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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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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门外的兵士闻声进来。
“去请王朴。”郭玮命令道。
不一会儿,一名男子走了进来,只见他头戴青黑色幞头,身着藏青色圆领窄袖袍,站在那里,通身的文雅气,与郭府中时常往来的众人都不一样。
“郭公。”王朴躬身行礼。
“子俭,我唤你前来,是有要事相托。”郭玮开门见山。
“郭公请讲。”王朴在一旁站定,认真等待郭玮接下来的话。
“我的义子,柴桑,想必你也见过。”
“是。”
“眼下他在澶州,澶州今年遭了水患,他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我想请你前去,提点提点他。”
郭玮作为上位者,年岁又远长于他,言语间却毫无倨傲之态,这令王朴有些受宠若惊:“郭公开口,朴自当前去。”
郭玮拿起案几上的书信,站起来,走到王朴的身边,递给他:“你且看看。”
王朴双手接过,展开看了起来,信中将澶州受灾情况一一具述,虽不算十分详尽,但也看得出,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整封书信丰筋多力,有云游雨骤之势,王朴不禁暗想,不知这郭公义子,是否人如其字。
“信中所写,都不难办到,但兹事体大,怕不是钱粮二字能轻易解决。”王朴看完后,郭玮在一旁说道。
“的确如此。”王朴点点头,对郭玮的话十分认同。
“我写一封手书与你,赈灾所需,你先去操办,待一切齐备,再前往澶州。”
“是。”
郭玮将手搭在王朴的肩上,嘱咐道:“务必详尽。”
这一霎那,王朴顿觉肩上似有千斤重担,看来郭公对这个义子十分重视,以当下的情况,柴桑信中所写的数字,似乎并不如郭公所言“不难办到”。
但郭公今日所做,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了。王朴心中突然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走出郭玮的书房,联系近日朝中种种,对郭玮在这个时候把他派到澶州,王朴不禁心怀感激。
“怎么还没来。”林沐等的有些不耐烦,他的马仿佛与主人心有灵犀,不停地在原地打转。
“耐心些。”柴桑看着林沐急躁的模样,出言规劝。
“不是大哥,我们都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这个叫王朴的,怎么还没来。莫不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磨磨唧唧的。”
柴桑见他越说越离谱,便没有再理会。
林沐知道柴桑一心挂念着那些粮食,也不再烦他,折了一根柳条,一下一下薅着上面的叶子玩。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林沐已经无聊到快要倚着柳树昏睡过去了,突然听到有一个声音“来了”,一下子来了精神。
柴桑立马起身,整好衣衫。只见为首的,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独自骑在马上,后面便是一车车的粮食,看见这些粮食,柴桑心里一下有了着落。
男子来到近前,翻身从马上下来,对着柴桑行礼:“在下王朴,受郭公之托前来,见过公子。”
“见过王大人。”柴桑还礼。
王朴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双手递上:“请公子清点。”
柴桑接过之后,翻开浏览了一遍,有些惊讶:“这么多?”他明明只向郭玮张口要了钱粮,可这册子上,远不止他开口的那些……
“郭公嘱咐,务必详尽,多的那些,是我参照前人经验备下的,日后应该用得上。”
“大人费心了。”看来义父把事情交托给王朴,不是没有缘由的,义父在信中还说,让他向王朴多看多学,能得义父如此青睐,可见眼前之人,确有独到之处。
柴桑转身把册子递给林沐:“将粮食押入仓内,一一清点,铜钱入库,随行人员好好安置。”
“是。”
“要与仓中原有的粮食分开放,注意,不要受潮。”柴桑再三嘱咐道。
林沐点头,领命而去。
“大人一路辛苦,请先在府中安顿下来,此地详情,我稍后再与大人细说。”柴桑对王朴毕恭毕敬。
“全听公子安排。”
翌日,刺史府。
王朴看着眼前众人,想起郭玮那句“他身边无人”,好像也不全然是。
只是这一个两个,看起来仿佛柴桑最年长,还有一个小姑娘。
“在下王朴,不知诸位如何称呼?”
