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骄阳》十二幺

5、被骗

　　路启旻预估夏槿会在三天内主动联系他，显然他大大失算了。

　　夏槿最近很忙，准备考驾照。

　　M国和中国一样实行左驾驶位，靠右行驶的方式。她17岁来到M国，这个年纪在中国还不能上路开车，但M国16岁就能考驾照，第二年夏槿就拿到了M国驾照。

　　根据中国交通法规要求，M国驾照通过科一可以直接换中国驾照。但要准备一堆材料提交，身份证、护照、M国驾照还有翻译件，这些都容易。最麻烦的是非本市人要居住证。

　　H市的居住证正常要6个月后才能拿到。F大可以提供直通车，即将入职的无线电研究所也有落户名额，但因为提前回国，这个空窗期内处理比较麻烦。
　　不过还好，办法总比困难多。她找了个黄牛加急办理，对方承诺一周内拿证。

　　这两天，她下载了「驾考宝典」埋头刷题。

　　鹭影大学就拿到了驾照，毕业爸妈就给配了辆小车。
　　思思一直没考。开年的时候，有个修改礼服的视频小火了，线上订单增加了。有时候需要□□，很不方便。于是也报名驾考，科一挂了一回，一直拖着没再考。现在在跟夏槿，两人一起刷题。

　　当年考M国驾照的时候，找的是中国教练。教练提过M国交规和中国差别挺大，很多中国的习惯带进来很容易被考官挂掉。夏槿没想到，反过来，思维差异也很难扭转。

　　比如通过路口的时候，中国会要求踩车左右观察下，但是M国有路权的情况下，是不允许踩刹车的。
　　红灯右转的时候，M国要求刹车踩死后再通过路口，中国可以不停车减速通过。

　　100分的题，90分通过，每次夏槿都差几分。多年老司机，倒在文化差异上了。

　　思思看到夏槿头大如斗，笑着传授秘诀：“你知道笔试的核心要点是什么吗？Follow your heart，就是认怂，全部以人为本，不要出现任何引起事故的风险。”
　　“比如这道判断题，行人和车辆相撞，能出现在考题中的必定是车辆的责任。”

　　夏槿没脾气了，歇会刷题，缓缓心情。她拿起手机，联系黄牛确定进度，微信界面上跳出一个红色感叹号，“对方开启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
　　夏槿一愣，重新加回好友，十分钟手机都没传来动静。

　　思思扭头，看见夏槿抱着手机傻傻地盯着，“干嘛呢，满分了啊？”
　　“这个人把我拉黑了，我前天找他办居住证。打电话也不接，他是不是帮我□□进去了啊？”

　　思思听夏槿把前因后果说清楚，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阿槿，我觉得你可能被骗了。”
　　思思毕业后就一直在H市飘着，居住证早办好了，“现在大家可以自己在网上办理了。以前找黄牛办，半年后拿证，运气好能拿到，运气不好黄牛早跑了。”

　　夏槿还是很难接受自己被骗的事实，“应该不会吧，我当时加了个群，群里好多人都是找他办好的。”再去看群，果然已经被踢出群聊。

　　*
　　派出所内，夏槿生无可恋地交待：“我们是前天在论坛上认识的。他说，2888包办，六个月就能拿。我着急用证，加了他微信。他说他认识人，能帮我加急处理，但是要加钱。然后把我拉进一个群，群里都是他的用户。我看见说得挺真的，就给他转账了。昨天，我还看见他发朋友圈呢，今天，再看就是拉黑的状态了。”

　　做笔录的是个老民警，他点着夏槿手机上骗子微信的红色风险提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看微信都提醒了，请注意核实对方身份，保护自身财产安全。人都提醒你了，你心这么大的啊。”
　　夏槿恨不得把头埋地里，“他当时说，因为这个账号上新注册的，所以会有这个提示。我特地去查了下，的确会有这种情况。”

　　“老李，市局经侦支队的龚队过来了解上次抓到的非法集资嫌疑人情况。”来了穿警服的中年人带了个便服的警员，走过来敲了敲门。
　　老李抬头，“哎哟，还麻烦你亲自过来一趟啊，稍等我一下。”说着指着夏槿，“小姑娘报案被骗，做个笔录，马上就好。”
　　龚队客套：“您忙，我啊，跟你们老同志学习学习。”

