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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因 ...

  •   元安国13年,开国将军元安一路北征,立时三年,击退蛮夷,安邦定国,普天同庆,捷报传回元安城月余,同时也传回将军的八卦秘闻。

      “嘿,听说了吗,将军的白马死而复生了,再一次”

      “啊?什么?就是那个在战场被敌军生擒然后分尸烤了果腹的白马?它又活了?”

      “是啊,可不就是那白马,就在今日清晨,通往元安城的官道上,好多人可都亲眼瞧着呢,那白马躺在将军怀里尽情撒欢……在路边的榕树下极为惹眼,好多人都瞧着呢,不会有错,那就是将军的白马无疑”

      撒欢一词出来众人先是片刻的沉寂,然后是良久的“吁……”声长叹。

      之所以大家能肯定就是将军的白马,还不是因为它额间的一抹红,通体雪白却偏偏在额间生了这一抹红,此战马天下无人不知。

      “那马儿果真不同凡响啊,兴许是上天派遣下来的神将,命不该绝,我还听说无论是谁只要骑着它都能打胜仗!!!可那马儿偏偏就只认将军一人”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那白马儿会行军打仗。将军能大胜蛮夷也是靠它的功劳,也是奇了,这马儿从不在马厩圈养,整日同将军歇在营帐之中……与将军同榻而眠……就连洗澡都要在一处……就像是长在一起似的,当真是通人性啊!!!”

      “搞不好将军和那马儿岂不是……是……一对?”

      这句话在空气中逐渐散开之时,众人口中的将军正牵着他心爱的白马从众人眼前安静的飘过。

      只见那马儿高壮精瘦,通体白如雪,唯独额间却生出一抹猩红,马尾鬃毛油亮顺滑如银丝,明明生的很高大,马蹄却轻踏地面如鸿毛抚地,即便是快速踢踏也不曾发出任何声响,马面更是无波澜,马眼坚定只目视前方,看似淡然一心跟着主人的步伐,但细看就能看出那白色的马耳微微卷起,似要屏蔽掉这些污言碎语。

      再看那牵马之人,身量与马背平齐,一身戎装铠甲,走起路来每一步都能在地面踏出一个脚印,腰间一柄宝刀叮当作响,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遮挡住大半张脸,露出的那半边唇角还带着偌大的疤痕,如此狰狞的模样就像是从荒野里走出来的野狼,偏他自己还不知众人怕他的因由,对着谈笑的众人一顿挤眉弄眼之后把脸贴近马耳低语:“乖乖,本将军要先进宫面圣再打道回府,你且先忍上一忍,莫要急,晚上本将军亲自给你洗脚擦身如何?……瞧你……还不情愿……”。

      话语轻柔,犹如对襁褓中的婴孩,温婉动听。

      “呼……”

      且看他一开口,这元安城的主城道上哪里还有个人存在,适才胡言乱语之人都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从未听到那不入耳的传言,也从未说过那些不入耳的话。

      再反观我们的元安大将军和他的白马,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竟然能互看一眼,再相视一笑,继而昂首阔步,风轻云淡的朝前走。

      皇宫近在眼前,原本平静的白马开始躁动不安,元安轻柔的抚摸着它的马头:“不急,大仇终将得报,本将军也终将会自由……”

      先皇驾崩十载有余,新帝继位原本是件好事,一向懂得民间疾苦的二皇子登基称帝,改旧政、废杂税,做的都是爱民利民的好事,也深得民心。

      可一纸真假诏书却打破原本该有的平静,四皇子拿出真诏书欲将推翻新帝,却不想自己反被啷当入狱,这其中因由元安并不知其详,事发之日他远在绒北,得知消息已过半载有余,此后朝堂便不再有人敢再议此事,更是无从探之。

      三年而已,如今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他竟觉恍如隔世。

      那年先皇驾崩之时一并废除掉他元家几代人荣光之事还历历在目,仿佛那高大的城墙上依旧挂着他祖父的头颅,那血水一路蜿蜒到他的脚下,从未散去。

      大仇未报,现今他却又成为这天下最不耻之人,重新做回朝堂大将继续为皇家卖命求荣,让他如何能心甘,就连他的马儿都知道那仇、那怨消散不得,他又如何能轻言忘记!

