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灾》二道河桥

11、谁爱当这个虫母

　　陈妮的妈妈推开病房的门，两个大人的脸上都有一些沉默。姑妈像是不敢面对尹青荇，头撇向一边，先是尴尬一笑，接着快步走到窗台前：“窗户怎么没关，真是的。”

　　陈妮的妈妈朝尹青荇笑了一下，然后招手对陈妮道：“走吧，陈妮，我们先回去了。”

　　陈妮看了眼尹青荇，朝她眨了眨眼睛，一边应声道：“知道了吗，妈！”

　　尹青荇也回了一个笑容，两个女生经历刚刚一番坦白，感情又加深了不少。陈妮知道尹青荇是自从遇到奶茶店的那只怪异蜘蛛后才开始有了各种奇怪的反应，包括能够感知到虫类情绪这些。
　　对于这件事情，她们也进行了一番自己的猜测。

　　陈妮平常喜欢看一些科幻小说，脑洞开得比较大：“这会不会是异形入侵地球，类似于寄生兽那种，你看过寄生兽吗？你不是说你脑海里多了个意识，能跟你说话。就像是泉新一和他的右手米奇酱。你还有自己的意识，说明你并没有完全被寄生。”
　　她握住尹青荇的手：“动画里都说，只要你坚持住，不放弃自己，你就不会被完全寄生，最后邪恶总会被正义打败。我要在旁边多给你一些正能量。青青，你要相信自己，我永远坚定的站在你这一边。”

　　她之前在微博上看了许多关于虫类进化的阴谋论，此时也截图给尹青荇看。
　　陈妮说：“这些人都说人类要完蛋了。可是这两起突如其来的虫类事件，除了学校那次太突然，造成一些伤亡，医院可是因为你的提前通知，所有人都安全撤离了。就算担心还有别的大楼被白蚁蛀空，但是我们这边的科研院刚刚已经通过白蚁样本，找到克制它们的办法，目前正在对现有的大楼杀毒驱虫。”

　　陈妮的话语就像是一道暖流注入尹青荇的心脏。

　　“青青，没什么好害怕的。那只是一些虫子，就算它们现在变得厉害了一点，但是还差得远呢！我们经历过的天灾还少了，这次虫灾，我们也会顺利挺过去的。”
　　“所以，青青，你只用保护好自己就好。”

　　尹青荇的耳边还在回荡着陈妮的话，这让她有一些失神，直到姑妈磨磨蹭蹭挪到她的身旁，才打断了她的思路。

　　姑妈想了很久，决定还是跟尹青荇商量一下：“青青，你现在已经高二了吧？”

　　尹青荇打起精神：“嗯，怎么了，姑妈？”

　　姑妈像是有些难为情：“不要怪姑妈多管闲事，其实这件事应该是你爸妈操心的。你们原来的学校不可能再继续开下去。有一些学生家长就提前给自己孩子找到新的学校。陈妮妈妈刚刚跟我说，现在别的学校学生名额已经提前招满了，别的学生再想进去就要额外交一笔择校费。”

　　她语气有些愤愤：“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们想的，那些学校借这个机会捞钱实在是太过分了！”

　　“不是我嫌这笔择校费贵。”她试图用不伤害尹青荇的语气解释：“而是不想被这些没良心的学校当肥羊宰。”

　　尹青荇感觉自己对这件事的情绪很平淡，作为一个学生她本应该对自己的学业未来着急，但是现在，她仅仅只是为了照顾姑妈的情绪才做出回应：“我知道的，姑妈。”

　　姑妈有一些沉默，似乎在酝酿语气，过了会儿才继续道：“也不是没有不收钱的学校，但是那些学校条件不是很好。你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又哪里敢去那样的学校，这可是关系你一辈子的事情。陈妮妈妈就说，有一些家长针对这个事情，联名向教育部抗议，要么让那些学校扩招名额，接收你们这些学生，要么就给一笔赔偿，来付这个额外的择校费用。”

　　她说：“陈妮妈妈其实是想要找你爸妈，但是你爸妈现在出差，你住院这么大的事，他们都回不来，这件事也指望不上他们。要去的话，也只能我去。”
　　“但是这个事情，说实话姑妈并不看好。因为你就算抗议成功了，逼那些学校不收取这个费用了，他们也有的是方法来折腾你，比如安排比较差的老师，或者让你们跟那些不爱学习的一个班级。又或者直接把你们当祖宗供起来，不管你们，总之不太合适。”

　　尹青荇看出姑妈是不愿意联名抗议的，陈妮妈妈的说客任务显然是失败了。姑妈还有一个儿子也在上学，如果换做是她儿子，她肯定二话不说第一个上，但是换做侄女就不会这么牺牲自己。
　　这是人之常情。尹青荇并没有太多的不平，因为她现在对上学这件事并不在乎。

　　尹青荇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姑妈，我可以不用上学。”

　　却没想姑妈立刻变了脸色：“说什么胡话，你怎么能不上学！”

　　她并不是不爱自己的侄女，否则也不会在尹青荇出事的时候第一个出现：“你没理解姑妈的意思。”她显然也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陈妮妈妈那行为虽然是出气了，但是也把学校得罪了。孩子还要在学校上学，学校怎么能够得罪。我的意思是不跟他们凑一起，我们错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姑妈给你找靠谱的补习班，你先上补习班，钱我出。等到这风声过去，两边都冷静了。姑妈再去找熟人，过了风头，也好安排，还能让你进好的学校。”

　　尹青荇看出姑妈这办法就是两边不得罪，学校她不想得罪，但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得罪正上头的家长们。这也算是一种成年人的智慧。
　　她想了想，问了一句：“那陈妮呢？”