　　“哎，不是什么大案子，就是办居住证被黄牛骗了六千块。”

　　龚队抬眉：“六千？你这远超市场行情价了啊，”好奇地把夏槿的手机拿过来翻了下，“普通人也就骗个五百，顶天两千了。”然后目光一凝，看了一个熟人的头像。他表面不动声色，镇定地点进头像，看了下朋友圈，确定后彷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退出微信，把手机放桌上。
　　老李跟着吐槽：“何止价格创新高啊，学历也是。读了那么多书，没接触过社会。回国后第一个教训。”
　　夏槿的心又被扎了几刀，老老实实听警官絮叨。一点对受害者的同情心都没有。

　　龚队掏出手机，给路启旻发了一条消息。
　　【龚上行】：你那八字没一撇的女朋友头像是不是一条德国黑背？
　　【路启旻】：？？？
　　【路启旻】：犯什么事让你逮着了？！

　　路启旻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很多不好的想法，仙人跳，跨国诈骗……

　　【龚上行】：那没有，稍微好一点。让人骗了。
　　他又抬头看了眼，老李正在和夏槿确定笔录的情况。

　　【龚上行】：[位置]H市市和平桥派出所
　　【龚上行】：如果你能十分钟内到这，应该还能接到人。
　　【路启旻】：谢谢我亲哥，来得及来得及。

　　路启旻守着手机两天，毫无动静。大周末不想浪费下去，琢磨主动出击比较好，正在开车到夏槿小区的路上。
　　接到消息，方向盘一拐，转头就向派出所驶去。

　　夏槿思思签完字出来，他刚停好车下来。
　　夏槿显然十分惊讶，看到路启旻走过来，面上一喜，而后想起自己干了什么挫事，大囧。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给他介绍了下思思。

　　路启旻今天穿的十分年轻，亲肤的T恤很好的衬托身材，腰细腿长，浅色的搭配给人柔软无害，清爽阳光的少年感。

　　思思接受到美貌暴击，内心疯狂尖叫，她故作平静地看向夏槿。对方好像瞎了一样，拉着自己坐进后座。思思被夏槿直女的操作窒息到了。
　　夏槿的确没注意路启旻今天特地往年轻了收拾，现在还沉浸在被骗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路启旻也察觉夏槿对自己的反应不对，态度对比前天远远不如，难道她喜欢西装，制服控？

　　他尝试打破僵局，看向后视镜，轻声问：“怎么了？”

　　夏槿不想再丢一次人，抬手挡住脸，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思思见不得冷场，一五一十把前因后果再说了一遍，她越说，夏槿的身形就一寸寸摊下去。
　　路启旻也是平生第一次见人这么简单被骗，调侃道：“还好，没多少。吃一堑长一智。”
　　夏槿捂着脸痛苦状：“活了26年，没这么丢人过。警察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个智障啊。”

　　到了小区门口，路启旻停下车，扭过头温声道：“思思，你可以先回家吗？我想带她出去散散心。”
　　思思被男色迷昏了头，没有不应的。夏槿眼睁睁看着她雀跃地下了车。

　　“坐过来吧。”路启旻一边调整导航一边说。
　　看到夏槿坐好，他解释道：“看你状态不好，带你去散散心，醒醒神。”

　　夏槿透露出疮痍的破碎感，也不反驳，可有可无地应了。

　　看她状态不好，路启旻体贴地调高空调温度，打开遮光板，还掏出个粉嫩的眼罩，“你睡会吧，到了我叫你。”看夏槿质疑地看向眼罩，笑了，“全新的，我觉得你可能需要。”
　　夏槿拿过来，没什么使用痕迹，戴上眼罩，摆烂一般躺下睡了。

　　一路直开下了高速，又过了江，终于到了他定的农家小院，马上就有人迎了上来。

　　他把夏槿叫醒：“这边人家吃的蔬菜都是自家种的，特别健康。”又指着院子里散养的鸡，“他们的走地鸡特别出名，出发前我就让他们炖上来，现在喝刚刚好。”