      可心中纵然有恨、有怨,但如今的新帝已经不同往昔,他韬光养晦,蓄养精锐之师,十年勤政大权在握,要的就是众人的臣服和忠信。

      元安也不例外,他也没能逃出那人的算计和掌控。

      更然则,早在元安家破人亡之前,新帝就曾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让他以为他就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实则他还是沦为他的阶下囚,做了他的奴隶,也是因他对他有过此等恩情,便让他反抗不得,更逃不得,便只能听天由命。

      伴君侧的那十年间,他没有一时能忘记他的家仇,可纵然如此,他心中的苦闷又有谁人能知?

      也是由此他才主动请缨前往绒北征战三年,三年期间他都不曾主动想过要回元安城,直到边关再无战事他不得已被召回,才逃避不得,而召回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呲~”

      马儿极不情愿,踏起前蹄抗议,想要阻止元安靠近宫门。

      元安再次安抚它的背,一点点细细的抚摸它的毛发:“乖,本将军很快就出来,你只要乖乖在这等着本将军,以你这暴脾气还是不要跟随本将军进去的好,免得你踏破宫中的草木,连累本将军”。

      君心难测,他自己的命运尚且难测,又怎能保全其他。

      但即便是知道,他也不希望他的白马跟他一起受这无妄之灾,他们驰骋沙场同生共死不知多少回,他允诺过他的马儿战事一过就放它自由,也放自己自由。

      “恭迎将军回城!!!”

      没有大臣应门,更不见皇亲国戚身影,只有守门的士兵朝他简单行礼,这不像是对待一个功臣应有的礼遇。

      元安抬眼望去,这些守门将已换过大半,看着那一张张陌生面孔,他已然证实心中所想。

      如今只要他一踏进这道门,怕是再也出不来!

      当年先帝欲将给新帝扫清道路之时,除去的不止是他元家的兵权,还有那些将领的亲信和随从,是元安提前带着一些人叛逃祖父投靠到二皇子门下才得以保全性命,可即便如此,换来的也只是他一人的苟且偷生,可即便因此元安被除去祖籍永世不得身为元家人,他也不曾后悔过,他很清楚,自己将是元家的唯一血脉,是元家的未来。

      初时元安的心中是有恨的,这恨也告诉他自己再不能做皇家人的奴隶,元家落败以后,他就给自己想好了退路和结局。

      但却不想,新帝登基的第二个春天竟违背先帝遗愿,更不顾天下人的反对主动为元家平反,并再赐其元姓,从此以元安为首的元家军再次成为朝堂大将,甚至让元家军接管整个元安城。

      元安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母亲临终前说的那两个字仿佛成了一道魔咒,激的他整个人整颗心都不再是自己的,仿佛这苟延残喘的许多年都只是他脑中的一个幻影,而他的人早已经在那场争斗中死去,上天留给他的只有这一副躯壳,而没有灵魂。

      “恭迎将军回城!”
      “恭迎将军回城!”
      “恭迎将军回城!”
      ……
      一声声“恭迎将军回城”似一道惊雷,震动了整个元安城的天空,同时也唤回元安游离的思绪。

      “禀将军,皇上此刻不在宫内,而是亲临远山竹林小筑等候将军,皇上说,要将军您到那里相见,皇上会等将军到未时三刻,如若将军不想赴约,皇上他允许将军即刻出城回清辉右前老家省亲”。

      说话的人元安记得,他曾经是祖父麾下一员大将的门徒,与他年纪相仿,他离开之时他还是一个小小的巡逻杂役,如今已经身穿守城大将的铠甲身居要职。

      “知了”

      元安淡漠的回一声,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情绪。

      皇上不在宫中召见结局已预料,只是此刻元安的心还是为之痛过一阵。

      自小元安就见识过祖父的功高盖主,也见识过元家的鼎盛和落败,更是知道父亲的一腔热血洒狗,此时便轮到他来做选择。

      可这世间的因果缘由,真的能容许他来做选择吗?

