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2、Chapter 41 ...
-
离开陈青洲家之前,陈青洲把床单团成团塞进洗衣机,洗衣机年头也有些久了,嗡嗡转动的声音分外刺耳,穆夏表情也不自然,两人谁都没说话,沉默着绕着好像永无尽头的楼梯。
楼道里的窗户是开着的,陈青洲早就看到外面又下起淅沥沥的小雨,穆夏也听到了雨声,走到楼门口同时停下了脚步,此时天已经黑得彻底了。
雨天的缘故,没什么人在外面,空气里分外安谧,想必即便出了小区走到街上也是没什么人气儿的。丧乐穿透雨幕传来,听得人心里也哀戚。
穆夏本想叫他一起等雨停再走,就像那天陈青洲骗他一起数火车似的,没等说出口,陈青洲就把拎着的荔枝交给穆夏,说:“我去店里拿伞。”
他并非故意不带伞,家里常备的就一把,他今天送陈奶奶去邵家的时候带上了,要想用伞还是得到小卖部去拿。
穆夏赶紧把他拉住,像是害怕一个人等在着阴森的楼门口:“下着雨呢,虽说超市离得近,那你也淋湿了呀。”
陈青洲满不在意:“没事,我快点跑。”
穆夏不得不找借口阻拦他:“你倒是没事,那这件T恤呢?陈青洲,我可是很抠门的,不会再送你第二件了,你就舍得穿着它淋雨。”
陈青洲低头看身上的T恤,刚才情况有些慌乱,他随手捞过这件T恤就穿上了,出门时都没觉得什么,眼下打算冲进雨里,确实有些舍不得。于是他又说:“那我上楼换件衣服。”
穆夏忍俊不禁:“你也不嫌麻烦。这场雨还能下到明天不成?你就陪我等一会儿能怎样?”
陈青洲倒不是不愿意陪她等,只是怕她没耐心,见状自然不再坚持去拿伞。
两人心照不宣地不提刚才发生的事情,等了不到五分钟,陈青洲忽然又不知想起哪一茬,皱眉认真地跟穆夏说:“我还是得去拿伞,你别着凉了,赶紧回家。”
穆夏又气又笑:“你怎么就这么犟呢?”
陈青洲眼神乱闪,虚虚指了穆夏:“刚才,我……”
“你敢说!”穆夏瞪着眼睛呵斥他。
陈青洲盯着那双眼睛,心肠软成了一汪水,直到穆夏用指头戳了戳他胸口,他才赶紧挪开目光。
穆夏一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跟他说:“我眼睛很漂亮吧?你发现没有,我的双眼皮是扇形的,特别修饰眼型,我有同学高考之后打算整一下双眼皮,顺便开个眼角,还问我能不能给她推荐医生,可我这是天生的呀。”
她说了这么长一段,陈青洲听得挑起了嘴角,也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而穆夏得意地看着他,显然是想让他夸自己。
陈青洲哪里知道怎么夸女生,憋了半天才开口:“嗯,是挺漂亮的,像水牛。”
穆夏气死了,挥手给了他一拳:“水牛?陈青洲,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陈青洲一本正经地说:“水牛的眼睛很漂亮的,又黑又亮。”
“葡萄还又黑又亮呢,你说像葡萄也比像水牛好。”
“葡萄不是紫色吗?哪儿亮了?”
两人说不了几句话又开始拌嘴,幸好迎面过来了个撑伞的女人,让他们停止了争执,陈青洲拉了穆夏一把,给那人让开位置进门。
女人收了伞,陈青洲才看清楚模样,是叫得上名字的邻居,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李阿姨。”
李阿姨眯着眼睛看了下,爽朗道:“洲儿啊,没带伞?”
陈青洲“嗯”了一声,那李阿姨还在偷偷打量穆夏,胡乱把伞塞到陈青洲手里:“拿着,到时候给我放门口就行。”
要是往常陈青洲就拒绝了,可穆夏在这儿,又不让他淋雨去拿伞,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他就不客气地接了,跟对方道谢:“谢谢李阿姨,那我晚点儿给您送回去。”
李阿姨笑着摆手,进了楼道:“快送你小女朋友回家吧,待会儿说不定又下大了。”
穆夏抿着嘴直笑,也说了声“谢谢”,眼看着人走了,陈青洲才呛她:“你都不知道害臊。”
“我害臊什么?不是有你替我害臊吗?”
她踮起脚尖去摸陈青洲的耳朵,陈青洲赶紧把她的手臂拽掉,打开了伞让穆夏先进去:“乱摸什么?赶紧走。”
那是一把橙绿相间的旧雨伞,上面还印着“XX太阳能”的大字,想必是买热水器时赠的。
陈青洲撑着伞,接过穆夏手里装着荔枝的袋子,两人一起步入雨中,走熟悉的路,回碧华小区。
那个卖荔枝的老太太还在路边,撑着一把破伞,竹筐里的荔枝用袋子盖着,明明路上都没什么人了,还是不肯回家。
穆夏倒不是心生什么可怜,隔着马路给陈青洲指点:“喏,我就是在她那儿买的荔枝,你看她,都下雨了还不回去,要不我再买点儿?让她赶紧回家得了得了。”
陈青洲脸色一紧,揽了穆夏一下,脚步没停,更没有过马路的意思。
穆夏故意说他:“你这个人,又没让你掏钱,怎么还不让我做好事呢。”
陈青洲问她:“你兜里有钱?”