　　服务员把两人引进包厢，介绍道：“我们这边风景是自然形成的，还没开发。特别适合陶冶情操。”
　　“像我们这边，一天只接待两桌，非会员不能定。就是要保证客人吃好喝好”
　　“高端版农家乐？”夏槿插话。
　　路启旻一乐，“也可以这么说。”

　　本来夏槿还不觉得饿，一闻到饭菜香味，顿觉饥肠辘辘。
　　一碗汤下肚，才感觉活了过来，毛孔都打开了，“再来一碗！”。

　　“好喝吧，这边的主厨是御厨传人，做过国宴的那种。”路启旻一边给她盛汤，一边解释：“前几年退休后，开着玩的。”
　　“牛哇牛哇，以前吃过淮扬菜，感觉只有名头。”夏槿满足地说。
　　“别的地方菜，都是什么菜怎么好吃怎么下饭。淮扬菜，我们是国宴。”
　　“今天，我对它改观了，这就是金钱的味道啊！”

　　夏槿连喝三碗鸡汤，恨不得拿它泡饭。面对空荡荡的碗和路启旻揶揄的眼神，夏槿不知道说什么，强行挽尊：“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你，就特别有食欲。”

　　路启旻没在意她的解释，手机一捞，就要走。夏槿按住他的手，商量道：“这顿我结账吧。”
　　路启旻有点意外，婉拒：“这估计得两个六千。”
　　“不是钱的问题，我是觉得要礼尚往来比较好。”
　　“今天是带你散心的，你就负责开心就好了”，路启旻还是拒绝了，“这边都直接划我账。下次你约我，我不跟你抢。”

　　夏槿期期艾艾想说什么，还是闭上嘴。

　　“想说什么你直说。”
　　“啊我本来想问你这边会员怎么定，但是想想，我也不会花这么多钱来吃一顿，所以就算啦。”
　　路启旻以为夏槿在暗示他，想要一个承诺。暧昧期，他吃这一套小把戏。刚要说什么，夏槿就欢快地摆摆手，走了。

　　回程的，迎着夕阳，世界在眼中又是美好的模样。

　　夏槿满血复活，“我要回家一趟，快的话大概两天。”
　　“干什么？”
　　“H市这边驾照，大概是处理不了了。我回家换也是一样的，如果能当天约上考试，我在家睡一觉再回来。如果约到其他日期，我到时候再看情况。我跟我妈说下。”

　　“那我呢？”
　　“你什么？”夏槿停下打字的手，转头看向他。
　　“我是说，我可以帮你处理这些事情。居住证这事不是很大。”路启旻感觉有种界限，被夏津强行画在两人之间。

　　从一上车开始，她就忽略自己；出了问题也没有想到过向他求助；吃饭也要抢着付钱。
　　她是不在意自己，还是在吊着他？路启旻感觉自己有点患得患失。

　　“我知道，但你肯定也要找人处理，我不想让你把关系用在这种小事上。”
　　“而且，这种小事回家一趟就能解决，不是吗？回家就五个小时，我现在最不缺就是时间了。”夏槿看见他脸色不太对，声音越说越小，不明白他在气什么。他们认识满打满算不过一天，她自认关系还没到倾囊相助的份上。

　　路启旻抓紧方向盘，不想计较太多，“那你刚到H市，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好吗？”
　　夏槿想了想，“好呀好呀，等我回来，我想上路练练车，要找场地和教练。”
　　“到时候，麻烦你这个地头蛇，给我挑个耐心的教练。”
　　“那没问题，你明天回去？我送你。”
　　夏槿没再推拒。

　　路启旻没再说什么，小动物般的直觉告诉夏槿，他不太高兴。
　　车上氛围怪怪的，夏槿撑着没睡。

　　路启旻不过晚上送了一次，已经认识路了，直接把车开到楼下。
　　下车后，夏槿踌躇了会，她又折过身打开车门，“对了，我觉得你今天很好看。感谢你今天安慰我。”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关上车门，一溜小跑上了楼。

　　风，吹皱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