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时月悬》琥珀纸

6、病得不轻

　　这日下午苏悬去操场去得比较早，田径队集合的地方还只有杜凤玲一个人。
　　“师姐，下午好。”苏悬走过去老老实实打了声招呼。
　　“嗯。”杜凤玲的表情不咸不淡。
　　“田径双花来得这么早？”老蒋一手拿着计时器，一手提着水杯，远远跟她俩喊道。
　　只有苏悬配合似的呵呵笑了两声：“教练。”
　　“田径双花”是自苏悬高中入队以后，队里给她和杜凤玲取的绰号，在整个田径队中长跑体育生里，她和杜凤玲的成绩是最突出的。
　　但是苏悬本身话不多，加之杜凤玲性格高傲，虽说被大家开玩笑凑在一块，两人的交集却是少之又少，并且两人也是实打实的竞争对手。刚入队的时候，苏悬倒是满怀热情有意与杜凤玲熟络，但是杜凤玲却是极少回应，努力了几次无果的苏悬也就慢慢放弃了。
　　老蒋打开水杯抿了口茶，微笑道：“这次市里的比赛，你俩是最有希望拿金牌的，凤玲我就不说了，苏悬，国庆的集训对你很重要，训练你可一次都不能落下，你现在是上升关键期，要是训练效果突出的话，搞不好这次你俩真能好好切磋切磋。”
　　苏悬谦虚道：“教练夸张了，我还差得远呢。”
　　教练合上杯盖，正欲说话，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杜凤玲哼了一声：“都是拿实力说话，也不用在这种事情上假装谦虚。”
　　老蒋叹口气：“凤玲人不错，就是你这一张嘴，得罪不少人。”
　　苏悬赶紧开口：“师姐说得有道理，是我欠考虑了。”
　　听苏悬说完，老蒋恢复笑容：“不管怎么说，上了跑道就是竞争对手，都得要冲着第一去的。”
　　训练间隙的休息时间，苏悬难得找了个角落坐着喝水，短跑组的蒲末笑着过来跟她寒暄：“今天怎么没看到你的小迷弟跟着你了。”
　　说到这个就头痛，那个崔浩最近总是打着她粉丝的名义，每次训练时都缠着她，一会儿要她分享跑步心得，一会儿又让她帮他纠正他的姿势，几次三番下来，他倒是还保持着热情高涨，她却是累得不行，每次看到他一脸崇拜她都觉得心力交瘁。
　　“他好像今天有什么事，请假了。”苏悬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是不是偷偷松了口气？”没想到一旁的蒲末竟然一语中的，还笑盈盈地看着她，苏悬顿时浑身发毛。
　　她忍不住感叹：“你是不是在我脑子里装了摄像头？”
　　“哈哈，”蒲末笑了笑，“你愁眉苦脸的样子全队都看出来了吧。”
　　苏悬不由摸了摸脸，尴尬地说：“有这么明显吗？”会不会不小心伤了人家师弟的心？
　　“哈哈，骗你的，我会读心术而已。”蒲末笑得深不可测。
　　蒲末是田径队公认的队草，他与陈曦不同，虽不是像陈曦那样让人过目不忘，但自有一种冷冽凌厉的英气，再搭上一张经过日晒微微黝黑的皮肤，反而显得恰到好处又不过于张扬，再加上他八面玲珑的好脾气，队里也不乏向他示好者，但他偏偏对谁都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也没看他与谁特别交好，苏悬自知他有自己的安全距离，所以他主动来找她时，她自然乐意与她攀谈几句，但这样的人她看不透，自然也懒得对他主动。
　　蒲末坐下来问她：“今天你们班数学小测的结果是不是发下来了？”
　　苏悬神色暗了暗：“你怎么知道？”
　　“我听陈曦说的。”蒲末也顺手喝了口水。
　　“陈曦？”苏悬很是诧异的样子。
　　“嗯，怎么了？”
　　“你也认识他？”怎么她身边的人都认识他？
　　蒲末笑着解释：“我俩从小玩到大的，我，陈曦，还有任茜茜，我们三个经常玩在一起，初中也都是静成的。”
　　“这样啊。”苏悬这才恍然大悟。
　　“你考得怎么样？那家伙好像又是满分啊。”
　　苏悬脸色很快暗了下去：“没及格。”
　　蒲末愣了愣，一时找不到好的措辞。
　　“我成绩不太好，是特长生进的静成。”苏悬只能红着脸解释。
　　蒲末看着她窘迫的表情，意识到刚才的反应可能伤到了她，连忙笑了笑：“没事，下次再努把力。”说完还伸手拍了拍她的头。
　　苏悬愣了愣，怪不得蒲末在女生里面风评也很好，哄起人来也是春风和煦、杨柳拂面。
　　她回过神，笑着伸了个懒腰：“我不行啦，可能天生就没有数学细胞。”
　　蒲末也笑了笑，鼓励她道：“我看这也未必，只要适时利用资源，不说突飞猛进，对你来说想要及格还不容易吗？”
　　“什么资源？”苏悬看着他不明所以。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你不懂？”蒲末笑着点醒她，“你旁边不就坐着一个全静成数学最好的人。”
　　苏悬呆滞了一秒，老蒋这时候招呼大家集合，也来不及再说什么，两人赶紧起身归了队。
