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留余白》作者漠兮

26、第 26 章

　　有能力就是了不起啊，否则吃苦拼搏是为了什么。

　　——《夜光夜话》

　　姬川装逼归装逼，找黎夜光却是有正事。自从他担任八卦村的艺术战略总监以来，就一心带领全村进军艺术圈，可惜他斥巨资买下艺源美术馆，又考察了多家博物馆的展览，始终不甚满意。
　　他们八卦村财大气粗，做人做事都要轰轰烈烈，要办展览也不能是那种看起来就冷冷清清的水墨画，既不喜庆，也不吉利。
　　直到今天这场壁画展，才让姬川感觉到命运的归宿。
　　每一件展品都色彩明艳、华丽富贵，简直太符合八卦村的气质了！
　　当然，姬川并不能完全明白画的是什么，但艺术应该和做人一样的，豪车豪宅、一身名牌，好看就行！
　　黎夜光把姬川领去小会议室，阿珂专门泡了接待贵宾的龙井茶送来。
　　姬川端起杯子轻轻一嗅，选择拒绝，“我只喝明前龙井，不喝雨前茶的。”
　　他的风格，黎夜光早有心理准备，抬手就让阿珂把茶端了出去。
　　姬川掏出手帕细细擦拭自己端杯子的右手，黎夜光每天都要和各路人马打交道，对此不但不气，还关切地问：“要不要帮您把沙发也擦一下。”
　　“那倒不用。”姬川将擦过的手帕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很宽容地说，“反正衣服我只穿一次。”
　　黎夜光深吸一口气，笑眯眯地问：“姬先生，今天是来看展的？”
　　“是的。”姬川往沙发上一靠，抬手冲她点了点，“我看了展览，非常出色。你知道，我也在做一些艺术投资和赞助，不妨开门见山地说，你很符合我的投资标准。”
　　简单地总结一下姬川的话，就是“本逼王看上你了，pick一下。”
　　黎夜光作为策展人，拉艺术赞助向来是多多益善，毕竟从古至今，艺术活动与赞助人之间就有无法割裂的关系，尤其是她想要成为独立策展人，更是离不开赞助人的投资。
　　“能得到姬先生的认可，也算是展览成功的一部分。其实这次展览结束后，我确实有离开C博的打算。”
　　“哦？”姬川挑了下眉梢，“那我们合作的机会很大啊。”
　　“姬先生既然买了艺源美术馆，又来找我，是想做展览吗？”黎夜光直接问。
　　姬川点头，“没错，我想请一位优秀的策展人，来负责艺源美术馆今后的一切展览。”
　　黎夜光飞快地在脑内算了一笔账，壁画展的成功足以让她得到一笔丰厚的投资，开设自己的策展公司。但离开C博后，她策划活动都要另寻场地，如果和艺源美术馆达成合作，倒不失为一个双赢的好计划。
　　“负责一切展览……是说艺源美术馆的展览都由我说了算吗？”
　　姬川稍有震惊，“我给你投资，难道还要听你的吗？”
　　黎夜光明白了，姬川以为艺术投资就是买东西，谁付钱谁说了算。不过八卦村的行事风格她也略有耳闻，眼前的姬川就是标准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呗！
　　“您可能没明白，我离开C博不是为了换一家博物馆或者美术馆工作，而是要做独立策展人，不受制于任何艺术机构，双方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我负责策划展览，赞助人出于对我的信任进行投资，而我也会通过展览让你们得到相应的宣传和利益回报。”
　　姬川微微皱眉，原来投资艺术和买楼不一样啊，出了钱还得听别人的。“我不喜欢寡淡的展览，要是你做的展览我不满意怎么办？”
　　黎夜光耸肩，审美是一件既主观又个人的事，即便她做过那么多成功的展览，也无法保证能符合所有人的喜好。
　　姬川对艺术圈还很陌生，但他最大的底气就是钱多！
　　“我可以不干预你选择哪个艺术家或是哪些展品，只要求展览的风格和壁画展一样，或者是我能接受的就行。我一个人就可以给你全部的投资，你不需要再去找其他赞助人了。”
　　相较于丰厚的条件，姬川的要求并不苛刻，黎夜光心里清楚，拥有一个长期固定的赞助人，远比依靠几个赞助人共同投资更加可靠，再加上姬川拥有艺源美术馆，只要答应他，不但成功唾手可得，今后的道路也会畅通无比。
　　只是黎夜光这么多年拼命努力，想要成为独立策展人，为的就是策划一场她酝酿多年的展览。她可以肯定，那个展览并不符合姬川的审美。
　　而她势在必行。
　　“姬先生。”黎夜光歉意地说，“我很感谢您对我的欣赏，但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
　　姬川显然没想到还有钱搞不定的事，毕竟在他的印象里，黎组长应该是个识时务的明白人啊，而且——
　　“你确定？”
　　“你是不知道八卦村吗？”
　　“我可是全村的骄傲！”
　　姬川无法相信，自己这个伯乐，好不容易看上千里马，竟然会被拒绝。他这么有格调、有品位，还不够诱惑？
　　黎夜光追名逐利不假，但她知道以壁画展的效果，她并非只有靠姬川才能获得投资，自然没必要改变原定计划。
　　锦上添花的事，总是不如雪中送炭那么紧迫。
　　不过，混久了社会，她也知道做人做事都不要把话说得太满，所以她笑了笑，“最近展览的事太忙，之后咱们再谈，我也再考虑考虑。”

