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太阳，在洪荒肆意妄为怎么了》玉阑干

26、失控边缘

　　东君曾有过一段不愿回首的过往。

　　初生的他曾对一切都十分好奇且充满善意，尽管他知道自己的降生其实并不受期待和祝福，但是他却天真地以为作为给天地送去光明和温暖的日神，他会受到尊敬与爱戴。

　　那时的东君还太年轻，他的胸腔中尚且充盈着初生的喜悦与活力，自不量力地认为自己无所不能。

　　他试图将自己枯燥乏味的工作做到尽善尽美，每日一丝不苟地驾驶着日车巡视周天，将日光洒向人间，日光的温度总是恰到好处，既不太冷，也不太热，让万物得以更好地生长。

　　他还制出一把神弓，在巡天时射出箭矢，击散天狼星汇集起来的兵戈杀伐之气，庇护人类免受战乱之苦。

　　他以为如此便能让人间变得祥和安乐。

　　但人实在是很奇怪，得到了就也不满足，得不到就要怨咒。今日尚因免于战乱而庆幸，明日就摩拳擦掌想要掀起转乱。感激转眼即逝，仇恨却更长久。

　　他之前所做的一切，都仿佛是一个笑话。

　　最终，东君烧掉了那把神弓，将它与逝去的天真同葬。

　　从此他高居九天，漠视人间的一切。

　　当人发现无论他们如何祈祷亦或者咒怨，都得不到东君的回应时，他们便默契地将东君遗忘。

　　自此以后，空荡荡的太阳星上越发寂寥。

　　东皇太一曾不辞辛苦前来太阳星劝解过东君，却始终没有什么成效。

　　——那又岂会有什么成效呢？

　　东君诞生之初曾对一切都怀抱着炽热的感情，并渴望得到同等的回馈。

　　可这世上又有谁回去拥抱太阳？

　　就连东皇太一数次温和的劝解，也不过是担忧他一时想不开也当了回共工，再惹出比十日当空还要惨烈的事来。

　　——尽管东皇太一清楚，早在东君降生之前众位大神都做好了准备，但谁又能抱着没有那个万一呢？这世上的一切从来都是事无绝对。

　　东皇太一自然是要竭力排除这种隐患。

　　东君将情绪从遥远的记忆里抽离，略有些讥讽地想，他之前竟是信了东皇太一那一套鬼话，什么水利万物而不争。

　　他是日神，是太阳，是火，如何能如水一般行事？

　　去燃烧，去掠夺，这才该是他的本性。

　　东君这般想着，手中长弓再度出现，他拉动弓弦，弓上便凝出一支箭来，一箭射出，幽冥血海之中便被劈出一条幽深的道来。

　　东君便驾着净世白莲，往幽冥血海中劈出的“路”上而去。

　　罗睺察觉到东君身上气息的微妙变化，目光微闪，也及时跟了过去。

　　他们每走一段，后面的幽冥血海便闭合一分，周遭的环境就越黑暗，血腥味和怨气也越发浓烈。

　　幽冥血海中更是有无数的灵魂被东君的净世白莲所吸引，围了过来，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实在不少。

　　只是他们都慑于东君手中利箭的神威，不敢靠得太近。

　　只是一双双浑浑噩噩却有带着几分贪婪与觊觎的目光死死盯着净世白莲，恨不得将其上的东君取而代之。

　　东君对此一概无视，一味往幽冥血海深处而去。

　　越深入幽冥血海，东君神魂深处就越觉得不适，净世白莲上散发的光越发柔和明亮，还发出淡淡的莲香驱散周遭腥臭的气息。

　　东君身在幽冥血海之中，却仿佛犹在天宫胜境，但这并没有让他神色得有片刻的舒缓。

　　他头疼得更厉害了。

　　脑海深处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就连洪荒的创世神盘古都留下一个如此污秽邪恶之地，可见并不是如何的光明磊落。那么他一个外来者，又何须处处小心谨慎，从不肯越雷池半步？

