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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善意的谎言(1) ...

  •   告别管家后,两人徘徊在花园的小径上。

      “你怎么看?”芸新开口道。

      “申管事的讲述,结合之前仆人的谈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只是唯有一点让我存疑。

      他说万少爷报警了,可是据我所知,这几个月来,警局并没有接到类似山匪劫持已故之人尸身的案件。”

      “你确定吗?这种事情应该也没法骗人吧?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大家都忙于追查连环凶案,所以给疏忽了。”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这件事从一开始有悖常理之处就颇多。

      这样吧,下午我会抽时间出去一趟,稍后吃完饭你自己也乘机补一补觉。不出意外的话,今晚我们又要一夜无眠了。”

      “嗯。”

      橘色的骄阳煌煌地直射下来,汗水顺着脸颊的肌理不停滴落。

      甸甸的纸物在火钳地踱动之间随风幻化、越窜越高,直到烈色突然穿透黑烟翻腾而起。

      伴随着“滋滋”、“啪啪”的炸裂声响,刚才还摇曳跳动的活泼碎影,转眼间只剩下了一团若有若无的灰烬。

      “嚯,这纸车扎得挺考究呀,连车标和摇杆都如此逼真,还配备了司机和侍童。”

      “这算什么,你是没瞧见之前的那副魌头神像,要好几个壮汉才能抬得起来。”

      万欣生双手合十、轻声低吟:“爹,上次烧给您的轿子您坐着可还舒服?

      这次特地给您准备了一些洋玩意,您要是喜欢,下次儿子再给您弄条豪华游艇。”

      体察他的言行举止,芸新的心思亦有些恍惚,眼前的人儿情真意切、让人动容,他的嗓音、他的表情时刻牵动着周围人的心。

      “砰砰”几声脆响,红色的星火炸上天空,吹打奏乐之声瞬时响起,人群亦跟着嘈杂起来。

      之前就听说有些人家留有响器喜丧的风俗,以此表达:老人是寿终正寝,没有受苦地离开这个世界。

      “礼成!”

      “看样子是要开席了。”

      众人纷纷入座,院子早已收拾得整整齐齐,桌上的茶水、点心也一一应了规矩。

      不远处,临时搭建的棚帐烟雾缭绕,几个帮衬的下人正忙着将冰窖里取出的西瓜依次清洗。

      这顿宴席确实丰盛,二十四道菜,有冷有热,尤其是那两道红烧肉和冰糖蹄髈,肉皮软烂、颜色亮丽,瞬间成为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

      “瞧瞧这流水,这排场,万老爷可真是个有福之人……”

      说话的是一位普通老妇,眉发已经有些稀疏,不过穿着整洁,哪怕是那三寸之上的布鞋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灰尘印记。记得刚开席时还表现得有些拘谨,这会儿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

      “奶奶,我想吃水煮河虾,还有螃蟹。”她身边的小孩淘气地嘟囔道。

      “小傻瓜,那些河里一捞一大把,没油没酱的,吃得干啥?”

      所谓“千金难买心头好”,这或许就是孩童和成人间最大的不同。

      他们往往未经历练、不谙世事,不看重是否吃亏得利、是否名贵稀有,他们在意的只是自己喜不喜欢。

      “这就吃不下了?别光惦记着玩,快尝尝这肉,平日里可吃不着。”

      话说,这猪肉价格是愈涨愈疯,记得上次她买时还是0.2圆一斤,半年没吃估计又涨了吧,芸新转头勉强地向小孩笑了笑。

      “想什么呢?不合胃口吗?”单泽夹了两根青菜放入了芸新的碗中。

      不愿直视这满桌的狼藉,她默默抬头望向天空,自己也分不清同情的究竟是尸骨不知所踪的万老爷,还是那难以捉摸、无法言明的真相。

      *******

      “天啊,我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听这些?”

      芸新暗自抱怨着,尽管她没有瞧见屋内的那些画面,但从那无法描述的声音内容,也不难脑补出里面正在发生些什么。

      单泽有些尴尬,是他先提议前来打探的,没承想能撞破眼前这般“花前月下 、暗渡陈仓”的风光旖旎。

      两人面红耳赤正打算悄然离开,忽听屋内的女子惊慌失措道:“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自告奋勇地往里窥去,单泽发现斜躺在一旁的少爷已经面色苍白,与刚才的勇猛缠绵判若两人。

      “是不是烟瘾又犯了?”

