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直播，但随机投放》柿锦千橙

3、项羽x韩信

　　发完这通火，韩信才意识到现在自己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他尴尬的看了看自己身旁的两人，幸亏他们没有投来异样的目光。否则，自己真的会被涌上来的羞耻感所淹没。

　　毕竟，还在楚军中的自己，得叛逃到汉军里，才会有后面狗屁倒灶的事……想到这个，韩信更心虚了。

　　好在这时，项羽拍了拍自己的背，以示安抚，成功的缓解了自己的尴尬，要不然，他当场要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要说项羽此刻的心情，其实是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稳的。只是，这个时间点上，他觉得韩信更崩溃，他有责任帮自己的部下解围而已。

　　轮到他自己了，那种糟心同样爆炸。

　　神音明确说，他韩信是死在刘邦夫妇手上，也算有了结局。而自己只提了一嘴，说是自刎，但……好生奇怪，自己怎么会自杀呢？只是因为争天下输了吗？

　　大丈夫能输能赢，能进能退。这么输不起的选择，不像是自己会做的啊……

　　项羽百思不得其解，因而关于这个问题的一切猜测只能保留，暂时作罢。

　　【刘邦有这样一群能人异士保驾护航，项羽只有一个范增，怎么可能打的过？

　　对吧。

　　我们都知道，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但凡开国皇帝，无论出身多么卑微，都会记载一些祥瑞之兆，以此来佐证他们是真命天子。这些祥瑞，多写作“记载”，读作“捏造”。

　　不巧，我们的刘邦也是。传说中，刘邦他妈梦而有孕，怀胎十月后生下了刘邦。

　　我们现在知道了，刘邦根本不是个“真龙”，但在当时，还确实挺能唬人的。他本身就是地痞，出来混社会，又团结了另一群地痞，一下子和别人掰手腕的力量就有了。

　　加之底层出身，不像其他起义的领袖，沾点六国旧贵族的名分。所以，他某种程度上可以摆脱一些无形的道德枷锁。他和张良的合作，就是这样。

　　本身张良早期是投奔的楚军，但为什么没能得到重用呢？

　　因为他是个顶顶聪明的阴谋家，阴谋家可是和谋士差别很大的。他一个刺客，他的谋划常常是上不了台面的，所以，很难正儿八经成为所谓登堂入室的座上宾。

　　但好在他遇见了刘邦，那个人过中年才开始造反的刘邦。刘邦一个流氓，怎么会嫌弃刺客？就是凭着这份看人、用人非常准的本事，只用了六年，刘邦就摇身一变，成了这天下的主人。】

　　听到这里，韩信轻轻撞了一下项羽的肩：“神音说的真的吗？张良投奔过你们家？”

　　项羽微微蹙眉，陷入了回忆中：“也不完全，他与我叔父有旧，我曾在叔父那里见过他几面。

　　他爱他的国，哪怕散尽家财，也没有一天忘记过这份亡国之仇，如同我们楚人一般。不过，韩国复国成功之后，他就走了，眼下应当是跟随着韩王成在收复韩国故土吧……

　　我看，不像是神音说的那样。至于刺客的身份，张良早年确实刺杀过始皇，但没有成功。”

　　项羽斟酌着字句，觉得神音所说的，和现实还是有所出入的。就是不知这份出入，可否为自己找到破局之机？

　　韩信撇撇嘴：“谁知道是不是看人的角度不一样呢，现在的我们还没有经历那么多事，而神音已经早早的看完了这个乱世全局，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得出和我们认知不一样的结论的……”

　　韩信这个解释，也能说的通，项羽点点头，没有接话，继续看着光幕。

　　【人的机遇就是这样。如果不是陈胜起兵，刘邦真的到死都只是一个地痞流氓，而他能够问鼎天下，也多亏了他曾经是一个流氓。要知道，造反本就是亡命之徒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那些名流贵族遇上事儿了，还瞻前顾后、怕这怕那，唯恐辱没了祖上的名声，但刘邦呢？他完全没有这种历史包袱。】

