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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卖茶郎寻踪寡妇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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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疯子……”
林松谷此时才知道事情的严峻,不安地想要挣脱匡静的钳制。匡静利落地下手刺破了他的脖子,逼得他安静下来。
一直没吭声的圆圆忽然跳出来,指着缩在大娘子身后的林俱,尖利地喊:“我知道!和全儿私通的男人是他!”
“小贱人!”大娘子的仪态有些绷不住了,“呸!平日里狗一样温顺,也敢胡乱攀咬人?——”
似乎觉得不够,她冲上去抓住了圆圆的头发撕扯起来,嘴里仍骂个不停:“果然是下等出身,上不得台面!只知道摇尾乞怜、出卖皮肉,还是个生不出孩子的!”
圆圆被她气得脸通红,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恨得直跺脚。
林俱放开了发疯的母亲,往后躲了几步,神情愈发紧张起来。
“别以为都不知道——”大娘子继而冷笑,“三妹房里失窃,就是你陷害的全儿!”
圆圆也顾不上别的,口不择言道:“是!我做的我认!但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来,你敢认么?要我说,全儿哪里是会跟人私奔的性子?怕不是你个妖婆亏心,为了掩人耳目,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你们……”林松谷急得厉害,但又不敢随编动弹。
大娘子不顾风度地又与圆圆扭打在一起,旁人都看呆了,也没人敢上前去拉。
尔籁皱了皱眉,随手将还在流血的头颅朝她们抛了过去。两人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都慌慌张张松开了手。
匡静冷冷的目光落在林俱身上,他心虚地别开眼,但又忍不住看向她的脸,目光之中带着跟林松谷一样的好奇与贪婪。
“今儿夜里,全儿我是要活见人、死见尸。帮不上忙的……”匡静瞥向那身首异处的壮汉,“就当个死人好了。”
林俱身子一抖,瞬间哭了出来,涕泗横流道:“是我!我强迫了全儿!她没跟人私奔,她……”
“说什么胡话!闭嘴!”大娘子震怒,就要去捂儿子的嘴。
尔籁毫不犹豫旋身落刀,沿着手腕处斩下了她的一只右手。
林俱更是肝胆俱裂,跪在地上哀嚎:“我说!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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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嫁人时,全儿就是村里有名的俏女,当初嫁到柳家,也是因为柳家有祖上传下来的地,算是好人家。但嫁过去两年多,丈夫就得急病死了,留下她独自一人,照应着丈夫的高堂老母柳姑。
茶郎陆柏与柳家是近邻,为人还算实在。全儿丈夫死后,他便时常帮衬着柳家做事,担水、施肥、犁地、收麦……大事小情上相互这么帮扶着,来往就渐渐多了。
他不仅能干,还很是上心仔细,办事总能想在全儿和柳姑前头。见他一个人日子过得糙,全儿便在做饭时给他也做上一份。
柳姑对此心里门清,有人说她儿媳妇要跟人跑了,被她一顿狠话骂回去,还当着村里人的面说:“儿子不中用死得早!全儿就是我老婆子的亲女儿,用不着外人嚼舌根,当心回家烂肚子!”
日子久了,村里也就都知道了——柳家的孤媳寡母,如今也有个男人撑腰了,容不得别人随意欺负。
村外有处依山傍水的庄子是归属林家的,开春时,林家来了人探望在庄子养病的叔伯长辈,乡正和里正一同去作陪。来的正是林松谷,他嫌庄子里闷,便叫仆人牵着马在村子里转了转,恰好在一条田垄道上撞上了去送饭的全儿。
那天陆柏正在犁地,早起饭都没吃就去了。全儿晌前做好了饭,拎着篮子去给他送。
她是持家的女子,身形丰腴、神情张扬,言笑之间,全然不似林松谷平日里见的那些弱柳扶风的城中女子们。
里正停马跟全儿说了几句话,林松谷的目光便一直在她身上打转。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很快截断话头转身走了。
可不等她到地里,林松谷便骑马追了过来。
他找借口支走了里正,只带着仆从,光天化日便把全儿拦在了路当中。全儿吓了一跳,用装着食盒的篮子朝他一砸,看都没看就掉头跑回了家。
陆柏在田里饿得不行了还不见人,正午前后便自己回来了,刚想问怎么回事,就见全儿躲在家里哭。全儿对他说了这事原委,他当即恼起来,要去找那人算账,但压根不知道是谁。况且能跟里正一起的,想来也是有权有势的人,便有些泄气。
“这几日先别送饭了。”他只好说,“我早起朝食多吃两口,在地里干到后晌再回来。你就在家,后晌我回来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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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松谷从里正那儿旁敲侧击打听一番,知道了全儿是个寡妇,更觉心火难消,便探问了全儿家住处。那里正也不是个好东西,为了巴结他,还特意说柳姑白日里总要去几个老姊妹家玩“叶子戏”,常就全儿一人在家。
他真叫急不可耐,没过两天,就趁着陆柏和柳姑都不在家的时候偷偷闯进了柳家。
全儿当时正在灶台边烧火,猛地被他从后捂住了嘴,拖拽进了屋里。她力气不算小,拼了命地反抗,但还是无济于事。
事后为让她闭嘴,林松谷便用柳家的田地来威胁,不许她说出去,否则连吃饭的家伙都要丢掉。全儿无可奈何,只能将苦水咽回了肚里,把这事藏在了心里。
在庄子上住了没几天,林松谷就回去了。可他仍对农妇全儿念念不忘,思来想去,便找了惯常做这种“烂事”的俞姨,相互一合计,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将全儿带回来。
俞姨立刻雇了几个打手赶到乡下,蛮横地强闯进了柳家。
之前柳姑着风寒时落下了喘疾,开春这几天有些复发,就没出去,正躺在榻上歇着。这帮强盗涌涌地进来,将母女二人堵在了屋里。
俞姨拿出一张卖身契,拉着柳姑的手,劝她说:“老姊姊呀,有好人家瞧上你家女儿啦!来来,摁了这个手印,你啊,就去城隍庙里给土地公磕头去吧!”
