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遥远》芋源很圆

28、念念遥远

　　随着黄若瑄略带挑衅的尾音结束，大家纷纷别过脑袋看向这个发言的人，而她好像没感受到注目礼一样，旁若无人地拿起一根牛肉串放在盘子里，秉承着美女在外撸串的修养，用筷子慢条斯理地将肉块夹下来放进嘴里。

　　“小瑄是我们的嘴替！”一个男生笑嘻嘻地喊道，顶着一头黄色短发，大家都叫他黄毛。

　　刚刚倒满的玻璃杯里，漂浮的白色泡沫正在消解，江故远的神情没有一丝不悦，内心反而像眼前的泡泡一样有什么地方沸腾起来。
　　几天过去，黄若瑄终于不像个没感情的工作机器，她开始带着立场说话了。

　　“我和她目前没有恋爱。”江故远说话的声音不大，大家的嘴巴都不约而同停止了咀嚼，第一线围观吃瓜。
　　“目前？？那以后呢？？”有人抓住了关键词，好奇地追问。
　　江故远笑道，“这可算另外的问题了。”

　　众人唏嘘几声，但成年人的分寸还是得有，又迅速恢复了热闹，开始玩起了接龙游戏。
　　几轮过后，黄若瑄有点疲惫，也怕第二天水肿，找了个空跑到二楼的露天阳台躲酒，江故远上厕所时看到她在走廊尽头抽烟。
　　他走近轻咳两声，她回头看到来人，抖了抖指尖的烟灰，掏出烟盒示意要不要来一根。
　　江故远摆摆手拒绝，把胳膊搭在围栏上，看到她嘴里吐出的白色烟雾消散在黑夜里。

　　黄若瑄把烟盒扔回口袋，语气平静，“一直搞不懂童诗遥喜欢你什么。”她看向远处的月亮，微微眯起眼，“我觉得你特别怂。”
　　会赚钱的女人都不会太笨，她一开始就明白江故远靠近自己的意图，在她的感情世界里打直球比这种迂回更加高效，旁敲侧击的行为在她眼里是一种软弱，长得帅只能当作附加分，性格在她这是重于长相的，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和相貌平平的前男友在一起那么多年。

　　听着吐槽自己的话，江故远的思绪复杂，因为他没法反驳，也无从解释。
　　黄若瑄继续说：“她是个勇敢的女孩，还有种接近愚蠢的正义感，上学的时候冒着被孤立的风险替我说话，长大了也是那副样子，会替我出头。其实关于你们俩的细节她没怎么和我说过，但我明白她在你身上一定也尽了背水一战的决心。”
　　江故远仰起头，此时的夜空没什么星星，黑得仿佛能包罗万象，他开口：“你说得对，我有时候是挺懦弱的，我和她之间，她走了很多步。”

　　“你也别多想，我没想交代你什么，也没资格当情感导师。”黄若瑄很难不想起自己那段烂尾的青春，“你们男人都一样，一样靠不住，我会做的就是永远站在小童那边，不希望你再让她受到伤害。”

　　江故远表示理解，点了点头，“我以前没意识到沉默和逃避带来的伤害也可以那么大。”
　　“她几乎不怎么跟我抱怨感情上的琐事，她特别害怕自己会变成她妈妈的样子，她妈对她埋怨了她爸大半辈子，还是没有离婚，她不想继承那种感情模式，脱离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其实挺难的，所以有时候我忍不住会心疼她。”

　　江故远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雨天，那个买鱼的中年妇女，或许每个人生命中有外人难以觉察的、不可言说的钝痛。
　　他第一次产生了想给童诗遥一个温暖的家这个想法，然后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因为在这之前他没想过步入婚姻和家庭，曾经抽象遥远的概念变得具体生动。

　　楼上的光映在他们身上，屋里客人们的嬉笑打骂声传过来，像隔着一层玻璃罩，热闹和他们无关。

　　“那说说你呢，你原谅他了吗？”江故远话锋一转，试探性问起黄若瑄。
　　黄若瑄思考了几秒，耸耸肩，“答案不重要，只是一开始特别费解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后来他和我发了一段解释，我自己也复盘了一下，这段感情里我的光芒或许盖过了他，性格也比大部分女孩子强硬一点，他说他越是临近婚期压力就越大，就做了那样的事。”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好像有点抖，“外面有点冷，进去吧。”

