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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刘河县剿杀恶神棍(一) ...


  •   城外人三五成群来了不少人,一看都是当地的,有拉车运货的,也有两手空空带着个包袱的。

      那些人才到城门口,就都三三两两匍匐在地上,一边跪拜,一边祷告起来。

      尔籁有些疑惑,牵着马离远了些。她向来不是多嘴的人,事不关己,便从不多问。

      瓜州这边都是胡汉混住,她不会说突厥语,进城后捡着汉人的铺子进去,揭下面巾问:“这儿能用银饼兑缗钱么?”

      “兑不了。”

      一连问了几家铺子,都是一样的回复。

      她有些奇怪,便问一名掌柜:“为何都说不能兑?难道都没有缗钱么?”

      那掌柜尴尬道:“不是没有,是各家铺子的钱都不多,给你兑了,那生意就难做了。这样,你要是真想兑,可以去‘意舍天王教’换,别家是不行了。”

      尔籁转而问:“那哪儿能赁马?”

      池光禄留给她的这匹马是好马,但对草料极其挑剔,她怕过了刘河草料供不上,于是打算重新赁一匹。

      “城里有家客栈就能赁马,要是过夜加赁马,客栈应该能换开钱。”掌柜给她抱了几样干粮,笑着说,“刘河外来的人不算多,只有这一家客栈,出去往东直走,约摸百八十步就能看到了。”

      客栈果然没什么生意,那男掌柜一见尔籁背着行囊,赶忙抓住机会,不遗余力地劝:“再往前呐,风沙天多,郎君不如带条披风!咱这儿的披风,都是上好的料子,从敦煌那边进回来的——盖头挡脸,再大的风都不怕!”

      掌柜又把她错认成了男子,她没说什么,垂眼去看摆出来的那些披风。

      “郎君不在小店住一夜?嘿,或者……嗐,备马还得一会儿功夫,不若出去转转。这会儿呀,刚能赶上咱‘意舍天王教’上早香呐!指不定转完,郎君就想多住两日啦。”

      尔籁也不知听进去没有,上手拨了拨其中一条灰色披风,摸着料子不错。想想这几夜山里的气温,便说:“这条带上吧,一并结了,从我换的钱里扣。”

      这时小厮从马厩回来了,忙上来帮她把披风装好。

      那小厮唤作“瓦生”,一边弄一遍喋喋不休问:“郎君哪里人?今日来得巧,咱‘意舍天王教’有早香,可赶上去求求福。郎君那匹马好哇,怎么舍得换掉?咱家的草料,都怕它吃不惯呢……”

      尔籁总算接了他的话茬:“意舍天王教?”

      瓦生指着墙上的一幅绘像道:“喏,就是墙上画的这位,只有咱刘河才供奉!郎君不知,‘意舍天王’救苦救难、保佑福顺,座下还有执事的“四罗汉”,皆是乐善好施。有了他们几位,刘河才算是安稳啊……”

      他越说越停不下来,尔籁听得耳根子疼,不住地朝四下看去。

      瓦生没一点眼色,还在絮絮地说着:“……教门每月初二开早香,有钱人呐,可以花钱去抢头香、领福牌,没钱的就在旁边跟着磕头诵经,沾沾福气。郎君能赶上就是有缘人,不去瞧瞧么?”

      正说着,一乞丐进屋来讨吃,脏兮兮、臭烘烘的,还没进门就闻着味儿了。

      掌柜正扒拉着算盘珠子,不耐烦地将人骂了出去,随后点了九贯钱和几十个散钱装好,走到尔籁跟前道:“这是郎君换好的钱,马还得迟些来取。郎君不若先去教门瞧瞧热闹,总之别叫白来。”

      尔籁实在是有些听腻了这话,接过钱袋便出了门。

      来时还不觉着,这会儿一出来,便知道今日城里有大法会了——行人沿着主街往北一路去,她想着打发时间,便随大流跟着去了。

      中途还遇见了两家人,因房子边界墙吵了起来。一家说“邻家的树长到了自家院子”,另一家说“邻家的菜种到了自家院子”……

      吵着吵着,其中一人便说:“走!咱去教门评理去,老子只听大罗汉的!”

      另一人不服输,也跟着喊:“走就走!大罗汉说是谁家的、就是谁家的……”

      又往前走了一阵,尔籁便看见了“意舍天王教”。

      那是一座极其恢弘的重檐庑殿顶建筑群,就在县城最中心的位置,四边围着宽敞的主街,八方共有六道大门,正门在南,比并州城里“玉清观”的道门还宽敞了整整一倍!

