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暖狸

8、008

　　她神思不属之际，洛繁和鹤行已经办好手续，带来的三十二人按照被接来时的顺序，四人一组，依次排队等着过白玉门，余温被排在最后一组。

　　人实在太多了，按照青壶宗主峰、次峰再到青山派的顺序，余温等人一共等了两三个时辰，这还是他们排次靠前的情况下，青山派之后还有不知多少毛遂自荐的散修，大约已排到了三天后。

　　原先众人看别人过山门还觉有趣，看多了便索然无味。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余温开始觉得无聊，甚至有点想睡觉。

　　忽然一阵欢呼声，惊回了余温的神智，她抬头一看，孙福竟然通过了白玉门，还是稀有的金灵根！不过，青山派带来的三十二人，截止到现在，已经通过大半，才有一个人过关。

　　接下来，剩下的人依次通过，再也没有进去的，包括蒋深。

　　蒋深遗憾地长吐一口浊气，“我自知自己非修仙之才，餐风饮露非我所求，大丈夫存世，若不曾尝过荣华富贵，生而何意！”他倒是坦荡，余温为他鼓掌，“说得好，修仙也没什么意思，要是能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谁还去修劳什子的仙！”

　　蒋深哈哈大笑，尽舒胸中浊气，“余姑娘说得对！若是我能娇妻美眷、衣贵食锦，又何必汲汲于虚无缥缈的仙道！他日有缘，定与余姑娘醉谈风月”

　　余温：……

　　余温一下卡壳了。她只想好吃好喝，不想娇妻美眷，而且被蒋深的愿望小小恶心了一下。她撇撇嘴，“别了，我和你道不同，祝你前程似锦吧。”余温说，“我只爱吃。”

　　蒋深沉默片刻，似是明白了余温态度变化的原因，也不再说话，施施然朝青壶宗传送阵走去，径自离开。

　　余温也没放在心上，这天大地大的，此次一别，未必有再见之日。很快轮到她这一组，洛繁说，“成与不成，就见分晓。你们别想那么多，直接往前冲就是！”说着，对余温眨眨眼，“期待你们成为我的师弟师妹！”

　　余温转头看向其他三人，大家都是一样的忐忑。鹤行问，“准备好了吗？”

　　其他三人纷纷摇头，余温没有说话，微微阖眼，平静下心绪，才睁开眼睛，“我好了。”

　　鹤行看向她，“倒不必一起去，谁准备好了，谁先过。”

　　余温定定神，看向眼前这个泛着流光的白玉柱，隐隐能感觉到两根对称的白玉柱之间，空气静止一般纹丝不动。不管结果如何，犹豫就会败北！

　　余温静下心来，不再犹豫，踏出一步，朝白玉门走去。

　　白玉门似无阻碍，但当余温走到正中间时，忽然感到周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挤压，压迫感极强，好似能把她活生生压成粉末！

　　——后退后退后退！

　　——不后退就会死！

　　被挤压的瞬间，余温的脑海就被“后退”的想法充斥了。

　　但，就在她抬脚要后退的那一刻，脑海中忽然冒出另一个清明的念头，那就是：不！

　　绝不能后退！

　　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和决心，又如何入得了修仙之路！

　　余温精神一震，登时收住后退的脚，反而愈发往前迈出一步。但这一步，下落得极难，几乎就在她脚尖点地的瞬间，心头气血上涌，几乎七窍流血！尤其后脚跟迟迟未能踩下去，仿佛脚下有一座巨山，顶着她的脚后跟，让她用尽全身力气依然无法落地！

　　她越是执着地往下踩，那股挤压的力量越强，余温几乎都听到了自己骨骼发出咔擦的声音！但是，痛觉太过时，她的耐痛力也在逐步提高。距离成功只有一个脚后跟之遥，余温必不能放弃！她要是留不下来，被遣回余家村，她和她娘下半生就别想好过！

　　余温咬碎牙齿，满口血腥，却只有一个念头——她是婴儿的时候穿过来的，宛如带着记忆重获新生，娘亲余三娘从小把她拉扯大，作为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她更能体会其中的艰辛和不易，也更深切感受到，自己是余三娘的全部寄托！余三娘对她的爱，是她此前从未拥有过的美好体验，她绝不要辜负这份爱！绝不！

　　“啊——”余温一声惨叫，仿佛从灵魂深处迸发出强大的意念，顷刻间，原本被她收进怀里的手串突然滚烫起来，余温身上迸发出强大到无可匹敌的灵力，只是一刹那，就彻底击碎了两个白玉柱的屏障！

　　只听“砰”的一声，白玉柱的光芒随着声音响起，忽然消失殆尽，并且疯了一样纷纷往余温怀里钻。而白玉柱本身，甚至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裂痕。