穆夏说:“她有收款码,我扫码给的呀。”
倒是意料之中,陈青洲又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上哪儿知道去?”
“你那双鞋就是被他孙子偷的。”
“啊?!”穆夏是真的惊讶,“你认识偷我鞋的人?不会是骗我吧。”
“谁稀罕骗你,她孙子叫张子川,那天那个女生跟他处对象,他偷了之后就把鞋送给了那个女生,那女生原本还挺高兴的。”
穆夏有些生气:“他奶奶冒着雨在外面卖荔枝,他还偷鸡摸狗的,这什么事儿呀。”
陈青洲觉得她还是很天真的,一边走一边给她说这些镇子上早已传开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知不知道有句老话说,有的孩子生来就是讨债的。张子川他爸前几年去韩国打工,在那边和别的女人好上了,他妈妈知道后丢下他走了,离开了小镇,他爸爸在那边有了家,生了孩子,他这个人又混,偷东西都是小事,抢钱、打架,他都干。他爷爷奶奶管不住他,就这样了。”
穆夏说:“那那个老太太不是更可怜了?我还是把荔枝买了吧。”
陈青洲赶紧把伞换到拎袋子的手撑着,再把穆夏拉了回来,顺势牵上她的手:“你回来。我看你就是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蠢蛋。”
“你才蠢蛋,我是不差这点儿钱。”
陈青洲本来不想跟她把话全说明白,看她还要上赶着去当冤大头,不得不说:“她跟你说荔枝是她自己家种的?你动动脑子,北方能种荔枝吗?”
“现在科技发达了,怎么就不能种?”其实穆夏什么都不懂,不过是嘴硬罢了。
“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穆夏听出来这里面有事,八卦地追问:“照你这么说,他奶奶也不好吗?”
“五十多块钱让你买这么一兜子破荔枝的人,她能好到哪儿去?”
实不相瞒,看到张子川他奶奶还在那儿摆摊,陈青洲都想拿着荔枝去跟她理论,带着穆夏这个大笨蛋。可他不会那么做,毕竟五六十块钱在穆夏眼里连根汗毛都算不上,他要是去理论了,她肯定觉得穷酸。
“这个价格不对吗?”
“当然不对。”他像是教一个小姑娘认识价格似的,“小镇上的荔枝都不怎么样,你这些两斤都不到,要你二十块钱她都赚了。”
“她觉得我人傻钱多好骗?”
“不然呢?”
穆夏也急了:“骗我钱可以,不能觉得我傻啊,我得跟她说说。”
陈青洲忍着笑抓着她往前走,不得不用些八卦吸引她的注意:“其实张子川他妈妈挺可怜的,他爸妈结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当时还住在村子里,我奶奶经常看到这个老太太欺负他妈妈,你肯定能想象,一个恶婆婆,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媳妇,平时除了使唤人干活就是说些难听的话,有时候还动手,我奶奶都去劝过架。”
“怎么这样啊,他爷爷呢?死了?”
陈青洲闷笑:“还没,他爷爷更不是个东西,做了挺多不好的事儿,现在就是年纪大了,所以被他孙子欺负,前几天还在公交车上欺负女生,闹得挺大。张子川他爸好像也不打算回国了,他爸和他爷爷关系就不好,反正他家很乱,但也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穆夏头回听说这种事,若有所思地消化接收到的信息,想买荔枝的念头早就打消了。
“诶?陈青洲,你还挺八卦呀,什么都知道。”
“又不是我打听的,以前住在一个村里,说句话半条街都能听到,我想不知道也不行啊。”
“行行行,你不八卦,是我八卦。”
“你只是好奇。”
在他眼里,穆夏就是个单纯又好奇的小姑娘,包括对他身体的探索。
他把穆夏送到家门口,递过去那袋荔枝,还提醒了句:“别多吃,吃两个要是不好就别吃了,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进的,干净不干净。”
穆夏闻言露出一丝嫌弃,把袋子推了回去:“那我不吃了,你拿走。”
陈青洲虽然觉得可惜了五六十块钱,但确实是怕穆夏吃坏了肚子,就把袋子收了回去:“我让二毛吃。”
穆夏满脸坏笑:“靠谱儿。”
等到陈青洲走后,穆夏才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把震动和响铃重新打开,通话记录赫然显示着来自母亲叶君萍的未接电话,还有一通穆开明的。
穆夏眼中露出一抹惊讶,多看了两眼,原因无外乎是,叶君萍给她打电话,她不接,叶君萍肯定要连续打好几通,即便知道穆夏不可能接也要打,有时候还让秘书帮着打,就是故意惹穆夏心烦。
眼看着今天叶君萍居然才打了一通,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穆夏犹豫了两秒,虽然如了叶君萍的愿,还是回拨了过去。
那场小雨一直没停过,九点左右,二毛还在胜利小卖部跟陈青洲插科打诨,陈青洲催了他两次,让他回去,二毛也无动于衷,像是赖着不走了。
结果他微信响了两声,陈青洲明显发现二毛立马提起了精神,拿着手机起身就走,陈青洲直觉不对,伸腿绊了他一下,在二毛的叫声中问道:“你干什么去?”