      至于省亲?不论是元安城,还是清辉右前,或是整个天下,哪里还有他的至亲?

      那些所谓的至亲,早已被那高高在上之人斩杀殆尽,在这世间他已是举目无亲!!!

      “呵……”

      思索片刻他不觉莞尔一笑,只有一盏茶的距离,他却说要等他到未时三刻?
      是料定了他不敢去赴约吗?而给他留有足够逃跑的机会?

      元安不敢再做他想,那人的心思这世间无人能懂!

      作为他的臣,他懂规矩,这也是皇帝放心把整个元安国的安危交付到元安手中的原因,他知晓他不会做出叛逆之事,即便元安的心中藏着不满,那也只能随着逝去的时光一同消散。

      可毕竟已经十三年过去,如今的元安再也不是当初那个13岁的少年,不会再那么好骗,更不会轻易相信那人的一句莫须有的承诺便放弃自己的家仇。

      “来!”

      元安当众卸下一身戎装,丢弃宝剑,并召唤回自己的马儿。

      他最后看一眼那些守宫门的将士们,心中知晓一切都已成定局,而他也不想改变这个结局,不是因为他大度,而是这太平盛世太过美好。

      就让世间一切恩怨停止在这十三年的效忠里,唯独只还他元安一个自由身。

      “将军……”

      元安只着一席白色里衣站在空旷的宫门前,无声凝望,白色的衣摆随风轻摇,及腰的束发飞舞而起,显露出他消瘦的身形,如此,比之铠甲之下,未免看起来过于羸弱了一些。

      “将军……”
      守城大将欲言又止。

      正午时分,火辣的日头当空,普通人穿着一身戎装怕是要热出毛病,元安却气息都不乱一毫,卸下的戎装也无一滴汗渍。

      除去那身枷锁,元安并没觉得多轻松,反而心中生出砾石般沉淀,他知道皇帝终有一天会疑心,元家人的血脉从不允许他们臣服与任何人,而他能给他十三年已经足矣,他不能再奢求更多。

      “将军?”

      还是忍不住想唤住他,他不能眼看着将军跳入陷阱之中。

      元安听闻却是了然一笑,一手指向空中,“我心一直向明月,奈何明月不照我心”。

      这句话也曾是他祖父曾经说过的,是叛逆之言,如今在元安的嘴里说出来,却只听出沧桑之感,或许是人心压抑的久了,总要有出头的想法,要么一落黄泉,要么置之死地而后快。

      守门大将听闻此言,立即向着元安行礼半跪下来。

      “将军,只要您一句话,末将便……誓死追随将军!!!”

      如此大逆之言如何能从一个守门将的嘴里说出!

      元安立时制止,“住嘴!!!休要胡言!你既不再忠心与元家,便要更懂得知晓忠人之事,这是你做出的选择,切记,今后更不要再揭从前之伤疤,陨本将军一人之命能保全军平安,保这天下太平,本将军愿,想必这天下也是愿的”。

      原来他心中是如此明了,可却为何胸口莫名发疼。

      这是他的临终遗言,也是他心中真心所愿,那些曾经跟他一起赴死的将领们还在元安城外等着他的消息,可从他踏入元安城内的那刻起,他就已然想好,用他一人换所有人。

      说罢,他便飞身上马,那马儿似能感知他赴死的决心,扬起前蹄狂奔而出,一滚烟尘消失在宫门城墙下。

      从此元安城便再无元安!

      “将军……将军……将军……”

      一声声不甘的呐喊在他的身后回响,他知道他们不舍,可他又何曾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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