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留余白》作者漠兮

31、第 31 章

　　弱肉强食没什么残酷的，比没本事的人居高位让人舒服多了。
　　——《夜光夜话》

　　江北新区离市区很远，黎夜光把高茜叫来做司机。高茜的小车是春节后刚买的，如今还是爱惜期，一听要去江北，撒腿就逃。“江北不是修路就是工地，回来就得洗车，你知不知道现在洗车又涨价了！”
　　“你是想让我给你出洗车费吧。”黎夜光端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拿出手机导航去批发市场的路线。
　　高茜嘿嘿一笑，“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你的眼睛啊。”
　　黎夜光扭头看向她，“你私下给姬川收费授课，违反了馆里的规章制度，你知道吗？”
　　“……你怎么知道我给姬川上课的事？”
　　黎夜光笑得眉眼弯弯，明媚又灿烂，“重复一下你自己的上一句话。”
　　“……”
　　“所以……”她目光锐利地盯着手机上的导航路线，恶狠狠地说，“没有黎组抓不到的老鼠屎！”
　　高茜哀嚎一声，绝望地踩下油门。

　　批发市场的规模比市区的书画市场大五六倍，据说周边省市都来这里进货。停车场一半以上都是货车，高茜小心地把爱车停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生怕被刮坏。
　　“这里这么大，你要怎么找出何滟买青金石的店？还是我把她打一顿比较容易吧！”
　　黎夜光看向一眼望不到头、密密麻麻的商铺，脸上却露出兴奋的表情，“看起来就是个艰难的任务，太刺激了！”
　　“黎夜光……”高茜死命摇晃她的肩膀，“你醒醒啊！余白和你是没有将来的啊！”
　　“我打算和他坦白了。”黎夜光收敛神色，严肃地说。
　　“坦白什么？”高茜掰着手指举例，“是坦白你骗他下山，还是坦白你喜欢他？难不成坦白你是谁？”
　　黎夜光沉默了一会才说：“他姑妈是瘫痪了，可余家大闹一场，我爸也因此辞职没有出国，就算有恩怨过节，也过去十七年了。”
　　“那你真的可以不在意吗？”高茜问，“毕竟你们家……后来散了。”
　　“在意啊。”黎夜光坦诚地说，“只是我发现我也很在意余白。离开我的人，就让她……走好了，难道我要记一辈子不成？”
　　十七年是很长，可未来还有好几个十七年，痛苦的事刻骨铭心，而他的笑容也是绝无仅有。
　　就算她一开始骗了他，但现在真心也不算晚，毕竟余白说过，愿意做她的白色，永远不变。
　　高茜啧啧嘴，“真是活久见，竟然有一天能从你口中听到在意的不是成功，而是一个人……”
　　黎夜光弯下腰，系紧运动鞋的鞋带，顺便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你知道活久了还能看到什么吗？”
　　“？”
　　“手撕活人。”

　　***
　　因为黎夜光忙于对付何滟，余白得到充分的准备时间，每天闭馆后他就在周围打探，寻找合适的求婚场地。
　　刘哥好奇地问他：“你想要什么样的场地？”
　　余白思索了一会，向他描述自己的预期，“有意义的时刻，浪漫的场面，还有惊喜！”
　　“除了戒指还有惊喜？”在刘哥的认知里，余白准备的惊喜往往很可能是惊吓。
　　余白害羞地点点头，“恩，但不能告诉你们，我还在准备呢。”
　　一旁的小注给他出了个主意，“余队，等修完壁画的时候不就是有意义的时刻吗？你和夜光姐就是因为三块壁画相识的啊！”
　　“对哦！”余白欣喜若狂，一把抓住小注的肩膀,“你好聪明啊！”
　　小注笑嘻嘻地邀功，“余队，余队，那下次我可以上墙画了吗？”
　　“不行哦。”余白作为队长，语重心长地说，“等你勾一米长的线手不抖，才可以上墙。”
　　“余队，一米也太难了……”小注讨饶道，“难道你二十岁的时候就能勾一米长的线了吗？”
　　余白摇摇头，“不，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勾两米了。”
　　小注绝望地说：“余队，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接受自己是天才的人设，这样就可以放过我们这些凡人了。”
　　“天才？”余白脸颊微红，“除非夜光说我是天才，我才信。”
　　“……”
　　玻璃房内一片死寂。
　　连有媳妇的刘哥都无法吞下这样坚硬的狗粮，他大力地拍了几下手，“好了好了，赶紧工作吧，快点修完，你快点求婚，然后我就可以回家陪媳妇了！”
　　一想到修完壁画就能求婚，余白的斗志更加激昂了，十分难得地拿出了队长的架势。
　　“小除，你快点调颜料，这个胶还不够，要多加一点！”
　　“小注，你怎么还没洗完毛笔？”
　　“小滚啊！我说了很多次了，工作的时候别喝水，少去厕所！”

