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87、高玩败北的奇缘（26）

　　晨起后天气一直不错，十来人组成的队伍继续向北进发，与不久前造访时的感受不尽相同，被各族环伺的斯尼思恩像是进入休眠期的巨人，散发的温度与呼吸频率都降了下来，其中生长栖息着的草木与无数鸟兽跟着惫懒，本该是生机勃勃的清晨，却静谧如同被劫掠一空。
　　着对于长途跋涉来说无疑是好事，但却处处透露着古怪。
　　斯尼思恩由于莫昂斯特妖王乌洛波洛斯与弗拉瑞龙王哈迪达斯参与力量的对峙，常年湿热，现在热量散去，或许是其中一方败逃，或许是两方的力量都被其他更加浩瀚的力量吸收，或许还有其他人类社想不到的情况。每一种，都让这趟旅程充满了变数。
　　虽然温度已经不再成为阻碍，但考虑到林中毒雾与虫蚁的侵蚀，丽贝卡还是要求所有同行的骑士团成员每隔一段时间就进行身体状态自检并补涂防虫药剂。
　　花冠节庆典一结束，蒙尔森两位王室成员携骑士团侦查小队即刻踏上前往阿斯加德的征途，晖自然同行。
　　这并不是官方的会面，很显然，王室成员不该全体上阵，但狄恩从来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丽贝卡很清楚这一点。当对方告知她自己将会同行时，她也平静的接受了。
　　让龙族意识到他们强行扣押的人类地位尊崇，这也有利于他们外交位置的进一步巩固。
　　狄恩最近则还有两桩事怎么也想不通，一是丽贝卡，她一点都没有犹豫不满，就答应了自己的无理要求，虽说就算她不满结果与目前相比差别也不大。但就像是次次都考倒数的学生认为老师的责罚已经避无可避正绞尽脑汁琢磨怎么蒙混过关，老师却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这个怎能不让人觉得奇怪。二是玛尔斯，以他跟那个魔女秉烛夜游的可贵情谊，肯留在后方策应没有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这也让狄恩始料未及。他原本准备了一大段劝告对方大局为重的长篇抒情诗，现在变成了干巴巴的“好”字，像是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准备直面父母混合拳击的混小孩，父母看着他惨不忍睹的试卷眨眨眼睛，接着和往常一样开始准备晚餐。
　　第一点也就那样，总之自己已经加入了队伍，丽贝卡绝不可能半路反悔。但对于第二点，他不得不开始怀疑，玛尔斯或许正想让他一路上看清身边的两人，他们之间的羁绊，与斯科特的能力与决心。
　　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就为了成全这种人，有这种必要吗？
　　斯科特的履历他十分清楚，是玛尔斯在蒙尔森城外捡回来的孤儿，父母死于雾隐峡谷的暴风雪。在骑士团长大，或者说，在丽贝卡身边长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预计两个人还会相处更长的时间，直到无疾而终。丽贝卡连三四岁在城外木樨森林采的花都做成标本留到现在，那样高贵的身份，枕头边放的布娃娃还是刚认识菲尔的时候收到的礼物，缝线都磨得发毛，喜新厌旧对她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把她掰回正轨，那比登天还难。
　　不论是斯科特，还是潮，都一样。
　　他将手肘支在膝盖上，按摩着酸胀的额角。干脆闭上眼不去看前方的人影，想着想着，却又忍不住狠狠捏住手边积满苔藓的石块。
　　“呜……我的脑袋。”
　　“没事吧，我带了蜜渍马卡斯挞，可以分给你吃。吃好吃的东西，就不会疼了。”
　　“……”
　　谁把家里的小孩带到战场上来了？
　　他收回手，低头睁开眼睛，又沉默着重新闭上。
　　能管好这么一群人，斯科特也不算是全无功绩。
　　“不用啦，我是不会和小朋友抢零食吃的，对吧？”
　　纳尼安把头靠在蒂奥肩上，做小鸟依人状。考虑到长途跋涉对行囊的要求，大部分非必需品都由队伍中不同的几个人分别保管。防虫药剂并不是每个骑士的必备，他们两人正好共用一瓶，迅速完成补涂后传给了其他人，而还有不少人正在传递药剂的过程中。轮番等待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也可以算是征程中一段小小的休憩。
　　结果他才刚闭上眼睛，就被一巴掌捏醒，还是来自让他敢怒不敢言的王子大人，此时能做的也只有稍微倚靠一番挚友的臂膀了，再听听小弟弟的安慰，感觉也还不错。
　　“……”蒂奥活动了一圈肩膀，把纳尼安的头顶开。
　　“哼，你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让我靠着她们的肩膀。”纳尼安挪挪屁股，免得自己再遭毒手。
　　蒂奥面无表情：“是你给她们灌酒灌多了吧。”
　　“那怎么能叫灌？！”纳尼安瞪大眼睛，仿佛同伴口中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那是她们的爱好不好。”
