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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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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不知该如何形容这场会面。
她打开门时多少有些犹豫。
陈履安站在盛满惨淡日光的走廊里,面对沉默的谭颂一堪堪给出一眼,随后如常问道:“还要不要去制陶?”
他们约好的上午十点钟。
陈履安说得随意,却并非空手前来。他还拎了碗粥,身侧飘出些南瓜香味,但迟迟未送出手。
房间很静。
梁渝音不清楚这场对话他到底听到多少,只是潜意识里抗拒陈履安了解更多。她皱了皱眉,攥紧断掉的门把手:“今天先不过去了,有点事情。”
她语气生涩,毕竟故人在这里,很难挤出漂亮笑容。
陈履安没有什么惊讶神色,他盯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那你把钥匙给我。”
“我去做。”
他还要陆续没有完成的功课。
梁渝音怔愣片刻,看着陈履安伸出的手,清了清嗓子:“好。”
她抿唇,转身去拿钥匙,却无意间将毫无关联的两人扔在棋局中。
日光将两人搁置在对峙的边角,远远看上去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女主角在翻来覆去,陈履安眉眼冷漠,目视前方。谭颂一则笑起来,后退两步,示意他进来等。
手工皮鞋踏在老旧木地板上,发出一点轻响,谭颂一边退边回头:“小音。”
他又一次喊她小音。
梁渝音皱眉从抽屉中揪出钥匙的铁环。
“不介绍下么?”
沐浴着和煦日光,谭颂一双手抄兜,朝她示意。
梁渝音望过去。
陈履安还是旧时模样,身形板正地站在那里,并不打算跟人寒暄,只想完成拿到钥匙的任务线。
梁渝音迎着两人的目光皱眉走着,字眼在舌头上翻来绕去,最终吐出一句:“是朋友。”
私心作祟,她不想让他们的人生有任何交集,追根究底,也没有必要。
尽管她动作里带着一点犹疑,搁下钥匙的瞬间并没有去看陈履安的眼睛。
“谢谢。”
面前人利落地道谢,离开时还不忘阖上老旧的房门,将这一室寂静留给两人。
梁渝音抿唇站在那里,她背对着谭颂一,迟迟不吭声。刚刚的情绪被突然打断,口中原本的丰沛对白已被时间风干,不剩丝毫水分。
此时无话可说。
而身后也没有任何声响,若不是一旁多出的斜斜长影,梁渝音甚至要以为这间屋子里没有旁人。
两人之间生分到令人扼腕。
半晌,谭颂一才叹了口气,他率先出示投降大旗:“不早了,去陪我吃点东西吧,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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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雀跃心情,梁渝音带他去了家豆花店。
那是家很老的铺子,桌椅沾染上个世纪的味道,碗筷笼屉也很有些年头。
她选了距离门边很近的位置,争取不让气氛太过冷清,随后将菜单搁在谭颂一面前,示意他挑选。
“我都可以。”
他又将菜单推了回去。
梁渝音不再客气,她扬起菜单冲老板娘招手:“两份七号套餐,一份加辣一份不加辣。”
谭颂一笑:“你是常客。”
“这家味道很好。”
梁渝音挑眉,分给对面人一张纸巾:“但或许你并不喜欢。”
谭颂一从来少油少盐少外食,活得极其养生,无比健康,她不觉得一碗豆花能成为他的例外。
事实也果然如此。
谭颂一只拿起一次性的汤匙尝了一丁点。
“味道不错。”
他慢条斯理地将餐具搁在那里,给出一句中庸夸赞。
这是不满的意思了。
梁渝音敷衍地点头,跟他对着来:“所以我很喜欢。”
我喜欢的,你都完全不喜欢。
“可是也不能一辈子吃这些,不是吗?”
谭颂一还在熨帖的笑,他握住盛满温水的一次性纸杯:“你喜欢它,无非是尝得少,滋味新奇。”
这话就煞风景了。
梁渝音咽下口中的豆花,眯起眼睛瞧他:“你怎么知道呢?”
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巴:“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吃一辈子呢?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它,是因为尝得少,滋味新奇呢?”
“你怎么就这么自信呢?”
梁渝音冷笑,她指了指身侧的招牌:“这家店开了四十多年,滁镇人拿豆花做早餐的习惯也持续近三代。怎么,按照你的说法,他们喜欢吃这些是因为尝得少,味道新奇吗?”
