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留余白》作者漠兮

24、第 24 章

　　谁走心，谁输。
　　——《夜光夜话》

　　离他们最近的哈根达斯在中心公园旁，知道余白胃口大，黎夜光点了四份拼盘，几乎每种口味都给他点了。黎夜光是个自律的人，初夏已至，她拒绝食用任何高热量食物，所以坐在一边看着他吃。
　　余白是吃可爱多都高兴的人，吃这个就更高兴了。他吃东西和做人一样，富贵荣华、过眼云烟，粗茶淡饭、平淡是真，看他吃哈根达斯吧，这种一口，那种一勺，满脸洋溢着幸福，可回想一下，他吃锅贴汤包时也是一脸满足，就连馍馍配咸菜都吃得很香！
　　“你胃口一向这么好吗？”
　　“我体力消耗大嘛。”余白边吃边说。
　　这话不假，他在山里修壁画，每天光是上上下下几趟都够累的，何况还要在脚手架上爬高走低。他说着舀起一整个香草球，啊呜一口咬下半个，冰得睁大了双眼，“小时候爸妈不是都不喜欢给孩子吃冰淇淋嘛，所以每次都是我姑妈偷偷给我买……”
　　“你和你姑妈感情很好吗？”黎夜光放下手中的柠檬水，平淡的语气下压着万丈波涛。其实问完，她自己也觉得多余，余白都说是他姑妈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救出，他们的感情自然是好的。
　　下山时她明明告诫过自己，没必要了解他太多，万勿走心，怎么又起了好奇心呢？而且现在不光是好奇心，她竟还不知不觉对他越来越熟悉，不但摸透了他的性格脾气，就连他的饮食习惯都一清二楚！
　　这只小土狗，居然还有渗透的本事？！
　　好在余白被窗外一阵欢呼声吸引，原来是中央公园里的海盗船荡到了半空中，上面的小孩们张开双臂叫得好不热闹！
　　余白含着勺子，双眼冒出小星星，“那个、那个……我们可以去玩那个吗？”
　　中央公园是C市很老的市民公园，所以海盗船也是供小孩子玩的老款，看起来既不刺激也很无聊，黎夜光忍不住嫌弃了一句，“你小学没毕业啊，还玩这个？”
　　余白惊讶地把勺子从嘴里拿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小学没读完？”
　　“啊？！”
　　“我读到五年级就跳级去了初中哎！”