　　晚自习，苏悬正看着桌上数学试卷上鲜红夺目的一个个叉发呆，周舞一脸神秘的走到她的位置，好说歹说将苏悬劝去了走廊，说是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苏悬，我有一个一生的请求。”周舞殷切地看着她。
　　“怎么了？”苏悬看她说得这么郑重其事，也不由得有点紧张。
　　周舞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这件事绝对绝对不能被陈曦知道，免得他来坏我的好事。”
　　苏悬也回头看了一眼，陈曦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压根没注意到他们这边。
　　原来周舞看上了一个别班男生，名字叫方运，据周舞说她有一天上完厕所没注意裙子卷到内裤里，就是这个方运特意红着脸上前来提醒了她，她当时对他一见钟情，便想写封信约他出来，找个机会认识他，无奈她文笔有限，又嫌自己字不好看，所以只能央求苏悬帮她这个忙。
　　苏悬表示自己也没写过情书，不一定能帮到她，但周舞还是充分发挥了死缠烂打的精神，还推着攘着带苏悬去了方运所在的班级，两人躲在后门偷偷往里面看，周舞将方运指给她看，她以为周舞一见钟情的对象一定是神采飞扬剑眉星目的清爽帅哥，没想到那个方运戴着一副眼镜，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他此时正转过头笑着跟同伴聊着什么，看起来竟十足十的书卷气，典型的乖乖学生的样子。
　　原来这个不良少女竟然喜欢这一款的，苏悬看着看着入了神，想象两人在一起的画面，竟然觉得十分有趣。
　　“苏悬？你在这儿干嘛？”方运正好跟蒲末同班，蒲末不经意回头，刚好看到苏悬在他们班门口鬼鬼祟祟，便走了过来。
　　苏悬正看得专心，等到蒲末开口，才注意到了他。
　　还没等苏悬开口，周舞做贼心虚，拉着苏悬就跑了。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感叹：“我以为你跟陈曦……”
　　“陈曦？”周舞嗤之以鼻：“他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人模狗样点，实际上就是欠收拾，要是碰到同样的事情，他只会嘲笑我，哪有人方运可爱。”
　　提起方运，她的脸微微泛红，一副小女儿情切的样子，苏悬平日里看她都张扬舞爪的，没想到恋爱起来可以这么纯情，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哈哈哈，”苏悬忍不住弯腰笑了起来，“周舞，你太可爱了。”
　　看她损陈曦损得正中她下怀的份上，她也欣然答应了下来。
　　回到座位上，她将恼心的数学卷子丢到一边，开始认真操持起了周舞的终身大事，握着笔杆子冥思苦想。
　　她在草稿纸上打好了草稿，便将周舞给她的粉色信纸认真的展平，深吸了一口气，便下笔开始写了起来：
　　高二三班方运同学：
　　你好。
　　我是一个被你某一天不经意间帮助过的女生，可能你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但是我一直忘不了你当时向我伸出援手的样子。我想你一定是一个长得好，心地也很善良的人，除了想当面感谢你之外，我也很希望有机会能跟你做朋友，如果你也愿意认识我的话，可否在晚自习下课后来学校的静思湖，我在那里等你。
　　——一个曾经被你帮助过的人。
　　周舞强调过，先不要透露她是谁，她想把这个惊喜留给他们见面以后再揭晓。
　　苏悬一边写，一边还得留意不能被周围的人发现，周舞强调过尤其是陈曦，她半遮半掩的好不容易写完，赶紧收到了语文书里，轻轻踢了下周舞的凳子，早就等得心急难耐的周舞赶忙站起来，假意约苏悬一同上厕所，两个人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在厕所苏悬将信交给了周舞。
　　周舞看完很是满意，保证改天一定请苏悬在食堂大吃一顿，便开开心心的将信还给了苏悬，又托她一会儿趁下课交到方运的手里。
　　苏悬想起了蒲末，下课铃刚一响，她便在周舞的催促下又一次去了高二三班，嘱托蒲末代她将信交给方运。
　　蒲末看了眼信封，了然地哦了一声，笑着问道：“所以你刚刚才在我们班门口鬼鬼祟祟的？”
　　苏悬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考虑到他和陈曦的关系又不能直接跟他解释，只得红着脸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总之这件事千万拜托了。”
　　蒲末审视地看着她，半开玩笑地问：“你喜欢他？”
　　苏悬只得含糊其辞，捂着脸违心答道：“嗯嗯，你别告诉他是谁给你的。”
　　好不容易敷衍完了蒲末，她也飞奔着跑回了教室，跟等得火急火燎的周舞比了个让她放心的手势。
　　蒲末才将信交给方运，就有同学来传话：“蒲末，陈曦来找你。”
