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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先生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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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熙攘攘的码头热闹非凡,黑压压的人群像海潮一样涌动,光膀子的汉子喊着号子,一些农妇守在摊子前叫卖,年纪小的孩子仗着身量小在人群里穿梭。
多是六七岁的娃娃,知事又能帮着做事,他们的父母也大多倚靠这码头谋生。有时他们会领了报纸出来卖报,也会招揽刚下船的客人去相熟的店里歇息拿取报酬,也有不少孩子会去跑腿,山娃也是其中一个。
今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山娃就看见一顶青色小轿被抬着过来,抬轿的轿夫人高马大,威风堂堂,后面还跟着四个侍女两个小厮,都是伶俐机智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山娃在码头待久了,瞧这架势就知道是来接人的,等大船来了,码头上就全是人,像这种贵人是不会屈尊降贵跑到码头上人挤人,又不能不来,多是寻个茶馆等着下人回话。
他没有上去揽生意,像这种大户人家都带着家丁,有什么事也会让他们去,轮不上他。但这并不能阻挡他来看热闹,俊俏的侍女上前掀起轿帘,扶出一位贵夫人,油纸伞挡住了视线,只见她高挑的身姿婀娜,一双小脚在裙摆不经意的摆动中露出。
贵夫人朝这边看了眼,又和手下人不知说了什么话,便被侍女扶上茶馆。一个家丁向这边走来,山娃以为是自己的目光太显眼惹了贵人不快,有些慌了神,眼见的人越来越近,山娃硬着头皮上前作了个揖,谄媚地叫了声大人。
家丁没有多说什么,丢了角碎银给他:“南洋商船,今日就一艘,盯紧了,船来了就到万福茶馆的掌柜那儿报个信,机灵点,别漏了。”
山娃连连应是,等到人都快没影了才敢站直身子。学着大人模样垫了垫手里的碎银,暗叹道,富人的钱难拿,但也的确是大方。
……
人群拥嚷,山娃仗着身量小挤了出来,却又在茶馆门口犯了难,他不会被打出去吧?
虽是内心惶恐,进去后却忍不住四处张望,处处精致淡雅中透着富贵,高台上有人咿咿呀呀唱着曲,身穿绫罗绸缎的看客品茶听戏,诸多种种让他迷花了眼。
只是,掌柜在哪儿呢?
山娃没进过茶楼,这茶楼也不像普通商铺一样一眼就看出哪里是能管事的,他又不敢随意乱走,怕冲撞了哪位贵人被教训一顿。
好在一个小二看见了他,忙把他拉到角落里,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才松了一口气,吓唬道:“这里是茶馆,不是你讨饭的地儿,等会被掌柜看见得把你打出去。”
“我是来传信的,南洋商船进港了,今天早上有个男的叫我来这报信的。”山娃挣扎不出小二的手,急出了一身汗,他要是拿了钱不做事,回头那夫人手下的人就敢把他沉江。
“你可瞧好了,当真是南洋商船。”小二脸色一变质问道。
“那当然,南洋商船的商标这港口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小二思索一下,摸出几枚铜钱给他:“行了,话带到了,这几个铜钱给你拿去买糖吃。”
小孩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不肯接这钱,又听见小二不耐烦地说:“掌柜在见贵客,给你差事的人是个明事理的,不会为难你。”
小二打发了人,独自上了三楼,给守在那儿的侍女报信:“金瓶姐姐,南洋商船进港了,您看?”
金瓶把手里的瓜子壳往桌上一摊,拍拍手,从荷包里摸出块银子丢过去,连个正眼都没给就进了身后的围幕。
小二没在意她的态度,喜滋滋地把银子收进口袋里。
重重叠叠的遮挡下,是今早的妇人。周围莺莺燕燕围着,都是些俏皮靓丽的小姑娘。妇人在品茶听戏,侍女就在后面玩游戏,偶尔发出些细碎的声音。
“夫人,南洋商船进港了。”金瓶卷起帷幕,对着主座的夫人恭敬地说道。
那妇人还没说什么,那群侍女就耐不住了,纷纷议论起来:“可算来了,枉我们等他们这么久,再晚些就赶不及回府了。”
“就是就是,这戏班子唱是唱的好,可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我都听腻了,夫人,下次我们换弹评吧,比之京剧也不差的。”
“好啦,商船进港了,我们也该动身了,去接人吧。”夫人和蔼地笑道,伸手让金瓶扶她起来,旁边有侍女掀开帷幕,原本嬉笑着的人们一部分随侍,一部分留下来整理东西。
台上的《女驸马》到了尾声,赢来喝彩,下一曲唱《武家坡》,只可惜观戏的人早早离席。
船靠岸,远航的人陆陆续续的下船,若是寻常的商船货船,周围的小贩还能上前兜售,可遇上了南洋商船却是不敢也不能上前,前些年有人冒充小贩冲进去对着人乱捅,被人闹大了,就连外头都知道了,高压之下,府衙赔了不少银子,南洋商船也重整了。
现如今每当这种去往世界各地的大商船都会有府衙派来的人来清场,再加上商船自己的人手,那叫一个气派。
也因此,哪怕发生过事件,但南洋商船依旧是学子政客的首选。
秦向晚坐在高台上,金瓶为她撑着伞遮挡阳光和别人的目光。周围都被仆人清空,她可以清楚地看见码头情况。
和煦的海风吹抚,惹人生醉。南洋商船到底是繁华得很,就算已经提前等着,陆陆续续的人从那架小小的桥下来还是要不少的时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周围时不时会有异样的眼光看来,她浑然不觉,作为一家主母,平时少有这么悠闲的日子,她也很少会有这么惹人注目的行为。
抛头露面会被那些人说不规矩。
但来接三年未归的丈夫是可以有所原谅的。
她心里算盘打得响,假装喝茶,眼睛却透过宽大的衣袖观察四周。
那边的酥茶好像不错,晚些可以让金瓶买些回来。
怎么还不出来,她都有些困了。
一杯茶喝完,她随手把杯子放在旁边人托举的托盘上。金瓶眼睛尖,指着下船的人群里一个黑色学生装的人:“夫人,你看那人是不是老爷!”
