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个恋爱搭进去半条命》渡客

1、001

　　喷涌的水流从花洒中流下，顺着短发流向肩背，再顺着脊柱的方向滑落。淅淅沥沥的声音回荡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带来弥散的男士香氛的味道。

　　沈莱抹掉镜子上的水雾，审视着自己因为长时间被悲痛与紧张裹挟，而显得很是疲惫的面容。半晌，他微微弯腰，修长的双手搭在洗手池两侧长出了一口气。

　　一个月前，沈莱父亲突遇车祸，消息一出，垂死挣扎的传统纸媒公司——沈先集团跟着断了气。集团本就陷入融资危机，在股市更是一蹶不振。职工们礼貌而疏离地表达了对沈先的悼念，又表达了对沈莱的关心，然后在沈莱临危受命，拼死拼火召开股东大会挽留时，果断地办理了离职手续，进了隔壁公司的碗。

　　一个月里，沈莱处处碰壁：从前的合作伙伴出走，新的投资商看不上这门行业。他跑动跑西一个月，酒局饭局陪了不少，换来的结局就是手机里通讯录的朋友少了一大半。若说有什么回报，得到的却只有翻来覆去那么几句：“小沈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

　　“要不咱们换个发展方向？你看啊……”

　　收到这类回答之后，沈莱心知肚明生意黄了，可他还是会留到酒局最后，不愿意放过任何能够让集团起死回生的细小机会。能够认真听他说话的大佬不多，不部分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等沈莱说完之后又开始劝酒。有时遇到赏识沈莱的投资商，得到尊重的沈莱还能够短暂的放松一会。

　　“小莱，实在不行就申请公司破产吧，你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学生，还需要社会的历练。”

　　投资商慢慢放下足足有五厘米厚的用文件夹收纳的融资方案，瞥见沈莱抬了抬眼镜急得欲要站起来解释，“哎，坐下，你听我说，那么大又没有前途的集团交给你，就算你有多么大的本领，你能拉到心甘情愿给你投资的投资商？前三年我们合作的项目大获成功帮助我公司盈利上千万，这次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再创辉煌。”

　　沈莱据理力争道：“虽说集团发展前途已到黄昏，但是我不能让一直支持我们的股东寒心，纸质传媒消失在数字媒体占据半壁江山的世界中或许已成定局，集团也可以转换主业，重振旗鼓后再回到市场。”他紧张的抿了一下嘴角，加重语气道：“如果有您的加入，集团很有可能起死回生！”

　　他看出老板虽然从头到尾没有合作意向，但是言语中充斥着对后辈的提携与抬爱。

　　哪怕不能拉拢他合作，那就继续厚着脸皮争取其他利益！

　　“确实如您所说，我们曾经的合作都很愉快，我也确实有几分能力。”

　　沈莱，二十五岁，理性孤傲的狮子座，名副其实的风云人物。在校期间，已经独立创立了自己的研究小组和工作室，拿下数个百万项目，并在毕业前就获得了数个一百强公司所递来的橄榄枝。

　　沈莱抿了抿薄唇，抬起好看的狗狗眼，真诚地看向对方，“既然您认为我实力不容小觑，那我更要说到做到，这个集团是一定会存活下去的。您人脉广，希望能在您朋友圈里帮我介绍一下。

　　“你这孩子倒是野心不小，非要逞英雄。嘶……我记得你父亲有个大学同学也是我朋友，他最近套现了不少，手里应该有……”

　　“谢谢！”沈莱趁着他还没反悔赶紧道谢，白框眼镜下方的眼眸忽然有了光。

　　“你小子反应还挺快，我还没找到呢。”老板掏出手机在通讯录划了一会，手指落在一个手机号上，把手机交给他时不忘嘱咐，“这是李老板，脾气比较大，把握住机会啊。”

　　总裁兼董事长的沈莱拿到李老板私人手机号已经有小半个月了，可惜打了两三次，对方一直没有接通。原以为能有中间朋友牵线搭桥兴许能增加谈生意的几率，可李老板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打过去三秒后就被挂。