　　***
　　送走了姬川，阿珂连忙回来吐槽，“逼王真可怕，还是咱们余大师随和。”
　　黎夜光笑道：“怎么着，你还真想给他做徒弟啊，小洗？”
　　“不不不……”回想起被泥巴支配的恐惧，阿珂宁愿给逼王泡茶！
　　“今天展厅情况如何？”黎夜光端起没喝的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说了好一会话，嗓子都哑了。
　　“那当然是人山人海！”阿珂颇为骄傲地说，“黎组策划的展览，哪有冷场的呢！”
　　“玻璃房那边呢？”
　　黎夜光问到第二句时，身为助理的阿珂就察觉出不对劲了，以往的展览黎组都是亲自到现场视察，还会对不同展品前停留的观众人数做统计，可她这两天连续跑外勤不说，今天回到博物馆，就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还一而再地问自己情况，却不去近在咫尺的展厅，这很反常啊！
　　“黎组……”阿珂犹豫了一下问,“难道你又和余大师吵架了吗？”
　　她还记得上一次黎组和余大师吵架，自己和余大师解释了很久，他才明白黎组的艰难处境，可后来问题不是解决了吗？现在展览效果又这么好，他们没有吵架的理由啊。
　　“咳咳……谁说我们吵架了？”黎夜光一口茶水喷出来，胡乱地拿纸巾擦衣服。
　　阿珂见她动作慌乱，更加笃定了，“要不是吵架了，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展厅？”
　　“……”
　　黎夜光一时语塞。
　　对啊，她为什么自己不去展厅呢？还不是因为余白在那里么。她最近早出晚归往外跑，为的就是不敢见他。
　　无论是那天的吻，还是高茜的话，都让她思绪混乱。
　　因为她对一个不应该有关系的人心动了，这可比姬川开出的条件纠结得多，因为除了理性分析外，她还得克服内心的情感。
　　为什么让她心动的人偏偏是余白呢？

　　***
　　阿珂都发现黎夜光刻意回避余白，余白自己当然也发现了。
　　倒不是因为没人带他去吃好吃的，而是他觉得接吻后两人的关系应该更进一步啊，怎么反倒变疏远了呢。毕竟在余白看来，第一次接吻约等于订婚，第二次接吻就约等于结婚了啊！
　　前两天他还可以将此解释为她忙，可刚才高茜清清楚楚地和姬川说，黎夜光就在楼上办公室，她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来看自己呢？难道是他做错了什么事吗？
　　回想起每天早上一个人默默吃完十个肉包子，余白有一点寂寞难过，所以等到五点闭馆后，他也没回家，就坐在空荡荡的展厅等黎夜光。
　　刘哥和三个徒弟本来要走，看见余队一个人孤孤单单、很是可怜，便决定一起留下来。
　　“以余队的胃口这会早就饿了，不去吃饭肯定是和夜光姐约好了吃大餐。”小注分析得头头是道，“咱们可不能走！”
　　“就是就是。”小滚连声附和，“余队中午只吃了三份便当，肯定是留着肚子呢！”
　　老实又善良的小除小声问：“那我要不要去通知小挖她们，有好吃的应该人人有份。”
　　刘哥拍拍小除的肩膀，甚是赞许，“你这样离娶媳妇就不远了，咱们余队，啧啧……不行啊。”
　　于是小除去叫了阿珂，阿珂又告诉了小白，小白又喊了唐生，这么一串叫下来，壁画组全员都到齐了，就连路过的高茜探头看见展厅一角都是人，也凑热闹地跟了进来。
　　此刻的余白又饿又迷茫，根本没发现身后聚集了这么多人，他单手托腮盯着眼前一幅《降魔变》的壁画沉思，一会换左手，一会换右手，素来天真的眉眼此刻满是愁容。
　　阿珂戳了戳小除，悄声问：“余大师在想什么呢？”
　　小除掩嘴小声回答：“他肯定在想，晚上是吃肉呢还是吃鱼，是吃饭呢还是吃面？”

　　到了下班时间，黎夜光整理好东西，打算叫阿珂更改一下明天的行程，才发现办公室一个人都不剩。虽说下班时间到了，但开展这么忙，难道大家连加班的自觉都没有？
　　等她从三楼走下来，就又发现本该关闭的展厅还隐隐亮着灯，保卫科这是要作死啊！
　　黎夜光将半掩的大门推开，就看见坐在长凳上双手托腮的余白。
　　因为展品中不少壁画绘有朱砂，为了防止变色，布展时没有用强光射灯，而选择了柔和的暖光。此刻展厅的主照明已经关闭，只有展品前亮着一束橙色的光柱，余白就坐在微光前，昏暗间只有他的双眼黑白分明，静静地凝视着她。
　　黎夜光觉得心头一颤，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为什么是余白呢？
　　那个无解的问题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不敢与他对视，目光游走的瞬间就看见展厅角落里乌压压的一群人……
　　黑灯瞎火的他们都凑在这里干嘛？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十之八九和余白有关，黎夜光压住心里的情绪，淡淡地问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啊。”余白很老实地回答。
　　生怕被其他人听到这样暧昧的对话，黎夜光硬着头皮走近，她俯下身子，压低声音反问：“你从博物馆回家的路也不认识吗？”
　　余白摇头，“认识，但我感觉你好像在躲我。”
　　黎夜光咯噔一下，难道她表现得如此明显，连余白这么单纯的人都发现了？
　　“我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他仰头看她，干净的眼瞳蒙着一丝迷茫。
　　“没有啊。”她蹙眉反问，“难道你干了什么坏事？”
　　“我有。”余白突然说。
　　“什么？”
　　余白起身，认真地看着她，然后诚挚地大声道歉：“我不应该在海盗船上直接亲你，我应该先问你可不可以亲的！”
　　“……”
　　黎夜光清晰地听见乌压压的人群集体发出一声长长的“噫——”
　　最后还是刘哥的惨叫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天呐！我的赌注！又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