　　“上善若水，而水利万物而不争，我等天神，其实只要做到对万事万物一视同仁，既不偏爱，也不怨恨，已经足够了。”

　　东皇太一的话在东君脑海中响起。

　　他要做的从来都是公允而非慈爱。

　　东君神色一时恍惚，身上气息变幻了刹那，却又稳住。

　　只是一粒小小的种子到底在东君心中扎了根发了芽，让他一颗心又痒又痛，心神动荡。

　　不，没有谁一定是对的！

　　东君痛苦地试图摒弃杂念，然而那股要命的痒意却是沿着他的每一根经络炸开。

　　那些声音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耳朵，钻入他的神魂，蛊惑着他，引诱着他，想要让他释放内心深处压抑的阴暗与不甘。

　　东君闭上眼睛，按了按眉心，试图摒弃神识，却险些从净世白莲上掉下。

　　“小心！”是罗睺及时扶了他一把。

　　东君看不到的地方，罗睺借着幽暗的环境和东君糟糕状态的绝佳时机，将一缕细小的魔气打入东君体内。

　　那缕魔气细如牛毛，却是罗睺目前为止所能凝结出的最精粹的魔气。

　　不过东君曾经吸收过太多的魔气，又经常与罗睺相处，对魔气并不陌生，也从未设防，此刻状态又极为不好，竟是半点也没有察觉到不对。

　　东君缓了好一会儿，神志才又恢复清明。

　　清醒后的第一件事，东君便变幻身形，化作女相，面色这才正常了几分。

　　倒是还扶着东君的罗睺面色怪异了几分，一时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你，这……你怎么忽然，忽然变成这个样子？”

　　罗睺实在是费解。

　　“我现在是少阴。”

　　东君难得对罗睺有几分耐心，出声解释道。

　　无论是少阴还是太阴，亦或许是其他阴性力量的化身，自然是女相状态方能将自身力量发挥到极致。

　　说来，东皇太一也有女相，甚至有极大可能女相才是他的本相，毕竟，太一者，水之尊号也。先天地之母，后万物之源*。只是东君诞生太晚，又无甚交游，难以求证。

　　至于为何后来东皇太一多用男相，兴许是为了更好地与人间沟通。

　　东君思绪飞远了刹那，又很快扯了回来。

　　他现在状态很奇怪，可能变化成女相也不能彻底扭转状态。

　　“你先离开。”东君低声对罗睺道。

　　他总预感有些不妙，觉得自己似乎到了某种失控的边缘。

　　对此东君并无多少意外，毕竟那么多年他虽然强力装作是正常，但也仅仅是装作是正常而已。

　　他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堕化？时间太久，东君早已记不真切。

　　他没有朋友，无人倾诉，亿万年来独自守着这样一个秘密捱过无数个平凡的日出月落。

　　直到他再也不堪重负，濒临崩溃的边缘，

　　许是冷漠下的最后一抹温情作祟，许是东皇太一那家伙多年来喋喋不休的说教见了成效，东君最终选择了身归混沌。

　　不过可惜，洪荒的天道从中作梗，亦或许是还有别的什么因素，他这个不安定的种子就这么从消失的边缘捞回。

　　只是他堕落的一面却一如既往。

　　东君早就知道，他早晚有压不住的一天。只是洪荒之前让他看到了新的希望，他也做到了许多之前无法做到的事情。

　　他原以为，一切都能得以改变，却不想再一次的爆发却是这么快的到来。

　　他曾经预感来幽冥血海会带给他新的感悟和改变，并让他窥探到一些隐秘，却不想他却是要先在这里跌个跟头。

　　新的领悟和改变确乎是有，只是东君此刻宁愿没有。

　　他讨厌这种自己无法掌控的感觉，一如他厌恶曾经不知为何就已然多了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