　　古代皇帝不能跨级报官，相当于现在的沈莱跨过各种预约流程直接call李总。

　　两者最相近的一点就是后果都很惨。

　　沈莱已经把李老板当作救命稻草，集团生死存亡时刻脸面并不重要，只要他不开口拒绝，那就是还有转机，这电话就有必要打下去。

　　沈莱微微垂头将纯白浴袍的带子系好，恰好脸上残留的水滴划过浓密的睫毛。他刚要打开浴室门走出去，瞥见镜子里眉眼深邃的面容，现在的他与前两年在学校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眉宇间沧桑不少。

　　他抬手捏了一把脸，“要是没有这厚脸皮，我也不能连续半个月打电话。”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开始小幅度震动，来电铃声《ROSS AND RACHEL》刚响起，“Satred out as friends only friends……”还没来得及唱第二句，精神高度紧绷的沈莱拖着拖鞋一个箭步窜过来摁住。

　　“小米，怎么样？”

　　小米大名张小米，是去年沈莱在集团基层学习时结识的，两个人私下以兄弟相处，在公众场合时才以CEO称呼沈莱。这小子编程极为出色，待人处事也没得挑。父亲去世，集团大权交给沈莱没几天，他就提拔这个与自己同甘共苦的职员到董事长助理的位置上。

　　“总裁，有戏！”

　　沈莱悬着的的心可算是放下了，冷酷的脸上总算是有一些笑意。

　　“李老板的秘书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老板这段时间在三亚考察楼盘，只有后天晚上有时间。我觉得我们可以拼一把，我明天就去订餐厅。”

　　“不，我来，再说公司也只剩下人事部门了。”他苦涩一笑，“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我不放心，把李老板的酒店地址发过来，我找找附近的餐厅。”

　　“沈总雷厉风行啊，我发你微信，我们一起找。”电话那头传来瑟瑟的风声，小米说出的有些字飘散在空中听不清楚，沈莱靠在光滑的椅背上，皱了皱眉，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抬起，“你那边风声挺大啊？”

　　“啊。”张小米闷哼一声，赶紧拿手捂着听筒往大楼里面走，“我站在公司顶楼天台吹风，消息一出我就给沈总你打电话，忘记风声大了。”

　　沈莱抬头望了眼挂在一副字画下方的钟表，“辛苦了，凌晨一点还在公司加班。”

　　“总裁不也熬夜办公，现在是集团生死存亡时刻，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挂断电话后，陷入沉默的沈莱看了眼即将熄灭的手机屏幕，壁纸是他与父亲在研究生毕业典礼上的合照。“老头，你总说我不爱哭，甚至有些冷血。其实我还是很想……”到嘴边的“哭”硬生生被压了下去，他习惯回避导致煽情的一切事物。

　　当晚，他浏览多家三亚当地五星级饭店网站，又去翻阅父亲生前留下的商务洽谈合照集。父亲对待工作非常认真，他告诉沈莱要学会“记录”这一工作。沈莱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以为父亲只是用这些在他看来大可不必的事情立事业狂的人设。

　　抱着试一试态度点开命名商务洽谈合集的文件，真的弹出了数不清的子文件夹。许多重要商务合作的全过程用文字和照片记录下来，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在文件中。就连在哪个酒店的哪个包厢都记录的一清二楚，更让他震惊的是里面还记录了李老板的口味偏好和位置偏好。

　　“爸，你是特工出身吗，他第一次与你吃饭，你就得到这么多信息。”前些年的沈莱没有反骨也不叛逆，就是单纯认为父亲与当今社会脱节，有时候两个人会因为一个决策吵得面红耳赤。

　　打脸！！姜还是老的辣！

　　沈莱将关于酒店照片放大来看，仔细研究里面的装潢布局和格调，最终在几轮挑选中选择了一家各方面上乘的酒店。谈合作不能马虎，为了让李老板看到诚意，沈莱专门选择了配备有私人沙滩和游泳池的酒店，之前听闻李老板喜欢沙滩美黑，这也算投其所好。