柳姑急得喘不上气来,全儿向他们砸柴火,却被那些身高体壮的打手一把擒住了。
俞姨悠悠坐下,又说:“人家三郎家大业大,女儿嫁过去不愁。看跟着你们……”她环顾四周砖瓦,捂住了鼻子,“真叫吃苦了呀!”
柳姑狠啐她一口,反问:“我呸!这么好的事儿,怎不叫你女儿去?!还是你是个断子绝孙的货,压根没儿女!——”
俞姨还真没儿没女,被她说的好一阵臊,气急败坏强行上手逼柳姑画押。
柳姑大字不识几个,但也知道不是好事,强撑着不肯,怎奈力气比不过,被两个打手押着摁上了手印。
手印一盖上,俞姨立刻丢出一袋钱来,打了个手势,一帮人又乌泱泱退了出去。临走前,她还特意回头讥讽:“有儿女又怎样?老来不也是遭人作弄的命?哼……”
柳姑一把年纪,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没等追出门去,便摔倒在了地上。等邻人听见呼喊声跑出来的时候,人都已经咳昏了过去。
陆柏是被从地里叫回去的,他为了攒些家底求娶全儿过门,趁着开春这一个月,日日出去帮人拉牛犁地。听说柳姑昏倒了,他农具都顾不上拿,就连忙跑回去。等柳姑转醒,又知道了这要命的事,赶忙往村外追去。
可他一双赤脚,一路跑到了天黑,却连人家车队的马蹄印都没见着。
柳姑急火攻心加旧疾复发,一下子中了风,半边身子偏瘫,吃喝解手都成了问题。
陆柏本想再去打探打探消息找人,这下可脱不开身了,只能先把她照顾好,再打算其他的事。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觉得灰心——
想他一介白衣,全儿即便嫁给了他,也是跟着受罪,还不如跟着好人家,起码吃喝不用愁。
过了几个月,村里赁驴的国叔要去趟并州城,陆柏便托他打问打问那个叫“俞姨”的人。国叔不负所托,找到了俞姨,还问了有关全儿的事,可俞姨却说:“那浪蹄子,早跟人跑啦!”
柳姑的身子原本就一天不如一天,听得这话,更是日日躺在床上以泪洗面,念叨着:“我女定是在外受欺负了……可怜我一把老骨头,连自家儿女都护不住哇……”
她把积蓄给了陆柏,要他即刻去找全儿,还说自己在并州城有个老姊妹,叫作“花婆婆”,年轻时候没走正道,俩人闹了不痛快,但为人厉害,在东市开了家玉器行,让去求她帮忙。
谁想陆柏还没动身,柳姑就在睡梦中驾鹤去了。
安葬了她,陆柏便带上了全儿的卖身契和全部积蓄,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并州城。他去了东市打听“花婆婆”,便有人指路“花家玉器行”,很快找到了店里,拿出柳姑交给他的东西,哭丧着脸把事一说,跪在地上求花婆婆帮忙。
花婆婆比柳姑大了小一轮,已是满头华发。她拿着姊妹的遗物,不禁感慨:“离家几十年了,想不到……竟跟你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她叹着气把陆柏扶起,神情凝重道:“你要找那俞姨不难,难的是对付她背后的人物。老婆子给你指条路,成与不成,只在你自己。”
“好、好!”陆柏忙不迭应下来。
“今夜我带你去见两位贵人,”花婆婆语重心长,“若能求得她们相帮,你这事便稳了。只记住一件——”
她用力握着陆柏的手,掐得他有些发疼。
“婆婆……”陆柏“嘶”了一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花婆婆却没松手,郑重其事:“来人是一对姊妹。你需得谨记……勿求笑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