　　神音这话，实在是说到项羽心坎上去了，他最是知道历史包袱的苦楚。

　　他项家是楚国贵族，楚国遗民、自家祖上的意志是他们始终要背负着的，这一生都无法摆脱。之前扛着的是叔父，现在又成了自己。

　　因而常常午夜梦回时，他一阵惊醒，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刘邦原本是秦朝的一个小官，史书记载，他是要去骊山工地送劳工的，那种地方臭名昭著，时刻充斥着奴役、压迫，各位观众可以看做盲井高配版，太多人无声无息消失在了那里。所以，很多不想死的人，在去的路上，就直接跑路了。

　　而按照秦朝的律法，手底下的人跑路，刘邦也是要一起送命的，横竖都是死，索性他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落草为寇了。

　　这时候，全国各地的反秦起义搞得如火如荼，多的是群众杀害当地地方长官。

　　眼见着这事儿愈演愈烈，终于沛县的县令也坐不住了。他本人并不想造反，但是起义已经发展到现在，一切也就由不得他了。他只知道，如果不随大流，他就可能会成为被杀掉的那一个。所以，他私下里通过自己的下属萧何，和刘邦就搭上了头。

　　但是一见到刘邦，他就被刘邦身上的匪气惊到了，担心这样的人进了城，会伤害城中百姓，所以临时反了水，不愿意放刘邦进城。

　　而刘邦留给历史的第一个画面就在这里。

　　他给沛县百姓发了信，说：天下苦秦久矣。顺便威胁了一把城中的人，如果不杀沛县县令，各路诸侯来了以后，以为他们还是秦朝的子民，可能会屠城。

　　县中子弟一听，赶忙杀了沛县县令，开城门放刘邦进来了。

　　从此之后，刘邦再也不是那个流氓，也不是那个秦朝小吏——

　　而是沛公。】

　　范增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他确实是认识刘邦的，只是那人过于油滑，他并不看得上眼，所以没有什么深交。

　　他侧身和项羽评价道：“看不出来，还挺厉害，不战而屈人之兵。”

　　确实，这一招着实干净利落，让人挑不出错处来，脏的说到底也是那些百姓的手。项羽凭空想了一下，倘若当时是自己面对紧闭的城门的话，会怎么做？

　　恐怕也只是武力压制，强攻下沛县，然后，任由手底下的将士斩杀那些不愿投降的城中人。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和这位未来的天下之主有些差距。这个认知，让从小就自视甚高的他精神产生了不小的冲击，并由此衍生出了一种绝望的情绪。

　　果真是自己配不上这偌大的天下吗？

　　可刘邦那样一个泼皮无赖都能受天命眷顾，成为传承天下的主人，为什么自己不可以呢？

　　“你说，我们现在说话，天老爷会听见吗？如果听见了，会回复我们吗？”韩信又开始开起了小差。

　　项羽打起精神来，摇摇头：“怕是不能。我们得以窥见天神降下了一点的预示，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倘若还能对上话，天子这位置恐怕怎么着也轮不到刘邦。”

　　韩信是孤儿，本就是天生地养的，最是没有阶级观念，听到项羽语气里流露出沮丧，他一脸鄙夷：“项将军，您就打算这样接受天音给定的结局？束手就擒？

　　您可是未来刘邦最大的敌人，虽然嘛，专业方面可能只比我差上一点，毕竟我那时可是用兵如神的一代兵仙。但，您已经特别厉害了啊，如果真如神音所说，战况焦灼，只要您从现在就抢占先机，一把定乾坤，最后，鹿死谁手真不一定吧？！

　　章邯那样的名将硬碰硬起来，您都能打赢他，现在您告诉我，您要认刘邦的命？”