　　他反感酒桌文化，又寄予希望在那张价格不菲的餐桌上。沈莱孤注一掷，狠心拿出十几万包酒店餐厅一个时间段。

　　为什么只是一个时间段？因为他手里的钱真的不多了。

　　豪华阔气的酒店大门前停下一辆2022款S6804MATIC迈巴赫，腰背笔直身着黑色西装的司机快步走下来打开车门。

　　身穿贴身灰黑色西装尽显宽肩窄腰好身材的沈莱利落的走下来，红底皮鞋象征着一路生花。每往前一步，沈莱的步伐就更坚定，外表看起来像是顶级集团不可一世，一不开心就会用钱砸人的贵公子，但心里想着：今天下午这个生意，必须拿下来，不然这段时间省吃俭用剩下来的钱就打水漂了。

　　酒店总经理和大堂经理就在门口处迎接，抬头见到西装革履的身莱，还以为是哪个男明星闪亮登场。

　　总经理将今天下午的流程表格交给沈莱，“沈总，按您要求布置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预定的菜肴也已经备好，您需要上菜的时候按下桌子下方的按钮即可，我们随时为您服务。”

　　沈莱接过表格，认真浏览一遍后收起来交给张小米，回头特别严肃对两个经理说，“注意保密性，不要让无关人员进来。”只要客人不违法，酒店便有保护客人隐私的职责。要是有敌对公司知道今天下午沈先集团约集约集团董事长李丰，说不定还会来撬墙角。

　　“我们酒店常年接待您这类饭局，规矩我们都懂。距离您预定的开始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您先上楼等候客人。”

　　“不必，我就在门口迎接。”沈莱把黑色纯牛皮公文包交给张小米，垂眉抬手整理好领带，“小米，把人都带上去，我在下面等。”

　　大堂经理眼里满是震惊，现在谈生意都轮到总裁亲自迎接了？现在经济可真不好。

　　啥工作也不好干啊。心里开始表演小剧场的同时，嘴角的职业微笑依旧标准。

　　酒店可谓是尽心尽力，排场铺得很大，各楼层服务员都停止工作守候在包厢门口，门口和餐厅各处都布置了李老板喜欢的招财树，酒店香薰也调整成李老板喜欢的蓝风铃香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莱告诫自己好事多磨；一小时过去，沈莱安慰自己是堵车了，肯定是来的；眼看都要三点半了，一个半小时过去，沈莱已经没有理由安慰自己了，平静的面容没有明显的低落，只是在每一次眨眼时，他刻意延长了闭眼的时间，短暂的逃避现实。

　　站在身后的大堂经理默默站在他身后不敢多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和紧张感激荡着她的心。

　　“再等等。”沈莱压低嗓音，近可能压制即将暴走的心情，握着手机的手背青筋突然暴起。

　　忽然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亮起来，拨打无数次的电话第一次打过来。

　　心跳声越来越大，又传来一阵耳鸣，似乎这颗心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最坏的结果就是鸽了，最好的……沈来此刻不知道是第六感提前预知，满脑子都是对方拒绝的官方话，事实还真就是这样惨！

　　有一瞬间，他想去街边摆摊算命了。

　　“小沈，你们集团救不活了，放弃吧。”对面语气强硬，口中的沈先集团就这样被下了病危通知书。语气不悦也就算了，可以算是真性情。但他说完就挂，沈莱连说话的机会都被剥夺，李老板的形象像是坍塌的洞穴，一点好印象也没留。

　　沈莱没再看那串数字，只是一言不发的把手机关机，回头冷着脸道：“可以上菜了，不必在意相隔时间段上菜，全部菜一起上。”

　　言外之意，投资商鸽了，生意吹了，公司没救了，所有努力白费了！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吧！

　　经理的微笑凝固，被严肃的表情吓到，点头的同时声音也发着抖，“竭诚为您服务。”

　　在电梯里，他揉着眉心转过身看着镜子，逼仄的空间只容得下自己，此刻也不用伪装了，手臂杵在镜子上审视着这张散发少年气息又成熟的脸，“我这辈子碰的壁全tm在这半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