　　***
　　如此加班加点，到下周一的时候，壁画修补就全部完工了。
　　余白确认，就是今天了！
　　周一是博物馆公休日，没有任何观众。他特意把玻璃房收拾干净，准备邀请黎夜光欣赏他的修复成果。
　　哪知余白心情愉快地上了三楼办公区，就听见轰然一声巨响。
　　这声音有点耳熟，余白回想起在卢舍那寺的时候，竹墙倒塌也是一声巨响，难道……办公室的墙也塌了？
　　他急忙冲进去，只见宽敞整洁的办公间一地狼藉，三四张办公桌倒在地上，一张转椅横在门口，文件、书籍散落一地，几个玻璃杯被打碎，碎片和残渣混成一片……
　　壁画组几个加班的组员贴在墙角瑟瑟发抖，站在狼藉之中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面目狰狞、双眼通红的何滟，一个是双手环胸、神态自若的黎夜光。
　　“黎夜光！咱俩斗了这么久，你这次非要我死不可？”
　　黎夜光淡然地点头，目光清冷又凶残，“是吧，这次不弄死你，留着放暑假吗？”
　　“呵呵……”何滟惨烈地冷笑，“就为了那么点颜料，你就死磕到底，你脑子有问题了吧！”
　　黎夜光这些天都在江北批发市场一家一家打听情况，直到昨天下午终于找出了采购和何滟进货的店铺，店家的出货单上清清楚楚写着“帝王青瑕疵品”六个大字，下面是何滟的签名。今天一早她就带着人证和物证来到馆长办公室，纵然李副馆长有心包庇，无奈证据确凿，张馆长态度坚决，毫不留情地将何滟开除了，所以何滟才发了疯似的冲进陈展部办公室砸东西。
　　黎夜光看了看周围的惨状，故意学她说话，“就为了一份工作，你要把C博都拆了吗？布展有回扣，拆展也有吗？”
　　“对！我先拆C博，再撕了你！”何滟气急败坏，她黎夜光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得到这一切？壁画霉变都弄不死她，她还能把自己害得被开除、失去工作！
　　何滟扑过来的瞬间，黎夜光身子一侧，不仅没让何滟碰到她一根汗毛，还差点踉跄摔倒，她则贱兮兮地说：“何经理，站稳了啊！”
　　站在门口的余白确认，黎夜光肯定从小到大都这样坏！偏偏她坏的时候，他还觉得可爱，真是……没救了！
　　何滟怒火中烧，胡乱抓起一根丈量用的长尺就向黎夜光冲去，见情况不妙，余白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两人中间。
　　何滟恨黎夜光，也不会忘了余白，要不是他吹毛求疵，谁会发现青金石粉末里那点杂质？！她举起长尺就冲余白的面门砸去。
　　黎夜光吓得一声惊呼，然而声音还没出嗓子，就见身高体壮的余白用两根手指将长尺的末端紧紧夹住，然后从眼前移开两寸，他疑惑地俯看何滟，问：“你是要打人吗？”
　　为什么南方人打人如此温柔，这种细细的尺子顶什么用啊！
　　说罢余白单手握住旁边一盆高大的发财树，哗啦一下，把整棵树从半米高的花盆里连根拔了出来！
　　偌大的发财树在余白手里转了90°，极具攻击性地对上何滟的脑袋。
　　“在西北打人，至少要这么长、这么粗的木头才行。”余白很认真地握着树干和何艳讲解道理，然后扭头问身后的黎夜光，“要打吗？”
　　黎夜光和组员们从拔树的那一刻就呆住了。
　　余白纳闷地左右看看，把树调转了一个方向，继续问：“是要用树根打吗？”
　　未及三秒，大家都回过神来。
　　“哈哈哈哈哈哈……”
　　何滟惊恐地抱头鼠窜，黎夜光笑得肚子酸痛，还不忘和何滟告别：“何经理，下次打人提前准备好工具啊……”

　　***
　　组员们收拾残局时，黎夜光带着余白走出办公室。余白记得何滟之前就讨厌黎夜光，但这次未免也太激烈了吧。
　　“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问。
　　“不是什么大事。”黎夜光随意地说，“反正都结束了。”
　　“她都要打你了，还不是大事！”余白惊诧不已，“什么事对你来说是大事？”
　　黎夜光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当然是修壁画啊。”
　　说到壁画，余白立刻想起正事，“壁画已经补完了，你要不要去看？”
　　黎夜光眼前一亮，她最近一直没空管壁画修复的情况，没想到他已经修补完了。
　　余白骄傲地点头求表扬，“我动作快吧！”
　　“想要什么奖励啊？”黎夜光边走边问，“冰淇淋？海盗船？”
　　余白摇摇头，“我想要别的。”
　　黎夜光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他，难道短短几天小土狗就变了？竟然有比冰淇淋还高的要求？
　　“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余白抿嘴，暗暗窃喜。
　　“什么事？”
　　“先保密。”
　　黎夜光打量了一圈此刻的余白，只见他两颊通红，澄净的眼底压着惊天的欢喜，尽管他刻意隐藏，可那欢喜还是止不住地向外流露。
　　余白……还能有什么秘密？
　　难道是那件粉色运动衫？还是他手机里不给她看的APP？又或是他……其实能一口气拔两棵树？
　　黎夜光憋着笑点头，“好啊，我答应你。”
　　余白高兴得差点跳起来，抓住她的手腕就往楼下跑，“快点，我快带你去看壁画！”
　　他跑得太快，黎夜光几乎跟不上他的步伐，只觉得此刻的余白欢脱得像那只奔跑的大象。纵然是在繁华都市，他却犹如置身荒漠山林，那么自由，那么快活。
　　有那么一刻，黎夜光希望他永远如此，不被世俗烦扰，简单的世界里只有壁画，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