　　韩信这话说得虽然有些没皮没脸，但还算有理有据。

　　之前，华夏大地重燃战火，章邯带兵四处剿灭起义叛军，其激烈程度相当于重新把六国打了一遍。

　　而他的接连大胜，似乎是在告诉所有人，那个秦帝国依旧强大，且永远强大，任何一丝反抗都是徒劳。

　　可是，项羽初出茅庐便打败了他。就如同当年他的爷爷项燕一样，终结了秦军不可战胜的神话。这等神人，必然是要有大作为的。

　　项羽反问韩信：“你这意思，倘若是你，你便不认？”

　　韩信语气说的理所当然，他看项羽有几分不解：“不然呢？我的命自然我自己说了算！如果走在路上发现有大水坑，只要绕过就好了呀！”

　　话刚落音，光幕里就换了一个光景。一座漂亮的宫殿，而神音在继续说话。

　　【这是长乐宫的复原图，我们依稀可以看到当年这座宫殿的雄伟壮丽，值得一提的是，长乐宫和未央宫，都是后来由丞相萧何监造而成。而巧合的是，长乐宫也是淮阴侯最后殒命的地方。

　　我们都知道，楚汉争霸到最后，其实有那么一个阶段，当时的天下是三分的。

　　西楚霸王项羽占一份，汉王刘邦占一份，而齐王韩信也占了一份。因着他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刘邦，所以刘邦才能一把从项羽手中赢过了天下。

　　可以说，刘邦夺得天下，韩信居功至伟。

　　但……就算帮刘邦帮到这个份儿上了，韩信的下场也很惨。他先是封为齐王，然后又改为楚王，最后贬为了淮阴侯。

　　之前我的表述可能不够准确，我说他是被刘邦夫妇杀死的，但其实，他是被萧何骗进宫中，最后由吕后动手，杀死在了长乐宫悬钟之室，吕后和萧何觉得他要造反。

　　当初他由萧何引荐给刘邦，最后又是萧何送他上的路，这段历史无论怎么看，都避不开宿命的味道。】

　　项羽的书房里，一时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

　　韩信意识到，自己刚刚是真没脑子，抢占先机，什么先机？最简单的办法难道不是除掉自己这个变数吗？？？？

　　噢漏，嘴上没个把门的，失策了，怎么就把自己架火上烤了……

　　与此同时，项羽也有些尴尬。

　　他看出了韩信情绪低落，但以为是因为被朋友背刺这种事。他犹豫着，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口夸韩信日后军功卓著，都能和自己比肩了，好安慰一二，还是只安静的听韩信本人痛骂萧何就好。

　　但韩信没有开口，项羽只能硬扯了一个话题，想要打破僵局：“哇，这宫殿真漂亮。”

　　韩信凉凉接道：“呵，我死的地儿，怎么能不漂亮呢？”

　　项羽手指着光幕，开解道：“嗐，你刚刚还劝我说决计不会认命的！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想不开了，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以后可能会遭遇这样的祸事，提前防备不就好了？”

　　韩信默默吐槽，那个我肯定会想办法规避，但是现在不是怕您先把我规避了吗……

　　思索了一会儿，他发现项羽好像没那意思，眼神对上时竟然无比坦荡，便也放下心来。

　　他心里有了章程，开口和项羽说道：“将军，老天都提示到这个份上了，应当是为了救我们吧？你说说看，如果不是想救回我们一条小命，何苦告诉我们这些呢？

　　而且，你就说我死这事儿，完全没提及刘邦，会不会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吕雉背着他的所作所为呢？开国之君，怎么可能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如果是这样，那在这个基础上，我是不是可以先下手为强，杀了吕雉那个毒妇？”

　　自己整个天下都拱手相让，甘愿俯身为臣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他刘邦怎么就能下这等狠手了？

　　韩信的经历，使得他还是把整件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项羽作为一个天生的领导者，立刻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韩信逻辑里的错误。

