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战尼斯》中秋

20、第 十九 章

　　轻悄悄的走到床边，耳边仪器不断嘀达作响的是生命的福音，它们用数据和波线刻画出床上人儿孱弱的身体和顽强的意志。
　　微笑的拿过一张椅子小心的放在床边，坐下，加斯东认真翻看着手里的病历，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卫唐优从入院的诊断记录和这些天来的详细情况。
　　从手术后的恢复情况看来，她是个坚强的生命体……两颗子弹射进了她体内相当危险的位置，一颗位于脊椎不到两厘米处，一个擦着她的右肺而过……任何一颗稍稍偏离一丁半点，都足以将卫唐优送上天堂。
　　奇迹不是天天有，但是这个靠着呼吸器还能喘息的小女人，却见证了奇迹的存在，一次又一次的。
　　放下病历，加斯东小心翼翼地伸手，将一缕黑色的发丝从宛若熟睡般安逸的脸边撩开，这个轻微的动作似乎惊扰到卫唐优的浅眠，只见她轻轻的蹙眉，纤长的睫毛抖动着一片脆弱的阴影，片刻后那双黑亮的眼缓缓睁开，无力的视线看向床边，微愣。
　　“嗨，我的睡美人，你感觉怎么样？”加斯东的声音很柔和，像天空吹来的海风，暖暖的，很舒服。
　　动了动唇，扯开一个艰难的笑，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这个动作都牵连着身体一阵无名的刺痛，眉间的痛楚更深了。
　　“如果能少痛点，我一定会更加高兴看见你。”虚弱的声音透露了卫唐优此刻的无力，四肢百骸仿佛是被碾碎后重新拼接起来的，这种孱弱的身体真不像自己，卫唐优在心底暗暗懊恼。
　　伴随着一声叹息，加斯东轻笑出声，蓝色的眸光温柔的扫过卫唐优皱着的眉尖，继而落在她写满沮丧之色的脸上，他单手托腮，说道：“你似乎总与危险很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受伤总是喜欢找上你。不过别担心，很快你就能下床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了。”这样一语双关的话，只有加斯东自己心里清楚，却没想到这句话听在已经恢复记忆的卫唐优耳中，有种触目惊心的慌乱。
　　“你去哪里了？好多天都没有见你来圣鲁修斯了。”突转的话峰来掩饰自己的不安，却让加斯东英俊的脸微微一愣。
　　“有位漂亮的小姐邀请我去她那里做客，你知道的，我总是无法拒绝漂亮小姐的请求。”他轻描淡写的话，显然不愿意就此事多谈。
　　艰难的动了动颈子环顾着四周，淡黄色的墙壁挂着精美的油画，窗边淡绿色的帘子静静的垂着，阳光从紧闭的玻璃透射进来，在乳白色的地板上反射出一层如水般迤逦的影子。
　　忽略床边那些精密的仪器和满鼻子的药水味道，这里更像是一间舒适雅致的酒店房间。
　　突然一种奇特的感觉将心轻轻一扯，似乎是心底缺少了什么，又好像是房间里缺少了什么……
　　“她没来，这次的事件够她忙上几天了，光应付那些警察就让她烦死了。”笑出声，心情大好，来医院之前，看见警车开进圣鲁修斯，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景啊！
　　想来，那些警察早就想把圣鲁修斯庄园查个底朝天，却苦于平日抓不到海洛伊丝的把柄……她规矩的像个小学生，安份谨慎的做着合法的生意，再加上特殊的身份，那些警察根本没有理由踏进圣鲁修斯的大门一步，而今天……总算逮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他们不会放过以保护海洛伊丝的名义盘查庄园的机会，当然不会。
　　一向低调优雅的洛林小姐，一向没有丁点劣迹的洛林小姐，一向乖舛桀骜的洛林小姐，终于与袭击事件牵扯上了关系……这起几乎将半条街打成蜂窝的枪击事件，是这些年来发生在海洛伊丝身边最为严重的一次袭击，略去以前那些悄无声息的偷袭，这次的规模简直就是一场战争。