      主街上或跪或站着一圈圈祈福祷告的人,一眼望去,里面金光闪耀、恢弘磅礴,外面香火鼎盛,人头攒动。

      她被挤在了人群最后,眼看着才在客栈讨吃的乞丐就在前面不远,正踮着脚,意图将自己手中的两枚铜钱抛进正门外立着的巨大香炉里。

      ——那香炉被人唤作“功德鼎立”,说是若能把钱准准投进去,便能得意舍天王的保佑。

      乞丐试了好几次才敢出手,其中一枚铜钱当真落了进去,另一枚却掉到了旁边的水池里。他另手里还捏着三根最便宜的细香,看挤不到前面,便就地跪下,把香插在石砖缝隙里,美滋滋叩了几个头。

      尔籁自觉格格不入,便打算退出去,哪知背后跟着的人也陆陆续续跪了下来。

      身前背后的信徒跪了一地,她被夹在中间,不禁有些后悔来凑这个红火。

      眼看巳时已到,门里忽然走出了一群和尚。说是和尚,他们穿的却并非袈裟,而是纹样奇特的法衣——打头的一个大和尚身着紫地金纹法衣,后面的小和尚都穿着青绿法衣。

      那大和尚横眉怒目,站上了水池边沿,提个银勺从香炉里舀出了一勺香灰,两名小和尚随即抬起香炉盖子罩在了上头。大和尚将香灰放进了地上的铜盆里,嘴里念着经,伸手从水池里去撩水,朝着香灰洒进去,嘴里还不停地念着什么。

      片刻后,盆里的香灰竟自燃起来,冒出了滚滚的白烟!

      人群一片哗然,信徒们齐声叩首高喊:“天王佑福!天王降福啊!……”

      大和尚中气十足道:“今日——功德净透!香客福满!早香请毕,下月再——请!”他拿着银勺在铜盆上敲了两下,便有人将铜盆抱了下去。

      一群和尚涌涌而来,又涌涌退去。

      人群更加沸腾了,对着他们的背影再次山呼:“天王佑福!天王赐福——”

      尔籁早就忍不了了,艰难地从人群里掉头往外走,忽然想起还得再买两双草鞋,便停下来往周围看了看。

      就在这时,她似乎听见街边传来了一阵呼救声,但人声嘈杂,再听去便没有了,于是以为是幻听。刚打算抬脚走人的时候,那呼救声却又一次响起,只是似乎被打断了,只喊了一句“救”,便没了下文。

      她瞬间警觉起来,握住了挎在腰间的柴刀,逆着人群走了几步,目光向四方搜寻着。

      她个头算高的,踮起脚尖来,很容易就看到了一条巷子里的情景——

      只见一衣不蔽体的女子摔倒在地,正被两个穿着青绿法衣的和尚按在脚下,不住地挣扎着,她的嘴巴却被一只手捂住了,什么都喊不出来。紧跟着又来了三个和尚,其中两人齐齐站在最前,正好挡住了尔籁的视线,另一人手里抱着一卷草席,蹲下去裹住了那女子。

      她刚打算上前去看看,却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绊了一下,等站好再踮脚望过去,巷子里已经空了,于是心中有惑,加紧几步上前去,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忽然蹲在了地上——

      面前的砖上有一片残留的血渍,还是新鲜的。

      她抬头向那女子来的方位看去,除了“意舍天王教”一道庄严华丽的侧门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驻足想了好一阵,尔籁最终还是放弃了去探查的心思,掉头往客栈回去。

      马已经备好了,瓦生替牵出来,检查过了没问题,尔籁便把先前的事情抛之脑后,又再上路了。

      很快她就出了城,继续朝着西北方荒无人烟的小路行进。

      走出足有一个时辰,路中间忽然出现了一群野狗挡路。听见有人靠近,它们便龇牙咧嘴抬起头来,朝着尔籁低啸恐吓。

      她本打算绕路,然而目光一顿,见一只狗嘴里咬的,赫然是一只人的手!

      于是她将马停在路边,解下刀来,缓缓朝着野狗群走了过去。

      带头的野狗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短毛狗,四条腿细细长长,尾巴却长得粗壮。见她朝这边来,便向她狂吠不停。尔籁丝毫不惧,踩着脚下的石块,一步步稳稳地往前。

      那只黑狗焦急地原地转了几圈,其余的狗前脚扒在地上,还在撕咬着。

      她在黑狗面前站定,朝着它亮了亮刀。

      黑狗咬着牙没动,它身边的一只长毛狗却等不及了,直直地便朝她扑过来。她一个转身躲开了它的飞扑,柴刀落地,准准地砍在了长毛狗的后颈上,连皮带骨砍了个血肉模糊,它瞬间不动了。

      黑狗一见,冲着天喊了两声,带着其余的狗急急地夹着尾巴逃走了。

      尔籁走上前去蹲下细看,发现它们吃的是一具女尸,尸体浑身沾着泥土,胸腹位置已经被咬得不成样子了,余下的几个手指倒是还没被咬,但指甲齐齐断裂,像是使劲刨过什么,旁边还掉着半截草席。

      她上手看了看,尸体的脸都被咬烂了,口鼻里全是土,显然是被活埋的,身上的骨头也没一块好的,应该是生前被打断的。

      这么看来,这具女尸怕是先被打断了骨头,还有一口气,又被人活埋,最后被野狗叼出来吃了。

      尔籁抬头看去,不远处的天上正盘桓着几只黑色的鸟,该是闻着腐臭味来的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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