“我干什么去,我回家啊洲哥,你不是让我走,我走了你还绊我。”
陈青洲没再说话,看着人出门,又把人叫住:“你回家往那个方向走?别说找你哥,你哥理发店也不在那边。”
二毛眼看瞒不住,其实也并非想藏着掖着,只是故意气陈青洲,晃了晃手机得意地说:“夏姐叫我给她带东西回去呢,怎么,你也跟着去?”
陈青洲眼风一紧,刨根问底:“带什么东西?她怎么没跟我说?”
二毛笑得更猖狂了:“夏姐想吃夜宵了,让我带烧烤,你这儿又不卖烧烤,她找你干什么?”
“我这不卖,我就不能去买么?”
“行行行,那你去,你去,给你表现的机会。”
陈青洲心里别扭着,到底让二毛走了:“她又没叫我,我至于上赶着?”
二毛看他装得人模狗样的,转身进屋,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耀武扬威地喊了句话就跑:“你就装吧!”
而陈青洲刚一坐下就拿起手机,同一句话打了七八遍,终于发了过去。
他问穆夏:“你要吃夜宵,为什么不叫我给你买?”
穆夏正在家等着二毛送夜宵过来,回得倒也快,隔了几分钟而已。
“我心疼你呀,不舍得让你跑。”
陈青洲反复看着那句话,嘴角强压着一抹笑意,又开心又不开心的。开心自然是因为穆夏说心疼他,不开心则是因为,他忽然想到,穆夏让二毛把烧烤打包带回去,送到她家,依照她的大方程度,肯定是请二毛一起吃的,二毛不就大晚上的在她家跟她一起吃烧烤了?
想着这件事,陈青洲在店里来回踱步,直到躺在床上都睡不着觉。
十一点多的时候,雨势变得更大,雷闪不断,陈青洲刚把眼睛闭上,冥冥之中总像是在等待什么,根本睡不安生。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动静不大,他却立马睁开了眼,打开一看,正是穆夏的消息。
穆夏说:“你睡了没?我奶奶说今天不回来了,我有点害怕。”
陈青洲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连一瞬间的眼前一黑都不顾,脱了身上的T恤就要换衣服,又手忙脚乱地敲打键盘回复她:“等着,马上到。”
穆夏送的那件T恤被他过水后挂在了阳台,现在还没干,他又去打开衣柜找了件干净的,拎着衣服就进了洗手间。明明两个小时前刚洗过澡,还是又冲了一遍,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才拿着伞飞奔下楼,冲进雨中。
轻柔的敲门声响起,穆夏趿拉着毛绒拖鞋过去开门,看着跑得微喘的陈青洲甜笑:“你跑得挺快呀,衣服都湿了。”
陈青洲把伞立在门口,低头一看,合着他刚才那第二遍澡白洗了。
穆夏非要他再洗一次,陈青洲不乐意,又不能说自己已经洗两次了。
穆夏说:“你不洗一下怎么陪我睡觉啊?”
陈青洲喉结一动,呆呆地问:“陪你睡觉?”
“不然叫你来干嘛?”
行,他再推辞就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到底又冲了一遍。穆夏显然刚洗过不久,浴室的地砖还挂着水渍,呼吸之间都是香风,源头自然是架子上摆满的瓶瓶罐罐,陈青洲打量了好几眼,也不敢拿起来看,急忙套上穆夏的一件T恤出去了。
穆夏不在客厅,他像个傻子似的立在原地张望,喊了一声:“穆夏?”
穆夏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你愣着干嘛?过来啊,我都困了。”
陈青洲磨蹭着脚步挪进卧室,还问她:“关门吗?”
穆夏自觉很厚的脸皮也不禁热了,故作蛮横地反问他:“关门干嘛?你还要对我做什么吗?”
陈青洲赶紧松开烫手的门,走到床边,穆夏起身把他扑倒,生涩地挤进他的怀里,也不多说:“睡觉,困了。”
陈青洲浑身僵硬得过分,怎么也没想到她叫他过来竟然就是为了搂着他睡觉,胳膊酸了,腰也跟着疼,却一动不敢动。
许久,他以为穆夏睡着了,穆夏却在他胸前开口,呼吸穿过T恤打在他的肌肤上:“陈青洲,你搂过别人睡觉吗?”
陈青洲回答得很快:“没有,从来没有。”
穆夏埋在他胸前偷笑,蹭了蹭脑袋找个更舒适的位置,闷声说:“我也没跟别人一起睡过。”
陈青洲说:“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