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梨涡》鱼十七七

5、第五章 跌至尘埃

　　虽然嘴上说着不去运动会，但考虑到沈鄢的心情，宋湾还是决定去。
　　这天的太阳很毒辣，只是待在教室里宋湾就感受到了蒸腾的热气。
　　她假装镇定地坐在座位上，手中捏了支笔，正往纸上写着什么。
　　沈鄢穿着运动装，衣服前面贴着号码牌，走过来瞥了一眼，“湾湾，马上我要去检录了。”
　　宋湾似不在意地点点头，“哦。”
　　“哦？”沈鄢皱皱眉头，重复了一遍，语调上挑，“你不来看我吗？”
　　宋湾继续佯装镇定：“外面太热了。”
　　沈鄢薄唇微抿，抬手很自然地摸上她的脸，然后很欠地弯下身子将脸凑过去：“哪里热了？我都不嫌热。”
　　初秋残留的暑气被风卷起来，一阵又一阵，包裹住宋湾的发丝。
　　她想她永远记得这天。
　　这天一切还没有变得那么糟糕，那个暖如阳光的少年，依旧在她身边，还没有跌落深渊；她的身上也没有让她喘不过气的愧疚感，她还能大大方方地和他说话。
　　宋湾微咳一声，躲开他的手：“别闹。”
　　沈鄢还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裴随之就从后门走过来，把他给拐走了。
　　“湾湾，湾湾！”沈鄢一边走一边回头，声音里带上祈求，“别忘了！还有三十分钟我就上场了！”
　　裴随之一脸不耐烦：“走了走了！”
　　宋湾松了口气。
　　等到确定他们真的走了之后，她才悠悠起身，准备出一趟校门。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她遇到了虞子衿。
　　虞子衿手上拿着两瓶矿泉水，嘴里叼着半根棒棒冰，脸颊微红，看上去很是兴奋。
　　“宋湾！”她含糊不清地和宋湾打了个招呼，“怎么出来了？中午喊你你也不来。”
　　“天气太热了。”宋湾打了个哈哈，“我出去买根冰棍。”
　　“哦！”虞子衿忽然想起来什么，“沈鄢今天有比赛，你不去？”
　　宋湾嘴硬：“不去，太晒了。”
　　饶是嘴上这么说，她还是加快了脚上的步伐，出了校门。
　　沈鄢喜欢吃柠檬味的冰棍，可惜离学“校近的几家超市都没有，宋湾跑远了才买到一支。
　　天气太热，她怕冰棍化掉，只好把校服外套脱了，死死捂住它。
　　来回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沈鄢跑没跑。
　　毒辣的阳光在头顶照着，沈鄢站在操场上，略微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只看见裴随之带着人朝他挥手。
　　他有些失望。
　　起跑的枪声响起，沈鄢一时间竟然有点恍惚。
　　他是魔怔了，脑子里都是宋湾笑起来时唇边的梨涡。
　　眼看着被其他人甩在身后，裴随之有些着急，大声喊了句他的名字。
　　沈鄢回过神来，奋力追上去。
　　奔赴终点的时候，他看见宋湾正气喘吁吁地站在离终点线不远处，有气无力地冲他挥着手。
　　这个场景恍若梦境，沈鄢浑浑噩噩冲过线，场外的欢呼声好像离他很远，他的视线里满是少女欢喜的笑颜。
　　“湾湾……”他说。
　　“哎嘿嘿，”宋湾得意笑起来，将手上握着的冰棍递过去，“还好我赶上了。快吃吧，要化了。”
　　热风又卷过来，吹散少年额间的碎发。
　　沈鄢竟忘了接过来。
　　“拿着呀。”宋湾奇怪道，把冰棍塞进他手里，“你不是喜欢吃这个牌子的吗？”
　　冰凉的触感传来，沈鄢怔住。
　　运动会结束之后要集体拍照，宋湾用了根棒棒糖，好说歹说才让拍照的同学给自己和沈鄢单独拍一张。
　　宋湾这天笑得格外灿烂，沈鄢拿着奖杯站在她身后，好像被她感染了似的，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眉眼温柔。
　　这是宋湾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也是今后伤她最深的一把利刃。
　　这天的夕阳被拉得格外长，宋湾和沈鄢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小道，互相说”着话。
　　现在已经进入高二下学期了，很快就要文理分班了。
　　“湾湾，”沈鄢问她，“你想学文还是学理？”
　　宋湾不假思索：“当然选文了，我理科这么差。”
　　沈鄢沉默了一会，轻声道：“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律师吧。”宋湾这次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会，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等我以后当了律师，你要是遇上什么官司，我就可以帮你啦。”
　　这话说得有趣。
　　沈鄢挑眉：“就这样想的？”
　　“是啊。”她忙不迭地点点头，“一直这么想的。”
　　沈鄢叹了口气。
　　“湾湾。”
　　宋湾抬头：“怎么了？”
　　她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沈鄢高挺的鼻梁。
　　沈鄢没说话，只默默向她靠近了几分。
　　这一天的时光格外静谧，从此之后每年的初秋，宋湾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这个时候。
　　她不止一次地在想，她从来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为什么上天要用如此悲剧的方法惩罚她呢？
　　沈家出事之后，什么都变了。
　　破碎的不仅仅是沈鄢的家，还有宋湾自己的家。
　　在巨大的利益和诱惑面前，席卷巨款之后，她的父亲宋野选择了抛妻弃女，毫不犹豫奔赴另一个城市，和情人结了婚。
　　他什么也没留下，只留下了世人对他无尽的谩骂，而这一切，却由宋湾和她的母亲来承担。
　　包括沈鄢的恨。
　　在这之前宋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再也不可能和沈鄢回到从前。
　　可是当沈鄢把那张合照撕碎随意丢弃在地上、抽出一沓钱问她够不够的时候，宋湾还是很没出息地红了眼睛。
　　沈鄢再不会管她。
　　宋湾知道这是宋家的错，重新收拾好心情，每天放学之后她依旧不知死活地跟在沈鄢后面，她只敢远远地看着他，她很怕他想不开。
　　每天早上宋湾都会给沈鄢带早饭，最后无一例外都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昔日如暖阳般肆意温柔的少年，却因为这一场巨大的变故被磨平了棱角，性格变得益发孤僻冷淡，成绩也在直线下滑。
　　当沈鄢第二十八次将早饭扔进垃圾桶的时候，这些日子以来憋屈在心中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他罕见地骂了一句脏话：“宋湾你是不是贱！”
　　他教养良好，从来没有说过脏话。
　　宋湾的脸一下子就变白了，她很久没睡好觉了，眼圈都是青黑色的。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垃圾桶边，想将早饭捞出来。
　　沈鄢淡漠地看着她，冷笑。
　　“沈鄢。”宋湾说，“我爸妈离婚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很希望可以从沈鄢的脸上看到同情。
　　可是并没有，她只看到了他眼中掩盖不住的嘲讽：
　　“报应。”
　　嗯。报应。
　　宋湾微微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很小声地说：“对不起。”
　　在他的伤痛面前，她没有尊严了。
　　沈鄢去了理科班，她在文科班，两人平常很难遇到。
　　宋湾依旧每天晚上等在校门口。
　　沈鄢开始对她视若无睹，有好几个晚上他将她一人丢在漆黑的校门口，让她等到很晚。
　　宋湾傻得可以，真的活生生等到深夜。
　　她像个机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