　　他拍拍韩信的肩：“不是这样的。你要知道，吕雉是刘邦的妻子，夫妻一体，况且还是坐拥天下的夫妻两个，根本不可能存在一个人能瞒着另一个人做了什么事的。

　　到了那个位置，吕氏也不仅仅是他的妻子了，你可以理解为他们是一种政治同盟。

　　吕雉杀你，没有私心，换句话说，作为刘邦的妻子，她不讨厌你。但作为所谓汉朝的半个主人，她容不下你。

　　所以，你就算杀了她，也根本解不了你的困局。因为即便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不是她，是沈雉，是宋雉，是任何人，她们的选择届时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还是因为不信任，才觉得你的存在就是个错。

　　话说回来，你真的会造反？”

　　韩信一脸的暴躁：“怎么可能呢，神音说了，当时，你、我、他，我们三人天下三分，我那时候都不给自己抢下一块地方，等到了天下定了才动手，我是发疯吗我？

　　呸，这夫妻俩真不干人事！”

　　项羽点点头：“也是啊。”

　　韩信想了想，问道：“哎，你说，如果我和刘邦细细剖陈我真的没有反心，他会不会就不那么算计我了？”

　　说完，两人都一瞬沉默。

　　项羽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倒是真不拿我当外人，问我这个，就不怕今天连这个门都走不出去？”

　　韩信：“……”对不起，脑子又短路了，你就当没听到吧。

　　项羽看他吓得鹌鹑样，也不逗他了，像在讨论与他们无关的事情一样。

　　“除非你是个庸碌的蠢材，否则，刘邦那种资质，根本不可能容忍你这样一个天纵奇才的武将在身边。而如果你赌上一把，选择装傻充愣，你对他便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他为何要用你？那你何谈封侯拜相？”

　　项羽的话，韩信无法反驳，即便自己再不通人情，他也知道，项羽说的是对的。

　　他从来都晓得自己的短板是什么，脑子里只有兵法，除此之外，再放不下其他任何东西了。人情世故那些，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想懂，那一切对他来说，实在太麻烦，还不如多琢磨一会儿兵书。

　　也许未来和刘邦生出嫌隙，就是因为自己的性格缺陷。可自己就这性子，还能改吗？他问自己。

　　怕是不能，得出这个结论，韩信不免有些颓丧。

　　说来也好笑，刘邦需要自己的时候，就能包容自己的无限缺点，一旦不需要了，就狡兔死，走狗烹。

　　未来的自己啊，还真是个被人在手心里玩的团团转的傻子。

　　真没意思，还不如找个没有战乱的地方避世隐居去。

　　韩信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很小的时候，那段吃不饱穿不暖，受尽别人的白眼的日子。

　　似乎上战场的念头，就是那时朦朦胧胧产生的。

　　战场是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梦寐以求的地方，他想要建功立业，成为当世的大人物。

　　只是，这个梦想刻进脑子里的时间太早了，久而久之，也抽象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大人物是什么，背后的责任是什么，他都没想过。

　　更没想过，他为什么想成为大人物。

　　是为了报答那个对他有一饭之恩的老媪吗？还是想要锦衣回乡后，让那些欺负过自己的流氓受到严厉惩罚？

　　可这是乱世，人命如草芥，没准这些人早就死在了无人知晓的荒山里，何谈报答与报复。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可支撑他继续留在军队里的理由吗？

　　哎，那个最早的梦想是什么来着？韩信搜索枯肠，终于回忆了起来。

　　对了，是想要吃饱饭。

　　现在自己是能吃饱了，可这饱受战乱之苦的天下人呢？

　　如果这世上没有战争，那些像自己一样的孤儿，也许就有父母，家中如果再有一口薄田，他们可能就不会在年幼时，也生出上战场的念头了吧？

　　不如……就为了他们吧。

　　沉默了半响，韩信抬眸，问项羽道：“那你觉得，我们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