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不甜》潜水蝴蝶

2、第2章 街头

　　午后，街头。
　　热带的风粘腻燥热。

　　这条街很是特别。一侧是乱叠的矮房破楼，一侧是现代购物中心。
　　小摊上食物的味道隐在花果香气里，和日光混在一起，从嗅觉上表达着度假的风情。

　　而全球连锁的咖啡店，音乐、柔光和几乎冻人的冷气中，空气的味道都是好闻的咖啡奶香。
　　透过敞亮的玻璃窗看出去，门前被阳光灼烤的植物也还是慵懒惬意。

　　齐禹抿了口咖啡。
　　神色的微微变化表明了对口感的嫌弃，却没放下杯子。

　　他是挑剔的人，但也会看场合将就。
　　齐家上三代也是白手起家，赶上新时代的春风，才从小小纺织厂发展到如今涵盖地产、轻工、乃至消费品的多元化集团。齐家家风严明，要是沾上骄奢浪费的作风，那可是要被齐老头打断腿的。

　　玻璃隔绝了炎热，充足的冷气和润喉的咖啡，都无法平复他的焦灼与烦躁。

　　咖啡此刻只是坐在这处的“理由”，他的心思全然放在斜对面楼房间的缝隙。

　　白日灼灼，衬得那个暗巷入口更加深沉。在这盯了半个多小时，那入口都没有人进出，他时不时有错觉，那处只是一条黑色的长方形墙壁。

　　而面前侃侃而谈半个多小时，却被他无视的Ryan仍在滔滔不绝。

　　Ryan，大名林恩铭，是齐禹的初中同学。其人热爱泰兰德，几乎每周都飞来喝下午茶。几年前就在这里买了房子半永居。虽然兴趣不同，但是人品不错，深交十几年，是齐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齐煌的事难办再慢慢想办法，你难得来一次，要不要先带你放松放松。你知道我熟……”

　　Ryan说得没错，东南亚这边，齐禹确实“难得来一次。”

　　齐家商业版图到这一代已经比较稳固，但是齐禹将热情和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不会特意抽空度假。虽然兴致不大，好友几次三番邀请，出于礼貌也会答应一，可是Ryan年年要邀他来玩，他从没接受过邀约。

　　原因无他，齐家在东南亚有几间服装厂，也有商业地产。齐禹作为齐氏未来的接班人，来这不视察下自家产业说不过去，若是视察了，也不太好说，毕竟这个区域是二叔负责的，近几年二叔退了下来，才交给了堂弟齐煌。

　　“不过这次你二叔放心你过来？不过，你做事一向谨慎，怎么保镖助理也不带一个？”

　　“有必要吗？”齐禹反问一句。他身高一米九，常年规律地健身，近身搏斗的能耐也还行，一般撂倒三五个，也不是难事。

　　“毕竟不在国内，得要注意安全。”

　　“那你不是住这边，天天度假？”

　　“那不一样，你交涉的那些人可不一般。”

　　齐禹明白Ryan的顾虑。
　　不过真没必要。谈判嘛，价码够了就行，没到动武的地步。

　　“你别看这光天化日，现代文明。呶，这条路就隔着两个世界。对面那群矮楼再过去，什么势力都有。你这身一个人，容易被人盯上。”

　　齐禹明白Ryan说的。但事实却跟Ryan想的不一样。

　　齐煌被困的消息还没传到齐家，二叔也不会知道，此行他没有带任何人来，就是想低调处理。
　　齐煌现在人虽被困住，但作为谈判的筹码，也不至于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事情也不算棘手，不过他想借这机会让齐煌长点记性，才决定先晾着两天。

　　现在令他坐立难安的是另一个人。

　　**

　　日头正盛。

　　那漆黑的缝隙，终于晃出两个影子。

　　一男一女。

　　两人过分抢眼的造型加上夸张幅度的动作，直把街头当T台，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们是主打一个“招摇”。
　　丝毫未察对面这现代商业中心咖啡店的玻璃窗里，有个男人正微眯狭长凤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

　　齐禹一眼就认出那个他想找的人。
　　置在桌上的手，指节屈了屈，却未握紧。

　　他盯着那边的目光停滞久了，Ryan发现了异样，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出去。

　　“哟！你在看那个？”
　　Ryan惊讶的语气和表情，不是因为看见那两人，他将疑惑的目光停在齐禹脸上。

　　齐禹目光更敛了些，聚焦在那抹婀娜身影。

　　那头红棕大波浪，闪耀刺眼，令人无法忽视。
　　黑色亮面的抹胸裙，又是堪堪遮了该遮的部位，亮皮黑靴包裹至膝盖以上，黑色之外是亮到发光的白。那前突和后翘，更是惹眼。

　　最可恶的是她故作摇曳的姿势，生怕别人看不见。
　　那精致的面容上，又是那能拍死苍蝇的假睫毛，而那和衣服配了一套的黑唇，似乎也是深思熟虑后的整体造型。

　　虽然在这街头不少见，齐禹也不是有什么偏见，但是这些装扮在这个女人身上，令他压不住心底的震惊和愤怒。

　　她那白得发光的胳膊挽着一个男人。男人明黄背心加水蓝色短裤，在这大太阳下，也是明晃晃的存在。

　　齐禹目光牢牢锁住两人，紧抿薄唇，似乎压根没有听见Ryan在说话。

　　Ryan的好奇心骤起。
　　真是破天荒，头一回。这遇见女人从来都面不改色的齐大少爷，此刻竟然看着一个女人如此入神……

　　爽直Boy藏不住话也不怕死：“你不会告诉我，你对这种有意思吧。我看着多是Ladyboy。”