　　姑妈咬了咬嘴唇：“姑妈知道你跟陈妮关系好，但你就非要跟她在一起吗？”

　　尹青荇也觉得自己这要求有点过分，姑妈已经尽力为她周全了。但是她想起陈妮在明知她其实有些不对劲的情况下，仍旧克服自己的恐惧坚定站在她这一边。她就觉得自己哪怕是上不到好学校，也不能辜负陈妮的感情。

　　见尹青荇一副坚定要跟陈妮在一起的模样。姑妈本来是有一些头痛，过会儿又释然了，也许这就是孩子之间最纯粹的感情吧。
　　她也不是没有一点气，毕竟她全心全意为尹青荇张罗，但她不顾自己前途，只想跟朋友在一起。可是换个角度想，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朋友，也算是重情重义了。

　　于是她咬了咬牙：“那我豁开我这老脸不要，去做一下她妈妈的工作。到时候你们两个一起安排，都是为了孩子，我想她妈妈也不会继续这么固执下去。”

　　尹青荇不由得露出惊喜的神情，原本对外界已经逐渐变得淡漠的她，竟然做出向姑妈拥抱的动作。

　　“姑妈！”她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

　　姑妈先是被吓了一跳，接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现在知道谁对你最好了吧，刚刚还冲我摆脸色。没良心的小崽子。”

　　尹青荇想那不是她摆脸色，而是她在逐渐丧失自己人类的感情，所以才会对什么都无所谓。现在想一想，她自己也有些后怕。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她自己也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个时候的她还是她吗？

　　幸亏，她有陈妮这么好的朋友。她还有姑妈这么好的姑妈。她们用爱唤醒了她。

　　就算她选择成为虫母，就像那个声音所说的，成为一个种族的核心领袖，拥有无上的权利。可是谁会爱她呢？那些虫子吗？
　　她只是想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还没有缺爱到那种程度。而且她也不会愿意整天跟一些虫子待在一起，所以虫母这件事情对她压根就没有吸引力。

　　她对自己有自知之明，背负一个种族的未来太过沉重，她根本承受不来。就像美国总统，也总有人会不想当。

　　尹青荇跟姑妈腻乎了一会儿，接着又跟奶奶通了一会儿电话，奶奶有点耳背，需要用很大声的讲话，她才听得见。

　　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说话仍旧中气十足：“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还能望你们几年呢？像我这个年纪，受不得惊吓的，你这一下可把我吓得不轻！你不知道，昨晚上，我出去散步，街坊都说周奶奶，你孙女学校出事了！死了不少人，你快回去看新闻！有没有念你孙女的名字！念到就是已经遇难了！”
　　“我急得发疯，去叫老头，那个电视我不会调频道，他会。那个时候他还在活动室打牌，我过去就把他牌给掀了。我说你孙女都出事了，你还在打牌！你快跟我回去看新闻！”
　　“真的是吓得魂儿都掉了！要不是你姑妈打电话我，说你在医院，人没大碍。我当时人就要晕过去了。”

　　尹青荇就说：“奶，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你别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奶奶缓着语气：“我现在提起这个，还有些难受，喘不上气。你说你要有什么事，我还活得有什么意思呢！”
　　“都是祖先保佑，我过阵子回去再给你多磕几个头。”她说：“保佑你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尹青荇想劝奶奶别折腾了，但是奶奶这个年龄，自有自己的固执，根本听不进去。后面奶奶又问起尹青荇爸妈回来了没有。
　　姑妈就朝尹青荇使眼色，叫她不要说，免得奶奶生气。

　　尹青荇沉默了一会儿，就说：“回来了，买了票，只是还没到。”

　　就算这样，奶奶还是有些生气：“这么大的事儿！现在知道急了？你说赚那几个钱有你重要吗？你要有什么事，他们就是搬个金山回来，又有什么用！都是接你爷爷的代，一个个都不知道顾家，不像个东西。”

　　尹青荇憋着笑，看姑妈使眼色，怕说多了露馅，就说：“……好了，奶奶，我有点累了。”

　　奶奶连忙道：“好好好，你快休息。我不打扰你。”

　　尹青荇把手机还给姑妈，姑妈又安抚了奶奶几句后才挂了电话。哄完奶奶后，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瞪了在旁边看笑话的尹青荇一眼，跟她说：“现在我还要去解决你这祖宗安排下来的事。等事情办完，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尹青荇撒着娇：“谢谢姑妈，姑妈最好了！”

　　这一次，姑妈出去跟陈妮妈妈打了一通很长的电话，中间护士进来给尹青荇拔了针，医生还过问了尹青荇的身体恢复情况。
　　就在她疑惑姑妈还不回来的时候，楼下传来警笛的声音，尹青荇站在窗前，往下眺望，经过改善后的视力让她能够很清楚看见警车上写着国安两字。这不是普通的警车。
　　好几辆带有国安两字的警车都停靠在楼下，把医院门口空地占得满满当当。一群穿制服的人从车上下来，全都是政府机关的人。

　　冥冥中的预感，她感觉那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就在这时，姑妈推开病房的门，她脸上充满兴奋：“青青，我刚跟陈妮妈妈说过了，到时候让你们一起。她跟我说，你跟陈妮两个根本不需要愁学校。因为你们不是普通的学生，你们在这次事件中贡献很大，特别是医院事故，是你们先一步告知危险，才让所有人安全撤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已经有人找到她，说要借此宣传陈妮还有你！”
　　“明天的记者招待会，陈妮已经被邀请了，我估计你也快了！”

　　姑妈明显兴奋得找不着北。还不等她继续发表什么意见。

　　楼下那些人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