九歌等人看着这位开封来的,显然要大出他们许多的王大人,颇有些不自在。
还是林沐先开了口:“见过王大人,在下林沐,咱们昨日见过。”王朴点点头。
林沐又继续说道:“这位是南昭容,这位是慕容柏舟,这位是南昭容的师妹九歌,也是大哥的文书。”
王朴一一还礼,最后目光停留到九歌身上:“姑娘是公子的文书?想必文笔了得。”
“不敢,只是大人抬爱。”看到王朴特意提到自己,九歌一时有些吃惊,却也脸色如常地答道。
王朴见九歌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扭捏之态,眼中更是充满赞赏:“我见过公子的书信,笔力遒劲,有一番功夫在里面,能入公子的法眼,姑娘定有过人之处。”
看她尚未及笄,却能让公子打破世俗成见,文书虽小,其意却不小。
“九歌确有过人之处,如若日后能得大人指点,定能更进一步。”九歌正愁不知如何接话,听到柴桑出言帮自己解围,心下很是感激。
王朴闻言笑了笑,众人不再客套,开始进入正题。
“公子不妨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柴桑没有推脱:“前些时日,我等已到下辖各县盘查,详细情况我已在给义父的书信中禀明,想必大人已经知晓。”
柴桑看向王朴,王朴闻言点点头。
“我的想法是,首先,继续在各处广设粥棚,先让百姓活下去;其次,大雨过后,河道淤积,待秋收过后,募集百姓疏通河道,加固大堤,今年的惨象不能再发生;最后,我已向义父请示,免去澶州今年赋税,明年开春,由官府出借粮食作为种子,播种下地,老百姓有了收成,这灾便过去了。”
“公子想的长远。”王朴肯定道。
“还有”,柴桑又补充道:“眼下许多百姓流散各地,为明年开春考虑,我想在州内广发布告,鼓励百姓返回原籍,作为支持,官府将为返乡的人发放钱粮。入冬以后,根据各地实际居住人数,重新丈量土地,分给百姓耕种。”
听完柴桑的话,王朴点了点头:“公子能想到这一点,实为不易。”
柴桑确实毫无保留,对王朴说了自己的全部想法,但他也知道,纸上谈兵是远远不够的,自己一定还有思虑不周的地方,便虚心请教王朴:“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王朴也不客套,直接说道:“我有三问,请教公子。”
九歌等人本来以为,柴桑的想法已然很全备,可是对于柴桑的请教,王朴却毫不客气,便都打起精神,看他这三问要问什么。
“第一,灾民有男女老少,有青壮劳力,有老弱妇孺,公子施粥散粮时,如何确保人人有粥喝,人人有粮领。”
“第二,澶州冬日严寒,大雨过后,房屋毁损严重,流散的百姓回去,住在哪里。”
“第三,依照公子的想法,现有粮食要分为三用,其一施粥发放,其二作为募集百姓兴修水利的酬劳,其三来年开春作为种子借与百姓,可照当下存粮,根本不足以支撑。”
三问过后,在座的各人都陷入了沉思,这是他们此前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事,王朴所提的问题,显然更棘手,也更实际。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九歌看向柴桑,小声说道:“大人,我有一言。”
闻言,柴桑认真地看着九歌:“请讲。”
众人也都纷纷将目光聚焦在九歌身上。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以前有人赈灾时,为防止青壮抢夺妇孺的口粮,便规定,男子与女子隔天领粮,每次各领两天口粮,或可效仿。”
柴桑听完之后,略一思考,这虽算不上完全之法,但确实可行。
“可行。”王朴一脸赞许。
“第二问呢?”王朴又问道。
九歌不再答话,而是看向柴桑,房屋一事,明明柴桑曾与她探讨过,不知为何,他却不发一言。
柴桑当然觉察到九歌在看自己,但他却没有抬眸,而是端起手边的茶碗,送到嘴边,装作要喝茶的模样。
九歌见柴桑不理睬自己,心下便已明白,这是想让她来说,便不再顾忌:“大人曾与我说过……”
柴桑有些无可奈何,怎么又提他,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管九歌明不明白,听了这个开头,王朴是明白了,柴桑明明事先想过却不自己开口,想必是有意让九歌露脸,这是怕,旁人看轻了她?
有趣的是,这个小姑娘还不领情。
九歌说完之后,王朴频频点头,有能力的官府支持修建,无能力的搬入义舍,双管齐下,倒也周到。
“欠缺的粮食呢?”王朴继续追问。
九歌不慌不忙地答道:“大人也曾考虑过,由官府出面,向富户借粮。”
柴桑这下清楚了,看来她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而是不想承他的情,不仅如此,反倒还送他一个。
“如果富户不借呢?”
“恩威并施。”九歌笃定地说。
“何为恩,何为威?”
“若借,除去借粮的利息之外,还可免除部分田赋,若不借,收缴土地,重新分田。”
听完九歌的话,王朴心中暗惊,收缴土地,重新分田,好硬的手段,这是要那些富户的命。
“你可做得了主?”
“自然是我家大人做主。”九歌说着,看向了柴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