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副作用》乾九九

1、第1章

　　南方一带的梅雨天总是阴沉沉的。
　　六月末的江城，还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黑云之中，潮湿而又腐败。

　　沈遇最讨厌的便是这种天气。

　　这天是学校公开课的评比活动，有不少教师参加。沈遇讲得不好，被年级组长留下来批评了几句。
　　从组长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学生们还都在排队去食堂的路上。

　　沈遇打着伞，从小学部往食堂走。

　　天空中还飘着小雨，天色也暗淡无光。
　　沈遇心情不好，一直埋着头往前走，没注意迎面走来的人。雨伞和衣服的摩擦声，让她猛然停住脚步。
　　沈遇下意识侧过头，向那人道歉：“不好意思。”
　　那人似乎是有急事，连头也没回，只丢下一句，“恩，没事。”

　　声音低沉而又沙哑，带着一丝冷漠，可又莫名让人有些熟悉。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落在地上，雨伞挡住了沈遇大部分视线，让她不太清楚那人的模样，只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高挑修长的背影。
　　是个怪人她想，雨天却不打伞。
　　就像那个人一样。

　　每每这种天气，她总会想起许嘉和。
　　遇见许嘉和那年，沈遇还只有十六岁，只是在走廊上那惊鸿一瞥，这身影就给她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以至于现在路上碰到了个相像的人，心里就泛起了涟漪。

　　他不会出现在这的，沈遇茫然收回视线，抿抿唇，抬步继续朝前走。
　　早在那年她单方面宣布分手时，条就已经消失在她的世界。现在都已经过去五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想，他一定是恨透了她。

　　思绪就这样被带跑，直至走到食堂，沈遇脑袋里还乱糟糟的一片。
　　季涵在食堂门口等了许久，见到她来立马挽住了她的手：“宝贝，江湖救急，林向南说中午要一起吃饭。”
　　沈遇抿了抿唇：“现在吗？”
　　季涵说：“是的，在校门口，已经到了，宝贝这是最后一次，帮我应付一下，回去我就跟老季说不合适。”
　　沈遇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最后一次。”

　　林向南本是季涵的相亲对象。
　　沈遇和季涵关系好，到了被家里催相亲的年纪，两人玩心重，不愿随便找个人嫁，就想出了个损招。
　　——互相应付各自长辈安排的相亲。

　　因为不是自己本来的相亲对象，相处起来也没什么负担。
　　狠话都是随便说。
　　只是这个林向南有点特殊，就像是有什么受虐症一样，在沈遇这吃过瘪之后，还回家去跟父母说这个姑娘好。

　　沈遇出了校门，凭着记忆找到了那辆白色奔驰。
　　一上车，她就没什么好脸色：“大哥，不是说好了不再联系，你用什么办法说服老季的。”
　　林向南没答她这话，只笑笑说：“小姑娘今天火气很重啊，怎么，哪个学生又惹你生气了？”
　　“没有。”沈遇边系安全带边说，“我们就事论事，麻烦你回去能不能跟你家里人说清楚，随便说点什么，说我长得丑也好，脾气暴躁也好，反正就随便说点什么，你知道我对你没什么兴趣的。”
　　“没兴趣你还是来了。”林向南的脸皮不是一级厚，“你看，嘴上说不来，身体还是很诚实。”
　　沈遇：“…….”

　　对付不要脸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搭理他，沈遇索性把头扭向窗外，脑中自动隔绝林向南的滔滔不绝。
　　要不是和季涵一块想出的这个损招，她才不会来呢。
　　按以往的经历，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遇到像她们这种，态度冷冰冰，说什么都不听的人，在第一顿饭后就识相地走得远远的。
　　这个林向南，当真是有点毛病。
　　受虐又鸡婆。

　　林向南还在不停地说着，或许是因为雨天路滑，或许又是因为想和她在车上待久一些，他的车速格外慢。
　　沈遇才不在意是哪一种，反正他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今天的心情确实不好，加上天气原因，就显得整个人都充满郁闷。
　　特别是不讲话的时候，她身上就散发着一股冷气。

　　在过第一个红绿灯时，沈遇兜里的手机震了几下。
　　沈遇望着窗外，她猜大概是季涵问她情况如何，就没拿出来看。

　　“有人给你发消息，你不看一下吗？”一连五六声震动之后，林向南忍不住问，“是不是在车上看手机会头晕，要不要我先停路边？”

　　沈遇倒没想到林向南还挺细节的，她说：“没事，我不晕。”
　　说完就从兜里摸出手机。

　　季涵的消息就像广告弹窗似的，一条接着一条弹了出来。
　　涵涵：我刚刚回办公室，我听人说你班里要来一个新老师
　　涵涵：应该是日语老师
　　涵涵：你们班上那些学生不是下学期都选修日语嘛
　　涵涵：人家今天就来报道了
　　涵涵：可能就是先来熟悉一下校园环境
　　涵涵：就坐你前面那个位置
　　涵涵：王老师说长得还不错