向晚仔细一看,黑色学生装,带着同色礼帽,手里提着一个深棕色的箱子,像只站起来的黑耗子,的确是她的丈夫。旁边是他的同学,灰色的衣服让他跟在那人身边像个仆人一样。
不过她内心可以随便想,嘴上可不能说出来。那是她的丈夫,她丈夫的同学,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可不能有。
向晚抬手,示意金瓶扶她起来。
“走吧,别让老爷等急了。”她对外都是温婉贤淑的模样,让丈夫等她是不规矩的行为,这么多年的好形象可不能坏在小事上。
金瓶刚扶她起来,她就看见一个女孩子从船梯上跑下来,叫住了她的丈夫,金瓶也看见了,毫不掩饰的夸道:“夫人,那位小姐真好看!没想到这批海外学生还有这么标志的人儿。”
是啊,秦向晚感叹,一身鹅黄色的袄裙,靓丽充满活力,跑起来裙摆就会像花朵绽放,整个人娇嫩的和新芽一样,一看就是哪家娇养着长大的千金。站在这儿远远的看过去,女孩应该还和她的丈夫熟识,和丈夫的同学有说有笑。看来老爷交到了不少朋友。
许正帆接过女孩递过来的钢笔,这钢笔不小心落在了甲板上,被黎归雁捡到。他礼貌的道了声谢,保持着社交距离。
黎归雁含笑说道:“正帆,虽然你家大业大,但这只钢笔我看你一用就是三年,很是珍惜,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是什么人送的礼物吗?”
许正帆刚把钢笔收好,听到她的话内心一阵温柔,拇指抚摸着笔帽,感受上面使用过的痕迹,笑道:“这是我太太在我去国外的时候送我的,还好找回来了,不然她该伤心了。有空的话下次请你喝咖啡,就当谢谢你帮我找回它。”
“你们夫妻二人真是伉俪情深啊!”黎归雁真诚的说道。
她挺喜欢这个儒雅随和的同龄人,在知道他已经有妻子后就把这份喜欢藏在了心里。她也有她的骄傲,绝不是那些夺人之爱的小人,做朋友就好,能时常看着他就够了,也因此她夸赞起来也是真情实意。
许正帆一脸甜蜜,应下了她的话,和两人一起向港岸上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向晚,小小的一个人被仆人扶着,眼巴巴的朝这边看过来。
许正帆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几步就跑过去,把向晚拥在怀里,全然不顾别人的眼光。
“这样不合规矩,旁人都看着呢!”向晚羞涩的埋在他怀里,轻轻的推了一下他,几个胆子大点的丫头挤眉弄眼的调笑。
正帆用力抱了一下怀里的人才放开,向晚已经脸色微红,低着头不敢乱看,他心里好笑,他的妻子温柔贤惠,就是过于羞涩,惹人怜爱。
“我终于回来了,向晚,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少有趣的东西,我留了很多好看的照片,回去一一说过你听。”他握着向晚的手,仔细看着眼前的人。
向晚拿过他皮箱递给金瓶,温柔的应允,眼睛含情的看过去,给人一种被深爱的感觉。
正帆又忍不住想要亲一亲她的额头,不过要是真亲了,向晚的脸得红的和晚霞一样吧。
“你是不是长高了些,”许正帆发现了些异样,她何时快要与他齐肩了?
金瓶笑道:“老爷可别忘了,夫人嫁过来的时候都还小,而且老话都说,女子生育会长身体的,再者老爷都出去那么久,当真记得夫人原来的身高吗?”
许正帆瞪了她一眼,他还记得这个丫头是向晚最喜欢的,还是从秦家陪嫁过来的丫鬟,连忙辩解道:“怎么记不得,她原来才到我这儿……”
说完许正帆就要比划,向晚赶忙拉住他的手,轻轻的摇头,面露难色。
一旁的金瓶也帮腔,悄声说道:“老爷,这是在外面,要是谈这些私房话,不规矩。”
向晚知道他一向是不喜欢这些所谓规矩的事,但她不能让话题继续下去,于是她把话转向刚刚过来的两个人:“正帆,这是你学堂的同窗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先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