,他比着手语,开始向青葙讲起修真的前世今生。
修真之道,源于远古,起初乃是对天地自然之理的探索。先人观天象,察地理,从万物生长中悟出了天地间最为质朴的力量——灵气,渐渐形成了最初的修真理念。
在无尽的摸索中,有人慢慢发现了与天地共鸣的法门,引气入体,开启了修真一途。智者闭关苦思,悟出了五行八卦的奥妙;勇者深入妖兽之地,锤炼了武技体魄;仁者借助天地间的草木金石,炼化救民济世的药丹。
随着时间的推移,修真之道逐渐完善为九境的修炼体系,并分化为众多流派,各有所长。
千机学宫便有十二学院。每个修真流派的特点,李观棋皆娓娓道来。他用手语无声说了很多很多,没有声音。但青葙莫名地想,他的声音,应该如此刻拂过海棠的流动的风。
柔和,清静。
她望向远方山影重重,有些出神。
李观棋停下,侧了侧脸:“你,在想什么吗?”
“没什么。”青葙欲言又止。她垂了垂眸,也许是李观棋的目光太过温暖,也许是最近的经历太多,她笑了笑,说出口,“只是......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好大好大。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会飞的车,有无尽灵丹药圃,有蛟龙万里潜云。”
从前,娘亲说起这些,她只当是神话故事。娘死后,再没有人教过她任何。
后来,她在云山城中,偶尔听别人说起修真世界,只觉得新奇与遥远。尽管她的生父、兄姐、家族都是顶尖的修真者。
她日复一日孤独描着娘亲的字帖。
她被遗忘在南崖山剑阁的那间小屋。
如今,她凭着自己走出小屋,踏入真正的修真世界。
亲眼所见,才知其浩渺无边、玄妙深远。
这个世界很大,而她很小。
别人习以为常,而她一无所知。
青葙弯弯眉,笑着调皮甜净,风轻云淡,并不期望李观棋会懂她心中所想。就当是她在感叹这世界之大,风景壮阔吧。
而李观棋静静倾听。他接住飘落的一朵海棠,放到她掌心中。
少年白纻春衣,如新雪初霁,他认真道:“佛语说,一花一世界。现在,世界就在你手中了。”
青葙微愣。她慢慢合拢手,拥有了握住整个世界的勇气。
“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成为谢折悬的师妹的吗?”
“如果你想讲,我会听。最重要的是你回到了这里。”
“我也觉得回到你的身边很高兴。”青葙想了想,说,“好像今天所有人都觉得我很幸运。”
“我却觉得,只要好好活着。能沐浴到阳光,闻到花香,能和好朋友在一起,就是很幸运的一天。”
她举起手臂,腕上的红色锦鲤便飞上了天空。她仰起脸,鱼儿投下的倒影映在她眉目间,灵动鲜活。
李观棋想,她的眼睛好美。被这双眼睛清楚地看到,是他一生遥不可及的梦想。
“新生分院后一个月,会有一个舞会。”
他反反复复练习了千百遍的手语动作,在此刻仍显得笨拙紧张,甚至手背不小心打中自己的下巴。
如果他会说话,此刻的声音一定是很结结巴巴:“青姑娘,我、可以、邀请你,做我的、舞伴吗?”
“舞会?”青葙不好意思,“可是我不会跳舞。”
李观棋:“我也不会。”
都不会,那就不会拖累他了。
青葙的视线落在他微红的下巴:“那我答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