　　***
　　因为“小学没读完”，余白获得了坐海盗船的机会。尽管黎夜光不乐意，却也架不住余白的软磨硬泡，她只能自我开解，今天余白帮了她，所以这只是回报而已。
　　反正他这人容易满足，开展爆满这种事在他眼里和冰淇淋、海盗船都一样！只要陪他坐海盗船，她就不亏欠他任何啦！
　　整条船上坐的都是小孩子，余白拉着她坐到第一排，设备启动，船身刚刚开始摇晃，余白就激动不已了，“哇，感觉很好玩哎！”
　　“你小心点，一会别吐出来。”
　　“会吐吗？”余白紧张地捂住嘴巴，“我是第一次玩哎。”
　　黎夜光一时起坏心，故意逗他，“是啊，等到最高处，你吃的冰淇淋可就全喷出来了！”
　　余白可怜地说：“那你刚才不告诉我……”
　　“你不是胃口好吗？”黎夜光笑眯眯地说，“你往上的时候呕出来，往下的时候再咽回去呗！”
　　余白听不出这是一句吐槽，眼前一亮，崇拜地说：“哇，你好聪明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情人眼里……哦不，土狗眼里出贵宾？
　　海盗船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燥热的暖风呼呼地吹过，不似南方应有的温柔，余白突然有感而发，“这风好像在沙漠上啊……”
　　黎夜光难得悠闲，脱口而出：“是啊，嘉煌的夏天就是这种风……”
　　“哎？”余白有些吃惊，“你也去过嘉煌吗？”
　　嘉煌是西北比沙城更偏僻的地方，余白见她在沙城都吃不好、睡不香，没想到她竟然还去过更偏远的地方。
　　黎夜光一怔，尔后镇定地说：“那里现在是旅游城市，哪能没去过。”
　　“哦，也对。不过千佛窟的壁画真的很棒，等忙完了我们可以一起再去！”余白话音刚落，荡到高处的海盗船就猛然下落，他骤然失重，吓得一把握住她的手，哪知这一握，他竟发现黎夜光的手心全是冷汗。
　　“你……”
　　余白惊诧地看向身旁的黎夜光，她神色虽然平静，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异常，她的脸色有些发白，目光似有躲闪，指尖还微微颤动。
　　“怎么了？”黎夜光淡定地平视前方，生怕被他看出提及千佛窟她就会情绪异常的事实。
　　余白用手指点点她，难得露出狡黠的笑，“哈哈哈哈……你也是第一次坐海盗船吧！”
　　“……”
　　她紧绷的神经倏然松弛，她真是过于紧张了，像余白这样单纯的大脑能发现什么呀！修壁画和娶媳妇已经占据了90%的内存，还有10%是吃饭！
　　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坦荡，好像没有任何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高兴的时候就笑，生气的时候就面壁，每一点情感的变化在他脸上都毫无遮掩地流露。就像他说喜欢她，所以看她的每一眼都是满心欢喜。
　　黎夜光的脸不自然地飘红，“我当然不是第一次，我和朋友玩过好多次了！”
　　船身再度从一端荡向另一端，猛烈的风吹乱黎夜光挽好的头发，栗色的卷发拂过她秀美的脸庞，掠过她明媚的双眼……
　　余白痴痴地看着她，她为什么会脸红呢？她脸红的样子真好看呀！
　　船身终于荡到最高处，高得仿佛要冲上天，周围的景色也都尽收眼底，这是余白极少见到的南方初夏，日落的暖光将一切都镶上了金边。
　　这里有成荫绿树、绚烂夏花，还有她——金色的光影中，她的双眼闪着明亮的光芒，是属于黎夜光独有的自信与飞扬。
　　余白过往的人生有过大风大浪，也曾踏遍高山荒漠，但他的生活其实很单一。一年有十个月他都待在洞窟中，北朝的浑厚色彩，唐代的富丽堂皇，五代的工笔重彩，宋代的柔和圆润……是他单调生活中唯一的变量。铅丹、石青、藤黄、白垩……是他在连天荒漠中唯一可见的色彩。
　　有时候余白都怀疑，自己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到媳妇了。
　　可黎夜光却出现了，以前的他没有吃过那么多种冰淇淋，也没有坐过飞机、玩过海盗船，更没有尝试过被人放在玻璃房里“展览”，而这些第一次都是黎夜光带给他的全新体验。
　　他的那么多第一次都有她参与，而她人生的精彩却并没有他的身影，即便是老实质朴的余白，在此刻也有了一丝不甘与嫉妒。
　　他嫉妒陪她第一次玩海盗船的人！
　　超、级、嫉、妒！
　　“那你……”他喃喃地问，“在海盗船上接过吻吗？”
　　“没有……”黎夜光不假思索地回道，她的声音因为失重而被风卷走了一半，可余白已经清楚地听到了答案。
　　他收紧手掌，牢牢抓住她柔软的手，余白记得第一次与她握手时，他紧张得连一秒都不敢停留，可是现在他希望自己可以一直握住这只手。
　　黎夜光被他捏痛，挑起眉梢去瞪他，可眼前的余白骤然放大，她双唇一热，毫无防备就已经被他吻住了。
　　余白裹住她柔软的双唇，想要将它们轻轻含住，但他笨拙的动作只是将她的下唇吸得酥酥麻麻的，就连伸舌头他也不敢。
　　其实双唇相触的瞬间，他就已经觉得一切太过美好，太满足了。
　　他可以坚持自己的原则修壁画，还可以吃冰淇淋、坐海盗船，更重要的是——他还可以亲到自己喜欢的人！
　　余白觉得这样的幸福抵得上一百个锅贴加一百个汤包。
　　不不，还要再加一百个馍馍！
　　黎夜光只觉得风从耳边吹过，身体一会儿升入云端，一会儿坠入低谷，忽上忽下间她连呼吸都停住了，只有剧烈的心跳和空白的大脑。
　　多年前两位母亲的相继离开，让她深信所有感情都是骗局，都是以利益为目的的互利互惠，可感情真的是这样吗？
　　她承认自己为了修壁画欺骗了余白，可余白对她的感情也是骗局吗？现在的她，对他的了解、熟悉和认同，也仅仅只是在维持骗局吗？
　　那么做局的人，也会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吗？
　　也会因为片刻的喜悦而幸福吗？
　　是的，此刻的她竟然感觉到幸福。
　　原来能够给予她幸福感的，除了名利、成功，还有……这只小土狗？！
　　船身渐渐趋于平稳，尔后缓缓停下，余白移开嘴唇，他的脸比落日还红，嗓音都是沙哑的，“这、这样你第一次在海盗船上接吻，就是和我一起了。”
　　“是第一次哦！”
　　黎夜光愣在当下，唔，看不出来他还挺聪明啊！
　　后排的孩子们因为眼前的一幕哇哇大叫，“哎呀！这个叔叔和阿姨羞羞！”“他们在亲嘴！”“在啵啵啊！”
　　叽叽喳喳的叫声里，黎夜光的心里却闪出一丝莫名的得意，她扭头看向后排三个捂着眼睛的小屁孩，下巴骄傲地翘上了天。
　　老娘就是和人啵啵了怎么样？还是只帅炸了的土狗！超厉害好不好！等你们长大了，还不定找得到呢！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