她的语气生硬,几乎带了一点刻薄意味。
像没来由的指责。
但谭颂一没有恼怒,他还是如常体面,只是吐出的字眼不那么客气:“大概是地方偏僻,缺乏选择,没有吃到过真正合心意的早餐。”
才会把沙粒当做珍珠。
话音落地,梁渝音终于露出淋漓嘲讽:“我想也确实是你说得这样,人没得选择时,就会以为自己拥有的东西最合适。”
“就像从前的我,因为没得选择,所以以为自己真能从与你的关系里找到些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她歪歪头:“结果呢,我得到的却是昂贵雷同的珠宝首饰,奇怪版型的礼服,以及让我无数次扭伤脚腕的高跟鞋。”
“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梁渝音撑住桌沿,靠在椅背上,冲谭颂一吐出极清晰的字眼。
她话讲得果断而流利,并不像什么忿忿之语,倒像是初见光明的腹中愤懑,让两人之间完全丧失缓冲余地。
谭颂一的完美假面便是在这一刻碎掉的。
他随手将水杯掷在面前,任温凉开水铺满桌面。
“我以为你会喜欢。”
他语气生硬,眉宇里却带着不可置信。
“所以我总是好奇你们为什么这么自信。”
梁渝音面无表情地应着他:“自信已经是儿女最完美父母,自信自己是对方伴侣的最佳人选,自信在某段关系里毫无错处和筹谋。”
她几乎要厌倦这样的控诉:“他们说你很聪明,从来学业绩点第一名,人际关系长袖善舞。既然如此,你应该非常清楚,我本人和他们口中的’梁渝音’没有任何相同之处,我们并不合适,彼此之间并没有任何爱慕。”
空气里凝结着异常的僵硬味道。
梁渝音不愿在这里再进行任何多余的情绪消耗,她推开桌椅,便要离开。
但谭颂一突然轻笑:“梁渝音,我究竟爱不爱你,你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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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工作间大门时,时间已近傍晚。
梁渝音原本只打算前来转一转,却未料到真的有人在里面。
是陈履安。
他穿了身灰蓝色运动服,袖口褪至肩肘,正在用小刀修刻素胚。
听闻门响,他只随意地往她身上瞧了一眼,随即便继续自己的功课。
梁渝音的脚步停在哪里。
她靠在白色门廊上,懒洋洋叹了口气。
天色并不算好,乌云里透出一点潮意,暗影阴沉填满整个房间。
梁渝音决定努力挣扎一下,看能不能开心起来。
“你一直在这里吗?”
她裹紧身上的外套,朝陈履安打着哈欠走过去。
该说这人的确进步神速,手里的素胚敲磨几下,竟真初现陶壶雏形。
“你这该不会是趁我不注意,半夜偷偷补课吧?”
梁渝音惊讶地开口,她欲伸手摸摸那素胚质地,却被陈履安轻巧地躲了过去。
“……什么意思?”
梁渝音的动作顿在空中:“害羞啊你?”
陈履安只是简单一句:“还没做好。”
他瞧着平静,面上无波无澜,姿态也是专注。
梁渝音却平白无故品出一点别样意味。
她短促地挑眉,蹲在他膝旁:“中午有吃什么吗?”
陈履安不抬眼皮:“豆花。”
“呦,那可巧了。”
梁渝音笑:“我也吃了豆花。”
她像个孩子般扒拉着陈履安的手臂:“你吃得哪一家呀?味道好不好?”
面前人却不分给她一丝眼风:“俞师傅那家的,味道还可以。”
陈履安的动作专注,梁渝音却非要挑出个是非来:“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看我?”
“讲不讲礼貌啊,你这人。”
她皱着眉在那里嘀嘀咕咕。
这话似乎戳中了陈履安的耐心:“我本来在这里好好的制陶,还没有责怪谁莫名其妙的打扰。”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边握着惨白素胚,拎着迟钝小刀,一边风平浪静地控诉梁渝音。
“哦,那是我的错。”
她无奈地伸展腰肢,大剌剌耸耸肩:“半天不见,还以为你很想我。”
陈履安闻言只是沉默,他将素胚和工具妥善摆好,又摘下身前的工作挡衫,叠好后搁在了椅子上。
“……干什么?”
梁渝音在一旁皱眉疑惑:“你不会要罢工吧?”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合伙人啊。
她“嘶”了一声,“我也没招惹你啊陈履安,怎么就生气了呢?”
刚刚梁渝音还不确定有没有这回事,眼下终于肯定这无厘头的结论。
陈履安始终不看她:“没有生气,下班而已。”
他没什么多余表情,言语间慢条斯理,三两个字就要绕过她离开。
梁渝音却恼了。
她挑起细长的眉,使劲扯住陈履安的衬衫,力道之大,生生让他回头看。
“你没生气吗?那挺不错的。”
她冷言冷语,却突然走近圈住他的肩颈。
“但我很生气。”
话闭,梁渝音盯着这人的眼睛,踮起脚尖,利落地吻上陈履安的温凉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