　　她们对你的爱确实轰轰烈烈，但是并不妨碍此刻她们也正轰轰烈烈的爱着别人。蒂奥还是闭上嘴，但对方却重新靠过来。
　　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是潮，和他们说起话时的样子，一定比从前还要迷人。
　　“所以你可得保护好我，要是我死了，有一把一把的姑娘为我难过，请你喝过酒的希提拉也在里面哦，你忍心看到她流眼泪么？不过嘛……”纳尼安话锋一转，拉长视线，目光仿佛穿过丛林，去往蒙着薄雾的城镇里。“想到她们哭红了眼睛趴在我的墓碑上，背后开着星星一样闪烁的科洛莫斯，哦老天，你不觉得这很浪漫吗？”
　　“……”蒂奥回忆了一番友人口中的女子，再怎么转起大脑，也只是狠狠皱起鼻子。他们确实在魔女的祈愿深夜喧哗的酒桌上萍水相逢，浓烈呛人的香氛占据了他的所有注意力，让他像是拒绝这种太过甜腻的味道般，拒绝在那里的任何经历。“但愿你说的是真的。”他可不信那些被大把恩客环绕的舞娘们会记得这个动动嘴皮子就算打赏的穷小子，而且，他更不可能会为这种事难过，觉得耳根清净还差不多。
　　“我，那个，我也会为你难过的。”
　　晖好不容易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可是真的说出了口，又不免担心潮是否会因此不满。
　　“诶？那潮小姐也会担心我的吧？怎么办蒂奥，我感觉我幸福的快要昏过去了。”纳尼安大喜过望。
　　“你最好真是觉得‘幸福’。”蒂奥淡淡瞧了晖一眼。
　　“北方有不明生物接近，戒备！”
　　斯科特的声音从队伍最前端传来，狄恩无声从石上滑下，五指探入松软的泥土。身侧包括刚刚还在拌嘴的纳尼安与蒂奥在内的数十位骑士在同一时刻静默，后者带过懵懂的晖往粗壮的树干后躲闪，队形悄然变化，向前后左右不同方向警戒，微风拂过他们绷紧的面庞。
　　每一个人都找到了最近的掩体，厚重复杂的银白色铠甲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掩住躯体的人们如一把流沙洒进大漠。
　　“半空。800，640。”纳尼安低声提醒，通过对风元素的操控，准确的报出了目标位置。“龙类，力量很强。”
　　“血的味道。”蒂奥补充。“他受伤了，我们有机会……”
　　“散开。”
　　狄恩低喝，男人们立即侧身翻滚，攒聚的队伍鲜花般绽放，下一刻，重物轰然落地，庞大的身躯似山石崩塌砸下。
　　周遭古树纷纷折断，枝叶暴雨一样填满视线，却在完全落地前就被点燃，劈啪着洒落，点燃一片又一片的灌木与苔藓。金红色的火苗噌噌窜高，焦黑的影子接连倒下，像夹在喉间的呜咽。向上望去，火雨淋漓，千万星辰燃烧着坠落，在此刻为彼此送葬。
　　“殿下，我们掩护您向西撤！！”蒂奥将晖挡在身后，持盾上前，他和纳尼安所操纵的长风卷起燃火的枝杈向队伍两边分流，断后的其他队员用长剑破开倒塌的巨木，逐渐清理出细小的通路。“纳尼安，想办法通知队长在河边汇合！”
　　隔着火幕，血红的光团越发鲜艳如两轮烈日，那是巨龙的眼睛。前方探查的丽贝卡与斯科特等人被火光拦截，龙的嘶鸣盖过人的呐喊，朦胧的影子交错纷杂。
　　“没问题！”纳尼安丢下盾牌减轻重量，正要借风而起，却被狄恩一把拦住按下，不得不就势弓腰。
　　这一躬救了他们两人的命，一柄长矛深深扎进他们身后的树干里，末端犹在震颤，他们的坐骑图林捷四散奔逃，卷起满地破碎的草叶。如果刚刚真的一跃而起，那么此刻被钉在树干上的就是他了。因为操纵风的缘故，他们的铠甲要比其他骑士更轻薄些，大部分由软铠和硬质兽皮组成。从长矛没入的深度来看，穿过他们两人都不是问题。
　　长矛末端的旌旗被气流蒸腾着翻飞，那是休憩时斯科特扎在队伍最前方的蒙尔森军旗。
　　“我的妈呀……”纳尼安收回目光，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殿下……”
　　“继续。”
　　狄恩没有起身，从他手指插入的地方开始，土壤蠕动着泛起奇妙的涟漪，逐渐形成波浪，每一颗砂石都在跳动，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扑向火焰，其中熔点不同的细小杂质闪着光熔化，将更多的尘土融合在一起，一片片铺展开来，如浑浊的夜幕，吞没云霞般的火焰。
　　“是！”
　　纳尼安没再突然冒头，而是手脚利索的扯出自己的领衬丢进刮起的旋风中，看到下属贴身的物品，斯科特自然明白要跟着携带物品的风走，当然也不会追究这种方式其实跟在酒馆里招徕舞娘是同一种。
　　雪白的领衬越飞越高，直到上面银色丝线绣制的花纹都不甚清晰，火舌无数次擦过它的身体，被风包裹的信物仍旧一尘不染。
　　直到被映着流火的水花浸透。
　　那随风而起的水流穿梭在火光中，反为他们指引着道路，泥土与空气中的水汽重新汇聚成小小的水珠，悬浮跳动着，每一颗都圆润饱满，火焰在其上折射出瑰丽的色彩，如同新生的星球。
　　小小星球攒聚而成的星河，一举冲散意图点燃宇宙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