　　这是一场敢于挑衅她的地位和威望的战争，虽然还不知道是谁挑起的，可是已经真切的展开了……就在海洛伊丝提到卫唐优中弹的时刻，加斯东清楚明了的从她深蓝黯然的眸色中读出危险的讯息……
　　海洛伊丝会展开报复，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加斯东可以肯定这一点。
　　不想承认那个美丽的有点不真实的女人，其实骨子里流淌的血液是暴戾好强的，与流淌在他身上的高贵血统一样，整个洛林家族的历史演变，就如同是一场渗杂了权利、阴谋与战争的华丽歌剧……高亢嘹亮的侵犯，奢华放纵的征服，以及毫不掩饰的糜烂生活，从古老王朝到现代，一直不曾改变过。
　　“是谁干的？”加斯东的脸色有些暗沉，总是笑成一道弯月的眸子里仍然含着笑，只是那片蓝色中安静的沉淀着某种烦躁不安的思绪。
　　一怔，随即缓慢的摇头，眼光闪烁，似乎对于这个幕后操纵者，他也在猜测不定中。
　　眼神微凉，卫唐优却觉得自己的脸很热，头也在越发滚烫的温度下昏沉沉的。
　　看出了她的异样，加斯东关切的目光审视着那张被一抹怪异潮红占据的脸，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可能累了。”
　　抬手搭在卫唐优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掌心下的温度着实有些烫手，应该是发烧了。
　　“你在发烧，温度不太高，别怕。”
　　加斯东修长结实的手掌移到那片绯红诱人的脸颊上，手里的温度烫在掌心，却好像更加灼伤了加斯东微笑温和的眼，他安抚着轻轻开口。
　　推门而入时，落入眼前的画面就是这个……
　　不知为何，海洛伊丝平展的眉头轻轻拧起，不自觉的。
　　心底有丝怅然若失的彷徨，瞬间猛然的袭向毫无预备的她，片刻的傻怔，片刻的进退两难，她安静的站在门边，忘记了出声。
　　半刻后，她开口，声音淡漠疏离的让她自己一愣。“我没打扰你们吧？”
　　床边的加斯东忽尔回头，手掌还放在卫唐优微热的脸边忘记了收回，意识到什么，他才慢慢的收回手，好像极不情愿的样子，一缕狡黠地的光在眸子里闪过……也许是他看错了，他怎么从海洛伊丝的眼底瞥见了一片波诡云谲的灰蓝色旋涡，那方风浪正在放肆的盘旋澎湃，而她似乎正在刻意掩盖着这波狂潮的泛滥……极少见的现象。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加斯东在心底暗暗发笑，脸上却是平静的俊朗，甚至透着一丝认真的促狭。“优有些发烧，该让医生过来一下。”
　　眸色沉下，走到床边时视线瞬间从冷凝到和煦，变幻的迅捷，令加斯东侧目。
　　目光所及，卫唐优的脸色红的很不健康，没有犹豫，海洛伊丝按下床边的红色按钮。
　　“今天感觉怎么样？”没有看一眼旁边跷起腿，向后舒服一靠的加斯东，仿佛床边那张椅子是空的。漠然的表情，漠然的让加斯东都认为自己真变成空气了。
　　“好多了，已经不太痛了。”小声应着，为何心底有丝不该有的快乐，仿佛裹着蜜糖的小石子投入心底，带着细腻的芬芳激起涟漪层层荡漾……
　　“我需要和优的主刀医生谈一谈。”加斯东很体贴的说道，微笑着起身，视线从海洛伊丝的背影移向病床上的卫唐优，笑容继而扩大，瞬间明亮的脸庞让这个时刻都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英俊男人，永远像个干净的天使。
　　“嗯。”海洛伊丝瞄了一眼卫唐优，轻声对加斯东说，眼神轻闪。“等一会儿我联系你。”
　　挑眉，会意的点头，“优，我明天再来看你，你要乖乖的听医生的话。”他轻声细语的表情，像父亲嘱咐女儿的甜蜜。
　　“知道了。”笑，眼底黑色的光芒闪闪烁烁。
　　直到关门声响起，海洛伊丝仍然站在床边，一时之间的沉默，在微风中轻轻沉浮，竟然有丝尴尬的味道。
　　“加斯东说你很忙，怎么有空过来？”决定打破这种恼人的沉默，她先开口。
　　扬唇笑了，坐上刚才加斯东坐过的椅子，一抹调侃的笑意划过纯净的眸底。“时间是自己的，合理支配就行了。”
　　她轻描淡写的略去了陪警察周旋一个上午的烦躁，眼角的弧度里还有一丝没有抹去的疲惫，色泽明丽的眼底是一泓滟潋着片缕金色阳光的深潭，倏忽明灭的闪耀着令卫唐优呼吸微乱的光芒。