　　他笑着摇摇头，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二个的找他有事。
　　“难得看你大驾光临。”他来到走廊，陈曦正靠在门口的墙上等他。
　　陈曦看了他一眼，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方运是谁？”
　　蒲末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稍微思考了一下，转而笑得不能自已：“你同桌刚来托我把一封情书交给他。”
　　陈曦抿唇不语，脸色阴晴不定。
　　蒲末也随着他靠在墙上，放松身体说道：“原来你喜欢苏悬这样的。”
　　突然又想起来似的：“那我岂不就是那个月老？”
　　转而又痛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第一次看你开窍，可惜马上就要失恋了。”
　　晚自习下课，周舞急着赶去了学校的静思湖。
　　等她刚走近，就看到了河边站着的那个人影，正扶着栏杆低头愣愣的看着宁静的静思湖，她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果真是方运。她连忙紧了紧手里的书，这是她离开教室之前专门为了做样子拿的，低头撩了撩鬓边的头发，一反常态地放轻了脚步，小声地移动到了方运的背后。
　　“方运。”走到了离他一米开外，她含羞带怯地抬起头，轻轻地开口叫他。
　　方运闻言回过了头，脸上还带着害羞的期待神色，可当他回头将面前的人看得真切，欣喜的表情陡然转变成了惊吓，似是不可置信地伸出食指指着她，带着颤音确认般地问道：“周，周舞？”
　　周舞没想到他竟然认识她，但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惊喜的表情变成了迟疑：“是我。”说完还试探性的向前走了一步。
　　“你别过来，”方运还是维持着指着她的姿势，往旁边撤了两步，表情惊恐地问道，“你要把我怎么样？”
　　周舞愣了愣：“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啊。”她意识到他似是对她有所误会，又朝他撤退的方向走了两步，急于跟他解释。
　　没想到看着步步逼近的周舞，方运惊恐之色更甚，吓得直接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喊，“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碰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树林深处，只余尖叫声隐约飘来。
　　周舞一脸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可不一会儿，树林深处又隐约看见了一个人影，正缓缓朝她的方向走过来。周舞失神的双眼重新恢复光亮，莫非，莫非他终于想通了？她恢复了欣喜的神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人影。
　　等到那个人影终于出现在路灯下，她才看出他并不是方运。
　　“陈曦？”她确认似地扬声问了问，脸色也不由自主垮了下来。
　　站在不远处的陈曦看到她仿佛也十分意外，又往前走了两步，不确定地问：“周舞？你怎么在这儿？”
　　周舞恨恨地问：“是不是你跟方运说了什么？所以他才看见我就跑！”
　　“什么意思？”陈曦不明所以，半晌又似有所觉，不确定地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喜欢方运的那个人是你？”说完回身指了指方运消失的方向。
　　周舞表情阴鸷：“你别装了，你不是知道了所以才来故意破坏的吗？知道你是王八蛋，没想到你竟然可以这么混蛋。”
　　被她无端端冤枉成这样，本应该是恼羞成怒，可陈曦却好似没有听见，听完她的话反而整张脸都露出了不可抑制的欣喜神色，他连身体也放松了下来，捂着后脑勺原地绕了好几圈，最后又确认似地问了她一遍：“所以喜欢方运的人是你？周舞？”
　　本在等他反击的周舞也被他的一系列古怪行为搞得莫名其妙，嫌恶地说道：“我叫你别装了，你神经病吧。”
　　陈曦听她说完，却出其不意地笑了起来，直笑得周舞毛骨悚然，以为他是被恶鬼附了身。他自顾自的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忍不住蹲下了身，将整张脸埋在了臂弯里，久久没有动静。
　　周舞试探着走近他，不确定地问道：“喂，你没病吧？”
　　陈曦这才抬起了头，言笑晏晏：“我可能真的病了，而且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