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难遇我》初见心

36、再难遇我

　　凌晨一点，会议室围满了人，灯光之下高叠的稿页如同茂密的丛林。

　　一名年轻的设计师正坐在电脑前，脸上的荧光不停交换着，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紧紧盯着屏幕，尤其是不敢得罪背对着他们的女人。

　　思绪在指尖跳跃，每一秒的等待都是一份煎熬，他们的命运皆锁在了这一块小小的显示屏中。

　　郝晓晞握着鼠标的手心密布着汗珠，她不停的切换着菜单，只怕错过关键信息。

　　“吱嘎。”

　　郝晓晞只觉脑中的那根弦断了，与此同时众人焦灼的结果也随之出现，她双击打开那封“致命”邮件，心情再一次沉到了谷底。

　　一直背对着大家的女人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她缓缓转过身，浓长的眼睫之下所透露出的注视，能轻易让人察觉到她的不悦。

　　女人留着一头深栗色的卷发，她双手交叠在桌前，眼尾淡淡扫过：“结果。”

　　江泠的这个不经意的动作却令郝晓晞缩了缩肩膀，她吞咽了一口口水，答：“丹妮夫人拒绝了我们的稿图，她说....”她偷偷观察着江泠的表情：“她说样图与她的身形并不匹配，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是让她不满意、以后就不用合作了.....”

　　尽管郝晓晞自认为音量很大，可在江泠的耳朵里简直是声若蚊蝇。

　　“这就是你们通宵了几个晚上设计出的成果？”江泠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丹妮夫人所要求的是一套能给人高贵、冷艳的晚礼服，这个项目本来并不是江泠负责，她接手时设计稿已经交上去了，所以她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但眼下的结果已经不是她不想管就能了的了，更何况这还是对整个Here公司的声誉问题。

　　半年之前江泠升职为设计师，而郝晓晞在对塔娜莎的软磨硬泡下，自然而然成为了她的助理——她私下对江泠崇拜已久，如今也算追星成功。

　　“泠、泠姐。”

　　郝晓晞刚一开口就被江泠的一个眼刀甩的改了称呼：“江设计师....我这就让下面人重新打样你看行吗？”

　　江泠抬手撑着额角对郝晓晞摆了摆手，郝晓晞立马心领神会。

　　等全部人都散了后，江泠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面前很快出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右侧方投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只见郝晓晞呲着牙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怎么还没走？”江抿了一口茶，她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沙哑。

　　郝晓晞背着手大胆地凑近：“泠姐你不也没走.....”

　　江泠偷瞄了一眼小姑娘，她并没有纠正她的言辞，反而是把她当做小孩子。

　　“姐，你最近好疲惫，是因为过几天要回桃市了所以心情不好吗？”

　　小姑娘一语道破江泠并不觉得很意外，她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却阻止不了郝晓晞那双善于观察的眼睛。

　　Here总部想要扩大规模的想法，是江泠她们来实习的时候就有所耳闻，直到她正式转正也没有了下文。

　　直到今年年初，江泠才收到了Here要入驻桃市的消息，因着江泠对桃市较为熟悉，索性就派她去料理分店。

　　如果完成的出色，她回来还能荣升设计总监。

　　江泠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么大的野心，她的野心早就在几年前用于追求迟晓身上了。

　　所以不管是设计总监还是设计师，对于她来说都是身外之物。

　　这次回桃市，该避免的仍旧不可避免，迟晓于她而言，莫过于最熟悉的陌生人。

　　“啊对了，白总监已经提前去了桃市，说是替你清清场子？”

　　她口中的白总监是白素景，本来郝晓晞自讨没趣的要走了，脚刚要踏出去突然转了个弯。

　　在整个设计部谁人不知道生产部的总监白素景在追求江泠，据说是对江泠一见钟情。

　　只是追求了很多年江泠一直没有同意。

　　她曾在年少时一次次挑战自己的底线，只为换来他的一眼。

　　可那一眼没看成，结果却是分道扬镳。

　　没有迟晓，这个世界仍然在转，与其追逐繁星，不如护好怀中一块旖旎。

　　…………

　　迟晓上一秒还在调侃顾砚和言恩退役后的婚礼，下一秒耳畔就传来了清晰的高跟鞋的声音。

　　在这清脆的大理石地面上格外响亮，不知怎么迟晓就很想探究声音的来源。

　　他捏着机票的手垂在裤侧微微颤抖着，那声音近了，迟晓抿起唇角下意识的抚弄着鼻子。

　　迟晓抬起头，当他看清来人时，他的整个心神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平静。

　　他再熟悉不过，那个穿着米白色毛呢大衣的女人，正是几年前留下几条信息就离他而去的江泠。

　　四年，你终于肯回来了吗？

　　直到自己的意识被完全淹没，迟晓就像投入了冰冷的湖泊，他的身体瞬间僵硬，无疑不是被一股名叫“江泠”的强大力量禁锢在原地。

　　他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周遭的一切都定格般，他的呼吸也将戛然而止。

　　迟晓很想冲破桎梏奔向江泠的身边，忽而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顾砚扯住了他的胳膊，问：“晓晓，你怎么了？”

　　他踉跄了几步，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声线：“你们先走，前面等我。”

　　“啊？”

　　迟晓留下这么一句不明所以的话，顾砚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转动了一下眼珠试图寻求肖遇的意见。

　　肖遇一转头就看到顾砚那副凝重的嘴脸：“怎么了？迟晓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啊，跟见了鬼一样，他让我们先走，在前面等他。”

　　肖遇没有戳破的是眼前顾砚才像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他反复斟酌着顾砚所说的话，保持着高度警惕。