      女人的面颊上还残留着点点红晕,雪白的脖劲间布满了温存的痕迹,此刻的动作却一气呵成,一看平日里就没少操作伺候。

      “爷,您以后还是少抽点这个吧,伤身。”

      拭了拭额头的汗水,几口烟下肚,少爷总算恢复了几分先前的神采。

      “怎么,几天不见知道心疼你家少爷了?”

      “臭美!那还不是怪你,非要把外人留在府上,弄得一点都不方便。”

      怀抱着娇嗔的美人,少爷只能没辙地解释:“你这就不懂了,甭管这次的生意能否做成,好歹也能搭个人脉啊!

      老爷子之前就跟我提过,西隐市的盘子太小,必要的时候寻个门路跨出界去,才能真正做大做强。这么好的机会,我可不能让别人轻易钻了空子。”

      “爷,如今所有的担子都落到您一个人的身上,您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别太操劳了。”

      “还说不心疼我。”少爷转而抚摸起女人韫色的面颊调戏着。

      “谁心疼你啊,我是心疼……”女人凑到少爷的耳边轻声低语。

      捏着烟斗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停顿了几秒:“婷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之前我也不清楚,要不是容妈妈提醒我,我自己也蒙在鼓里呢!”女人低头继续娇羞着。

      “婷儿,爷知道你对我的用心,只是……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万少爷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单泽听得并不真切,但不难从女人的表情判断出,应该是她始料未及的。

      几滴泪珠随着手尖地拨弄滑落到锦绣的缎面上,少爷已然放开了她,两人盯着各自的方向不发一语。

      片刻僵持过后,万少爷微微抬眼,用近乎冷漠的语气毅然决然道:“打掉吧,我现在毕竟还在守丧期。按照之前说好的约定,我会好好补偿你的,只是少奶奶这个身份,你一个丫头,不合适。”

      一时之间太多的情绪涌上心头,女人红着眼眶、呼吸又加重了几分:“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了,是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可以这么地不管不顾?”

      “亲生骨肉?这句话未免说得太早了吧。再说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别忘了,要不是我和表哥的那点江湖手艺,没有我们陪你演戏,你能这么轻易地就蒙混过关?”

      “啪”,一个巴掌甩过去,女人的脸瞬间像扒了层皮似的,火辣辣地疼。

      像是要报复她刚才的聒噪和刻意伸过来的双手,他狠狠地在她的脸上凿出一道深深的印记。

      “好啊,现在就想要威胁我了?大不了就一拍两散,你以为你那表哥是什么好人吗?你们俩之间的事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女人摇着头,拼命挣扎道:“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

      “偷东西偷到我府上来了,你最好告诉他,我愿意睁只眼闭只眼,可不代表我傻。把我逼急了,倒霉的那个还不知道是谁!”

      说完便摔门而去,徒留女子形单影只地趴在床头涕泪交垂。

      对于两人的感情问题,芸新实在不想随意评判些什么。

      不过万欣生烟瘾发作的委顿模样,属实让她觉得更加地肮脏、厌恶。

      这股感觉一直跟随着芸新,直到单泽领着她回到了游廊,分析起事件调查的进展。

      “看来这件事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时间紧迫,或许我们应该换个思路了。”

      “你打算怎么办?”依旧是有些恍神的状态。

      “你还记得万老爷是怎么发现自己不在人世的吗?”

      “记得,他说自己好不容易从山道摸寻回家,却发现怎么也进不去,是第二天从仆人和宾客的谈话中才得知的事情缘由。”

      回忆地波动让混乱的思绪终于清醒了些。

      “一般来说,灵魂依附于躯体,你说他为何偏偏会在深山之中醒来?”

      “灵魂依附于躯体?你是怀疑万老爷的尸身如今还藏在山中?”

      “没错,看来我们是时候出发了。”

      “咚!咚!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深色的无边传来了几声熟悉又哀怨的锣鸣,已经是二更天了。

      “现在?你真的确定要夜里上山?这么晚了还能发现有用的线索吗?

      再说了,山上那么大,光靠我们两个人,估计也不行吧?”芸新怀疑地望向单泽。

      “相信我,有些事情夜里做其实更方便。”单泽眨着眼微微打趣道。

  • 作者有话要说:  老者的故事取材于于民国八年轰动上海的一则真实案件,后于民国十一年被上海明星电影公司改编为知名电影《报应昭彰》。
    很多时候现实中的故事往往比艺术更加残酷,但作者坚信哪怕世事再无常、难料,也终有被正义、因果驱散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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