　　这话起了点作用，齐禹终于赏了他一眼，英俊的脸仍没有一丝情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转头看像窗外。

　　Ryan琢磨了下齐禹的眼神，嘀咕了句：“我的那些可都不是Lady……”

　　“注意安全。”齐禹漫不经心地回了嘴Ryan，目光却还留在那女人身上。

　　Ryan愣了愣，会意过来，忙为自己辩解：“我可是洁身自好的。固定伴侣好嘛！你看我……”

　　“行了。没兴趣。”
　　齐禹现在没有心情听Ryan讲自己的感情生活，他现在头疼着要拿街头那个女人怎么办。隐隐作痛的脚背提醒着他，她不会跟他好好谈谈。

　　他握了握拳头，眉头蹙得更深。

　　“你这好不容易来一趟，真想放松一下，也不能碰这种吧。以我对你的了解，不可能好这一口。再说，你也是快结婚的人……”

　　“再说吧。”齐禹打断Ryan的话。
　　结婚？商业联姻而已。不过是桩生意，他并没有当做什么大事。

　　“从没听过你对哪个女人感兴趣，倒是读书的时候，你那个小青梅……”Ryan突然愣了愣，语气加了几分同情，“你不是还挂念你那小青梅吧……都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了。”

　　齐禹嘴角勾了勾。三分无奈七分自嘲。
　　他目光更灼热了几分，盯着街头……那个小骗子。

　　“还是这个话题惹你不高兴，那说正事，你真不准备救你那堂弟呀？”

　　“让他在长点记性也好。”

　　齐禹面色越来越黑，握紧了双拳头，站起来往外走，朝着那极为招摇的身影过去。

　　“怎么滴，不是跟人结仇了吧。”Ryan注意到齐禹神色的变化，忙不迭地跟了出去。

　　Ryan跟上了齐禹，见那女人的视线看了过来，停了一瞬。

　　“我靠，看走眼了。是女人，身材也好，肤白貌美……”Ryan自觉地收起了后半截的赞美。

　　招摇的女人和男人有说有笑，玉臂轻挥拍了一把男人的屁股。
　　两人惹眼地站在那破烂楼下，上方错乱的招牌，最大的一块是颜色刺目的“HOTEL”。

　　“你不是真好这口……”

　　“闭嘴！”齐禹瞪了Ryan一眼。

　　“行了，齐大少爷下不了口的，我知道，只是说说。”Ryan难得收到齐禹这种“警告意味”的凝视，决定不再打趣他。

　　齐禹没理他，朝那女人走去，直接抓住了人家的手腕。

　　Ryan惊呆了。
　　认识十几年了，第一次见齐禹主动地去接触异性。
　　他估摸着在齐大少爷圈里，不可能有这样的女人，也许是觉得新奇？开了眼界？
　　只是这众目睽睽街头，那美女挽着个男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去抢，不可能是齐大少爷会做出的事情。

　　简直震掉了他的下巴！

　　Ryan保持礼貌的微笑，上去拽开齐禹的手，却被齐禹瞪了一眼。
　　刚一靠近，光这香水味就让他想弹开。这个不近女色，洁癖挑剔的齐大少爷今天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只能侧脸跟齐禹小声说：“就这香水味你能受得了？”

　　齐禹没理Ryan。
　　眉头紧蹙盯着面前的布恬。忽然侧头连打了两个喷嚏，却不放手。

　　Ryan对他这样的“执着”很是疑惑，也打量起布恬。
　　他想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让齐大少爷紧抓不放。

　　布恬忽闪了两下眼睛，那黑色双唇忽然冒出一句轻笑。

　　“是我熏着您了？”声音莞尔动听。是中文。

　　Ryan头皮一紧，嘴边的笑容滞了滞。哇去，刚才说的嫌弃的话，人能听懂。
　　他想脚底抹油溜，可是好友仍然死死抓着人家。想着还是不能不顾道义，却无措。

　　齐禹脸上和脖子都热出了汗珠，喉结滚了滚，却没说话，只用狭长凤眼盯着布恬。

　　“先生，您再这样就不礼貌了哦。” 布恬眨巴了眼睛，扇动夸张睫毛。

　　齐禹终于出声：“跟我走。”

　　布恬一脸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
　　黄背心男人终于不耐烦，抓上齐禹的手，一拳挥了过来。却被齐禹反手抓住摔倒在地。

　　布恬眉头一皱，打掉了齐禹握住她的手，去扶男人。

　　齐禹给Ryan使了眼色。

　　Ryan终于发现自己对齐大少爷还有些用处，赶紧拦住布恬，先把黄背心男人扶了起来，说着当地语言安抚，发挥着他出色的交际水平。

　　黄背心男人似乎挺吃Ryan那一套。

　　布恬双手抱胸，盯着齐禹。“您到底有何贵干？”

　　“你……”齐禹看着她的无辜杏眼，迟疑了一秒，嗓音低了几分，“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啊？哪样啊？”布恬眨了眨眼，嘴角扯出漫不经心的笑意，“那，尊贵的齐大少爷，以为我应该是什么样？”

　　她再不想理他，还是看出了他眼神中的疑惑和震惊，也是几乎秒懂，他是误会了，以为她自甘堕落呢？

　　可是她一点也不打算辩解。
　　原本他就是那么自恃清高，瞧不起她这样的人，她也压根不想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看他这样震惊和失态，她还觉得挺好玩的。

　　“我怎么样，怎么配让尊贵的齐大少爷费心？”那个“配”字的发音特别重。

　　齐禹面色一怔。
　　他明白了布恬在提醒他。

　　她十八岁生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他告白，而他却鄙夷了一句：“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