　　与此同时，她胸前的朱红色印章几乎嵌进心口，印章底部的字迹散发出璀璨金光，宛如神仙降世，疯狂吸收所有来自外界和余温身体的灵力，开始修复余温的身体。

　　最终，余温终于踩下了最后一步，她一步踏过了白玉门，并且，摧毁了白玉门。

　　在场围观的众人瞠目结舌，甚至怀疑自己尚在梦中。

　　余温脸朝地，趴在白玉门内，感知到心口处印章的威力。印章在修复她，并且在疯狂吸收灵气，余温完全昏迷之前，冒出一个念头——

　　完了，这手串怕是被自己弄坏了，没法还给闻玉了！

　　谁也没见过这种情况，一时间包括扶风在内，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有闻玉一脸惨白，握住隐在暗处的少女的手，快把人家的手捏碎了，掌心里也沁得都是汗，她喃喃道，“幸好我把九老法印给了她……”不然，刚见到的还没热乎的妹妹，可能就没了！

　　隐在黑袍里的少女也出了一身汗，不仅是替余温紧张的，更是疼的嘴唇都白了，她哆嗦道，“少……少主……松、松手！”她感觉余温骨骼碎没碎还不一定，但自己的手是真要被闻玉捏碎了！

　　白玉柱的灵气是符法老祖注入的，为门派挑选有天赋的弟子，是哪怕符法老祖也义不容辞的责任。不仅白玉柱，包括整个青壶宗护山大阵的的灵气都靠符法老祖的修为支撑，与符法老祖本身息息相关。

　　所以，当白玉柱灵气被抽干时，正在画符的符法老祖冷不丁突然受到重创，一口精血吐出，“广闻师姐？”他感受着那股力量的磅礴，似乎与当年修真界第一战力的二师姐有些相似之处，可广闻师姐……不是遭受重创，已经闭关近千年了吗？

　　但不论如何，他要立刻去查看情况，于是无暇顾及疗伤，下一秒就出现在山门前。

　　就在符法老祖到达的一瞬间，青壶宗前任宗主越青雉也出现了。

　　青壶宗三位老祖，同时出现了俩，这已经足够轰动了！但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同时朝余温走去。

　　越青雉动作更快一步，作为广闻仙子的大师姐，也是宠师妹的第一人，没有人比越青雉更关心此刻的情况。她年逾千岁，白发垂髫，却肤如少女，眉目温婉。让人看着，便觉得可敬可亲，毫无距离感。可就在她动了的那一瞬，就好像她根本没动，原本就在余温身边。

　　越青雉从余温心口处掏出朱砂手串，自语道，“这是什么？”那些力量好像都在这印章处涌动。

　　符法老祖上前一步，恭敬道，“大师姐，这是南方张家的灵宝净明九老法印，虽然只是个翻印版，但依照制印之人的能力，此法印依然有驱魔辟邪、起死回生之效。”顿了顿，他说，“这应是闻玉的东西。”说着，他微微抬目，看向闻玉，“过来。”

　　闻玉带着少女一起走到跟前来，毕恭毕敬行礼，“老祖！”

　　少女也跟着行礼。

　　符法老祖露出笑容，看向少女，“这位是你的先天护法？”

　　闻玉答道，“是，她叫灵池。”

　　灵池摘下漆黑的头帽，露出本来的面貌。她肤色偏白，却原来双目无光。

　　“不错，虽然肉眼不通，却已修出心窍，灵眼半开。”越青雉闻言抬头，语气温和地对闻玉说，“你修为越高，你的这位护法，才能修出天眼。”

　　闻玉低下头，更恭谨了，“谨遵老祖教诲。”

　　符法老祖才说，“这法印是你给她的？”他问，“你与这凡人是什么关系？”

　　闻玉低头，“她是青山派新接引的弟子，甚合我眼缘。”

　　符法老祖心念一动，“你想让她做你的行路护法？”

　　闻玉骤然变色，断然否认道，“不是！”

　　已经很少过问世事的符法老祖，对她这种态度感到奇怪，笑道，“那么看来，你是拿她当朋友了。难得难得！你这年纪，原也该多交几个朋友。去吧。”

　　闻玉依言退下。

　　事情似乎水落石出了。符法老祖对越青雉传声，“师姐，这九老印曾在当年的魔域之战中出现，吸取了广闻师姐的灵力不足为奇。应是这孩子伤得太重，身上的九老印又只是翻版，尚不能很好控制，所以才瞬间爆发出了那样的力量。”

　　越青雉没有回答，只是摩挲着九老印，思忖片刻，嘱咐道，“此事，不要外传。”

　　符法老祖应下，又问，“但既然你我都觉察了，那广闻师姐——”

　　越青雉注视余温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说，“放心，我来安排。”说着，她食指按在余温眉心，叹道，“难怪伤这么重，她根本没有灵根。”

　　没有灵根，自然无法修行，也不可能被白玉门承认，所以她最终只有摧毁白玉门，才能进来。

　　“咦——”符法老祖说，“倘若如此，此子志何其坚也！”说着，又摇头，“可惜了，如此好的心志，却不能修行——”

　　“没有灵根也未必不能修行，”越青雉意味深长地吐出四个字，“——青锋剑主。”

　　符法老祖愣住，半晌才道，“那是千年才有一出的人物——”言下之意，总不能再来一个吧？况且，那青锋剑主早已形神俱灭，不然广闻师姐也不至于险些入魔。

　　越青雉没有回答，微微笑道，“天道的事，谁说得准？再说，如今距离魔域一战，也有千年之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