　　“走，跟上去看看，特殊时期不能出意外。”

　　起码，别在他们退役前的比赛里出意外。

　　…………

　　江泠握着手机，面部表情有些僵硬，电话那头白素景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他的话当中，而是一路直奔出口。

　　迟晓追过去的时候恰好和江泠擦肩而过，她的视线没有和迟晓交汇，不知是没有注意还是想逃避。

　　这一瞬间他们像极了马路上毫不在乎的陌生人。

　　不可否认的是江泠很想匆匆而过，她以为自己会下意识地忽略，然后又继续走向自己想要的路。

　　但那道目光过于炽热，江泠没有办法视而不见，两步开外，二人默契地停住了脚步。

　　这四年间，他们都默契地做着一件事，那就是从未联系过对方。

　　迟晓是找寻不到她的身影，而江泠则是有意躲避。

　　她敏锐地回头，果然对上了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眸子，白素景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真没出息，只一个目光就将她的伪装打了下来。

　　江泠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揪着，每一次的对视，都在侵蚀着她的内心。

　　一枚酸涩的、无法言说的苦果，即使难以下咽她也无法摆脱，像阳光灼烧舌尖的苦涩。

　　安慰好白素景后，江泠挂了通话按灭屏幕，刚收好手机迟晓就往前迈了一步，她来不及思考只好向后退了一步。

　　这世界就是个巨大无比的转盘，转来转去，她和迟晓又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悄悄相遇。

　　“泠泠，你知道的。”

　　不同于之前毫无波澜的眼神，这一次迟晓的眸里隐含着再次相聚的期许，如果她没有看错还藏有一丝情愫。

　　怎么可能？这一念头闪现出现的瞬间就被江泠直接毙掉，迟晓根本就不喜欢她，她的眼波闪了闪，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人。

　　迟晓再次往前迈了一步，她便退一步。

　　“我在等，等一个你我的久别重逢。”

　　话音刚落江泠拧起眉头，“啧”了一声：“你是迟晓没错吧？能说出这种话，不会被夺舍了吧？”

　　迟晓一噎，自认理亏：“泠，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江泠重重呼出一口气，她已经不想去纠正迟晓口中这么暧昧的称呼，她牵起一抹疏离的笑：“呵，如果我说是呢？”

　　她倒是直言不讳，四年的岁月足够令江泠脱胎换骨，也足够让迟晓辗转难眠。

　　迟晓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他似是自嘲，面对着那张清冷的面容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会赔我的青春吗？”江泠突然高声质问她：“你又能拿什么去赔？迟晓，你以为我还没长大吗？”

　　…………

　　顾砚等人在后面看的并不真切，等他们追过去的时候只看见一个身段清瘦的背影拉着行李箱一闪而过。

　　“迟晓？”

　　顾砚喊了一句。

　　反常的是迟晓没有理会他，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那抹背影离去的方向。

　　顾砚大步走向前，越想越觉得眼熟，只是记忆出现了偏差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见过那个女人。

　　直到肖遇听到声音跟了上来，才彻底打破了顾砚的疑虑：“那是...江泠。”

　　迟晓心中一惊，能一眼就看破他内心的恐怕只有肖遇一人了，肖遇见他这反应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拍了拍迟晓的肩：

　　“你应该感谢飞机延误了半个小时，不然你与她又要错过了。”

　　迟晓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传出来的苦涩感愈来愈强烈，只有他自己懂肖遇那句话中的含金量。

　　他该怪江泠走的太决绝，还是怪自己没有早点看清自己的内心。

　　他为什么总打着对她好的旗号，做着最伤害她的事？

　　迟晓做过最错的决定，就是从没在意过江泠。

　　候车大厅一点也不冷，但他怎么觉得有股寒风将自己包裹，站在这里的每一刻都像一把冷刃刺入他的心脏。

　　经过肖遇的解释，顾砚才恍然大悟，他强行把冒出来的无数个念头提了起来，他甚至还有想过江泠一定能和迟晓在一起。

　　但瞧着他们的表情不似作伪，一点也没有重逢故人的惊喜。

　　只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迟晓的心头。

　　顾砚想着去安慰一下迟晓，看到黎见琛他们像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

　　“等等，我们是来干嘛的？”他试探性的问道。

　　黎见琛一度认为他在说废话：“你傻了，去韩国参加世界赛啊！”

　　顾砚摊开双手：“那..我们现在？”

　　他是想问为什么还杵在这里不走？不是要登机了吗没时间在这伤春悲秋。

　　“你是不是失忆了，刚队长都说了登机延误半小时啊！”

　　顾砚如遭晴天霹雳：“卧槽？我错过了什么关键性信息吗？”

　　他开始憋着顾劲努力回想肖遇刚刚说过的话，肖遇说什么又要与她错过了？不对不对还有一句.....

　　顾砚拍了拍脑门扫了一眼黎见琛手里的票根，如醍醐灌顶：“我想起来了！队长说飞机延误半小时，我说呢你们怎么都不走，还以为因为看见了江泠比赛都不打了呢。”

　　“哎哟！”顾砚紧紧捂住自己的后脑勺，撇起嘴。

　　随之而来的是肖遇惊怒的声音响起：“说的什么屁话，最后一次比赛不想打了是吧？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顾砚举起双手表示自己错了。

　　迟晓没在意这点小插曲，他的眼角抽了抽，声音闷闷地：“等一切都结束后，我会和她重新开始，哪怕有丝毫的转机，我也要试一试。”

　　肖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之间确实不应该草草结束，他和孟想也差点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