　　忽尔，一种心脏沉闷下坠的疼痛，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想急于摆脱这种痛苦，却又无从逃避的错愕。
　　平生第一次，卫唐优听到了灵魂深处某个角落怦然响起奇怪的声音，伴随着这个声音而来的，则是翻腾汹涌的失重感，即便此刻她稳稳的躺在床上，仍然感觉到眼前因为海洛伊丝那片薄唇扬起的弧度，所带来的眩晕，惊愕。
　　“如果没有意外，我打算让你后天出院，你觉得自己可以吗？”忽略卫唐优复杂的眼神，海洛伊丝轻声问道。
　　点头，安静的。
　　笑，亦是安静无声，在混合了药水与阳光味道的空气里，海洛伊丝灰蓝色的眸子静静的绽放着明丽的笑，仿佛一朵花安静的绽开在夜色里，优雅，宁静，亦有一丝一缕神秘。
　　★★★ ★★★ ★★★
　　“你喜欢卫唐优？”
　　一愣，没有转身，只是回头简单的瞥了一眼身后的人，继而又将目光调向前方，神色专注，平静的读不出任何情绪，静默不语。
　　走上前，菲奥娜双手搭上花园的围栏，侧目而视，想从那张笼罩在银色光晕下的精雕细琢的侧脸中里读出一丝半缕的讯息。然而，海洛伊丝很安静，静的让人不知所措，静的有种让人遥不可及的茫然。
　　“我感觉到了，你呢？感觉到没有，也许她也感觉到了。”
　　“菲，你认为现在是谈这个的时候吗？”视线飘浮在被夜色染黑的海面上，同样的黑色沉淀在那片深邃的灰蓝之间，却是完全另一番风情。
　　抬手撩开肩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菲奥娜的笑容妖娆的点燃了夜色的温度……然而，她眼底的墨绿色火光却冰冷噬骨。
　　“可能不是时候，可是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到她再为你挡一次子弹吗？”充满挑衅的话，换来了海洛伊丝蓦然一瞥的森寒，那道穿透地中海温暖海风的视线，如同冰箭般扎进菲奥娜强装镇定的眼底，令她猝不及防的悚然。
　　相处多年，她不曾用这种的目光看过自己，虽然只是一瞬，却足以给菲奥娜造成不可言语的震惊。
　　受不了从海洛伊丝僵硬的身躯里散发出来的阴寒至极的气息，菲奥娜转身朝门廊走去，步伐优雅高贵，仿佛正走向舞池的中央，月光拉长了她身后的影子，隐约间有丝愠怒的仓促。
　　“菲奥娜……”
　　脚步停下，回头，看她。
　　而她仍然趴在雪白色的围栏边，月光从那把红棕色的波浪长发上流泻而下，宛若混合了血色的瀑布奔腾的狂放，让人移不开眼的妖冶不羁……
　　随着她转身的动作，那片红色的瀑布反射出月光的冰凉，一圈更加璀璨的银色在海洛伊丝沉下浓郁夜色的眸子里逐渐扩大，逐渐泛滥。
　　“不是你，对吗？”
　　骤然之间，菲奥娜有种气血上涌的愤慨，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深深吸气，半晌之间，她沉默的用那双星空下燃烧绿色火焰的眼直视着神色平静的海洛伊丝，不语。
　　“很抱歉，我不该怀疑你。只是……”停下，低头瞥了一眼脚边的月光，银色的月光，银色的温度，映照了此刻的心情。“最近有些乱了，抱歉。”
　　半晌，用那双漂亮的眸子沉默的看着她，菲奥娜的安静很可怕，这种来自于宛若银色月光般美丽妖冶的女人的沉默，总是让人感到不安和无措，海洛伊丝也不例外。
　　“是我变了，还是你？海洛伊丝，我们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失去了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信任过任何人，你还是那个我认识的海洛伊丝吗？”语毕，在围栏边那道恍惚惘然的视线注视下，菲奥娜毅然转身走向门廊，脚步前所未有的沉重。
　　直到露台又重新归属于自己一个人的静谥，海洛伊丝凄然的笑起，干净的笑容透着疲惫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