　　这时，厕所那边有说话声传来。
　　“网上那些看看就得了，谁知道小三什么的是不是炒作，现在的网红可会玩啦。”
　　“看她那样子，咄咄逼人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江故远瞥了一眼，是刚才一起吃饭中的两个人，正在排队等着上厕所，喝了酒以后的嗓门像是失去了控制能力，音量没有一点收敛。
　　有时候对一个人的诋毁不需要任何依据，就像这样的两个路人，光是用刻板印象和道听途说，就能一拍即合地完成他们眼中的真相。

　　江故远一向不喜欢掺和别人的事情，但这种情况正常人大概都会忍不了，他想过去让那俩人给黄若瑄道歉，被她劝住，“没必要，这种话我听的不要太多，私信里更难听的也不要太多，自证什么的想想就累了，反正在他们那么说的时候，我就已经是那样的人了。”
　　火星离手指还差一截，黄若瑄把烟头熄灭在水泥柱上，把嘴里最后一口雾气吐了个痛快，把高跟鞋踩得咯咯响，径直走过那两个人面前，消失在拐角，留下他门因为酒精和羞愧而红涨的脸。

　　江故远没有跟过去，独自留在阳台，看着月亮发出惨淡的光亮，仿佛蒙了一层毛玻璃。
　　月是故乡明，刚才的那些话让他想起自己的家，他想知道爸爸妈妈会想念中国的月亮吗？会想念…他吗？
　　数个小时的时差，他们偶尔的交流也像留言板式的。
　　睡不着的夜晚，江故远会计算父母那边的时间，会脑补他们在过什么样的生活，会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他们看起来并不爱他。
　　但他没有开口问过，小时候他强迫自己相信那句“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小孩”，长大后他告诉自己爱是稀缺的但不是必需的。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他回到了小时候，只不过这次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是他们一家三口围在一起吃火锅，滚烫的汤汁呼噜呼噜地往外冒，热蒸汽熏到了他的脸，他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半张脸被泪水打湿，然后半夜未眠。

　　第二天肿着眼睛，江故远订了上午的航班返程渲城，助理被安排在他隔壁。
　　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然提不起困意，便找个话题和助理聊天，破天荒地关心起感情状况。

　　“小王，你现在谈恋爱了吗？”
　　助理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张了张嘴组织语言，“没…没有。”
　　“那你以前追过女孩吗？”
　　“追过，男生嘛，主动一点应该的。”
　　“那你有总结到了什么经验吗？”
　　助理脸上写满了问号，感觉这简直不是江故远能问出来的问题，但也绞尽脑汁用力回想着。
　　“经验也谈不上，就是慢慢知道自己适合什么类型的女孩，知道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也明白自己有哪些平时自己没注意的缺点，当然了，我和远哥你的条件没得比，我的经验对你肯定没用。”

　　“没用？谁说没用，爱情和条件是两回事，我不也是一直单身。”
　　助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想出个点子，“我感觉博彦哥这方面应该很有一套，你不妨问问他呢。”
　　江故远嗤笑一声，他就算是去付费咨询，也不会问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发小。

　　到了渲城，前几日的大雪开始化了，比下雪时更要冷几分，刺骨的寒意提醒他回到了北方，江故远第一件事就是把糯糯接回来。
　　几天的时间在小狗的世界里是人类的几倍，它疯狂摇着尾巴，又带着点怨念地看着江故远，仿佛在怪这个主人抛下自己那么久。

　　“回家~“江故远用大手把它抱在怀里，释放出一股天然的爱意。
　　到了没有旁人的地方，又用下巴蹭了蹭它毛茸茸的脑袋，“终于和你妈妈见过面了，开不开心？”
　　小狗哼唧一声，作为开心的回应。

　　江故远对着它拍了张照片，发送给了童诗遥，【接到了，谢谢你。】
　　童诗遥看着手机里的小狗，心就像外面的雪水一样化成一滩，沉浸三秒后，又进入了工作模式。

　　冬天是个对单身人士非常不友好的季节，也是对打工人不友好的季节。圣诞节、跨年夜、除夕、情人节，大大小小的节日刺痛着每个孤独的人，也追赶着童诗遥进行各种活动策划方案的审核和修改。

　　【利益点不够醒目。】
　　【颜色略土了。】
　　【人物太单一了。】

　　有时候审美疲劳的她还会询问黄若瑄这种潮流人士的意见，收获了来自姐妹的精准吐槽。
　　【你工作简直和你对男人一样挑剔。】

　　童诗遥早已和自己的挑剔达成和解，只是隐隐担心起年后的恋综拍摄，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性格早早出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