　　沈遇对这些其实都不感兴趣，就甩了个表情包回去。
　　没想对面很快又发回来一连串消息。

　　涵涵：人家王老师说长得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了
　　涵涵：她拍了照片
　　涵涵：我一会发给你
　　涵涵：不过只有背影
　　涵涵：［图片］

　　那头很快就将照片发了过来，沈遇顺手点了进去。
　　一个高挑的背影，穿着黑色的风衣。
　　她几乎是下意识想起去食堂路上撞到的那个人，穿的好像就是这身衣服。

　　她还来不及细想，季涵的消息又弹出来。
　　涵涵：可惜看不到正脸
　　涵涵：你不就喜欢男的穿成这样
　　涵涵：许嘉和以前不也老这样穿吗
　　涵涵：有没有感觉很像许嘉和

　　像个什么像。
　　沈遇无意识撇撇嘴。
　　她还记得以前，许嘉和很少会穿什么风衣，甚至是不喜欢，觉得别扭。只是她逼迫他穿，她觉得这样穿的男人比较有味道，他纵容她而已。
　　现在那么多年不见，他怎么可能还会保持着她的习惯呢，这人只是有点相似罢了。

　　心口不一说的就是沈遇。
　　她给对方回过去两个字“不像”就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这种天气，她还是更喜欢看窗外的风景。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没有落小的趋势。
　　沈遇不喜欢雨天出门，但是要在车里，她倒是很享受这种世界都被隔绝的宁静。
　　雨声夹杂着风声，全被隔绝在外。
　　要不是密闭空间里有别人，她能更享受。

　　“这雨应该还要下个几天，过了这阵子就好了。”车内片刻的沉静之后，林向南突然开口，“我先送我兄弟回去，然后我们再去吃饭，可以吗？”
　　沈遇这才意识到，原来这车上不止他们两个人。
　　她下意识回头望，果然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侧脸优越的男人。
　　熟悉而又陌生。

　　是他……
　　因为坐的位置在她的后面，所以她一开始上车时没看到他。

　　沈遇为自己的鲁莽懊恼，她愣了好半响，始终不敢相信。
　　“可以。”最后，她小声答。

　　车还在马路上奔驰着，外头的雨也还在下。
　　车内的氛围陷入诡异的沉静，只有车内广播的声音还在响，放着一首经典老歌。
　　许嘉和背靠在椅背上，右手托下巴，撑着脸在望着窗外，左手无意识打着节拍，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谈话而分心。

　　真的是他吗？
　　就如同是从天而降般，在心里挂念好多年的人，现在就在眼前，沈遇掐了把自己的脸，也许是在做梦。
　　疼。
　　不是梦。

　　大概是看沈遇的动作有些滑稽，林向南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放心，是实打实的活人，你没见鬼。”
　　沈遇尴尬。
　　她这手是放下来不是，拿着也不是，张张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好在林向南没多注意她这动作，很快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我这兄弟就是话比较少，你别介意，是不是吓到你了？”
　　沈遇摇头，接过这个台阶下，但没吭声。
　　“其实你不是第一个被他吓到的人。”林向南自来熟，今天不过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他就给她讲起了故事，“以前在留学生宿舍，我这兄弟老是夜里爬起来，在窗外看月亮，吓到宿舍不少哥们，还有人问我他是不是有病。”

　　“是吗？”沈遇尴尬的笑笑。
　　林向南看沈遇对此难得感兴趣，又接着说：“可不是嘛，后来大家都说他是思乡病。”
　　“在日本留学很苦吧？”
　　“是啊，苦不堪言。”林向南愣了一下，“我刚有说我是在日本留学吗？”
　　“…..有把。”沈遇无意识一句话，她自己都没在意，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随即找到一个完美的借口，“我父母说的。”
　　毕竟是相亲，了解这个很正常。

　　话刚落，她听到后座的人极轻地笑了下。

　　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心突然不受控制狂跳起来。

　　可惜后座的人对他们的谈话并不在意，笑了声后，只说：“把我放在门口吧。”
　　沈遇看了眼窗外，铂金湾首府，她也住这附近。
　　林向南把车停在东门路口，车一停稳，许嘉和就打开了门，没任何招呼，下车，离去。
　　“拿把伞。”在许嘉和关上门的同时，林向南喊，然后看向沈遇，“不介意我开窗吧？”
　　沈遇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她现在的目光全在许嘉和身上，直至现在，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人就是许嘉和。

　　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是瘦了些，脸还是那张脸，棱角分明。
　　可就是让她觉得陌生。
　　陌生到他们之中明明距离那么近，却又像隔着万重山。

　　许嘉和听到林向南喊他的声音，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停在副驾驶门前。
　　他没有接林向南递出的伞，目光只落在沈遇脸上。

　　两人都无声地对望着。
　　大概一两秒的时间，许嘉和说：“我兄弟人不坏，你可以考虑一下。”

　　这一瞬间，沈遇悬着的心跌落谷底，宛若被人丢进了万丈冰谷。哪怕她之前表现地怎么若无其事，也被这话击得溃不成军。

　　这是没认出来她？

　　那黑色风衣在她的视线中摇摇摆摆，没想江城的六月还真是冷，雨也真是大，大到，真的吹散了他们。
　　又把他吹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