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酒，敬何人》秦否否

1、第一章 细雪与红叶

　　他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01
　　流州，下起了第一场雪。
　　树叶尽脱，百草干枯。
　　一片枯黄色的世界里，细雪悄然落下，寒冷却又寂寞。
　　一处官道上，四匹雪白宝马，载着一辆华美马车自北而来。阵阵马铃声，清脆悦耳。
　　马蹄带起细雪与枯叶随风飘向天边。
　　再也不见。
　　华美马车里，一位中年男子，一个少女，还有一个少年。
　　一只少年的手，缓缓挑起车窗的帷幔，伸了出来。
　　指节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细雪落在少年的手上，竟然也没有一丝融化。
　　少年怔怔的望着出神，任凭手上的雪随风远走，“同样都是雪，流州的雪，较汾州的雪，真是冷了许多。”
　　“蜀地多冷，江南多暖，怎么可能一样。”一道少女声音响起。还没等雪再落上几片，少女便将少年的手拉了进来。
　　“整日的喊手凉的要命，这会儿又伸出去接雪。”少女的脸色满是不悦，“公子你要是在这样，我就不管你！”
　　嘴上不饶人，可依然紧紧的握着少年的手，不停给他哈着热气。
　　少年没有说话，转而望着窗外出神，“那他呢？他就不怕冷么？”
　　车窗外，官道旁，枯树下。
　　一个衣衫单薄的肤色发黑的男孩儿，踩着薄雪迎风而站。
　　“这人是？”少女明显吃了一惊，又望向车厢一角，“曹先生，你不看看么？这人好奇怪，就在那儿站着。”
　　树下男孩儿手上是一把极普通的剑，握剑的手已冻得一片通红。
　　那把剑，仿佛随时都要拔出来一样。
　　车厢一角，中年男子着一身青衫，正闭目养神。衣袖边角的残破，与这华美车厢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男人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开口道，“别看了，这一路我都看到这少年四五回了！”
　　“什么？”少女更急了：“不问问？”
　　男人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说道：“不问了，他想说，自然就会说。”
　　一见这态度，少女立刻就火了，“四五回了！他是谁？一路跟着我们做什么？是不是也要刺杀公子？这些你都不查查清楚么？”
　　少女连珠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男人这才睁眼，满不在乎的说道：“只要不出手，他要跟着就跟着吧！”
　　少女急问：“要是出手了呢？”
　　“出手就杀！”
　　马车内，少年望着树下的人冷道。
　　两人越来越远。
　　恍惚间，少年似乎看到了树下的人转过头，也望着自己。
　　马车上的少年笑了笑。
　　依旧那般俊朗，但此刻却又苍白憔悴。他披着的雪白狐裘大氅，也压不住身上泛起的阵阵冰寒。
　　少年猛地咳嗽起来。
　　“公子，还能撑得住么？”少女连忙扶着。
　　少年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不知道老天师的那句西南，是不是真的就指蜀地。自从入了蜀地，只感觉发作的时候更加烈了。”
　　“要是没有这一路刺杀，公子您也不至于这样。”衫男人胸中怒气不由升起，这帮混账东西，还真的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少年反而笑了笑，宽慰道：“正因为这样，我们此行才愈发的正确！”
　　至于刺杀，少年已经不在意了。
　　他叫秦峥，江南虎威将军府的嫡传长子。
　　这个理由，足够各方势力冒险一试。自出江南，一路七场刺杀，几乎都麻木了。
　　但是，让秦峥唯一搞不懂的，就是为什么父亲让随行的人，会是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府内有名的谋士。
　　按道理来说，府内高手众多，本不应该让他随着前来。一路上，他好奇这位，远远比那个树下男孩儿更多。
　　“曹叔，好在是一路有你。”秦峥忽然开口，“我只是有些好奇，保我进蜀地，明显府上那两位更合适，怎么父亲点了你呢？”
　　曹子诩又合上了眼，说道：“他们军中要职在身，不能轻动。况且，李皇看咱们将军府不顺眼一天两天了，将军也不想留人以柄。”
　　秦峥微微摇头，眼神颇有些玩味儿，“不止吧！”
　　自己老父亲什么性格，他最清楚不过。怕留人以柄，这话就是说给人听听，要是真听进去了，那就是真的傻。
　　秦峥又问：“我倒是觉得，应该是有非你去不可的理由。”
　　曹子诩眉间不着痕迹的动了一下，并没有接过秦峥的话头，一声不吭的继续养神。

　　02
　　又是一阵风吹过。
　　吹动了流州的轻雪。
　　吹动了蜀州的红叶。
　　蜀州，大梁城，赢阳王府的春归园。
　　满园的红叶，满园的酒香。
　　此刻，人声鼎沸，赢阳王的这一宴已经摆了两个时辰。
　　园内，众人早已喝的脸色红晕，推杯换盏间，甚至有武将已经开始划拳行酒令了，热闹之极。
　　只有赢阳王李肆元枕着手，坐居高位之上，冷冷的看着席间的众人。双鬓略白的他，终究还是敌不过岁月，但即便已显老态，身姿依旧挺拔。
　　高位之上，不怒自威。
　　大梁城内，一匹快马疾驰在最繁华的天安长街，向赢阳王府而来。
　　马上人骑术极高，穿过人群也未见慢上一分一毫。
　　很快，李肆元便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
　　越来越近。
　　就在李肆元放下手的一刹那。
　　“嘭！”
　　一声巨响，春归园的院门像是被一股巨力砸开。
　　紧接着。
　　一匹骏马载着一个刚毅的男子，夹着劲风，带着几片红叶跃入院内。
　　马上男子一勒缰绳，骏马长嘶。
　　人已停在院中。
　　上一刻还是分外喧嚣的宴会，此刻戛然而止。席间的众人皆望向男子，神情多少有点错愕，王府纵马这种事情，世子都不敢。
　　“嘭！”
　　就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声巨响。
　　左手席位里，一位身着铁甲的年轻将士，大手猛拍长桌。比方才那声还大，惊得有些人手上的酒杯险些没拿稳。
　　年轻将士睁着醉目，带着怒意道：“哪儿来的杂碎，竟敢在赢阳王府纵马。”
　　“放肆！”
　　马上男子手中马鞭一甩，电一般瞬间抽在年轻将士的脸上，年轻将士整个人都抽的倒飞出去。还没等爬起身，鲜血顺着鞭痕便淌了出来。
　　这一鞭，像是直接把皮扯开，疼的年轻将士不住哀嚎，满地打滚。
　　其余人的酒意瞬间就散了，倒吸一口凉气，待看清马上的人，更是连话都不敢说。
　　马上人冷眼看着青年将士，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青年将士不由睁眼，待看清来人，顾不上疼翻身就跪在地上，“陈……陈统领！”
　　赢阳王府亲卫统领，陈渭。
　　高位上的李肆元一脸冷漠的看着这出闹剧，直到陈渭翻身下马，方才起身让手下带着受伤的青年将士下去包扎。
　　“陈渭，你回来了，一路辛苦“李肆元下了台阶，快步走向陈渭，“终于等到你了。”
　　陈渭屈膝便是跪拜，朗声道：“奉王命前去打探行踪，现秦峥已进入流州地界。”
　　李肆元眸中精光一闪而过，轻声道：“这小子终于进流州了。”
　　入众人的耳里却异常的真切。
　　春归园忽然热闹起来，众人窃窃私语。
　　“秦峥，哪个秦峥？”
　　“虎威将军府的嫡长子，他来蜀地干什么？”
　　“王爷要明确秦峥行踪，难不成……”
　　霎时间，春归园就像是烧开了的水，议论声仿佛要将春归园掀翻。
　　“诸位，议论什么呢？”李肆元一扫众人，面沉似水，“本王也正好有件事情想问问诸位，诸位也听一听？”
　　众人连忙噤声，边疆王爷的威势不言而喻。
　　“本王……要杀秦峥。”李肆元冷道，“诸位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