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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高玩败北的奇缘(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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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自己周围似乎有点不太安生,有一种毛毛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黑乎乎的小虫子躲在门缝里偷看,不过似乎也不是小虫子,更像是一只黢黑的庞然大物。发起火来,能把天捅个窟窿的那种。
李明明本来不打算和这种东西计较,但总是这么心神不宁,是会影响工作效率的。谁知道它下次再偷偷摸进来,是要谋财还是害命,又会不会搞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麻烦。
既然能突破瓦尔纳的防御来到他这里,对方应该也不是愣头愣脑的小虫子。
还有一点,小虫子偷摸藏着的地方,也算是防守重地。
他左右抻抻脖子伸了个懒腰,从桌边起身,这具身体什么都好,就是脖子有点长,伏案工作久了,总有点力不从心。没有那个神经亢奋的麻烦精确实清净不少,但清净的久了,也难免生出一点点的寂寞来,不过对于这种寂寞,他差不多也快习惯了。
不知道麻烦精要做的事顺不顺利,或许对他那种性格来说,再怎么不顺利,也是顺利的。
李明明往厅外走,这是一座独立的空阔廊厅,被层叠的绿荫与鲜花围绕着,廊柱间银蓝的纱幔随风起伏,如同鲛人们绵密的长发。厅中排着白色长桌与木刻座椅,只不过被推拉的乱七八糟,上面堆叠着不计其数的卷宗与纸笔,以及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部件。有些外表圆润的部件被一支或几支笔固定,也有些被齿轮与轴承架起,泛着油润的光泽,似乎被把玩了无数次。
他穿过这些杂乱无章的零碎,随步伐起伏的白色衣带拂过那些或圆滑或尖锐的零件表面,没有造成任何摇晃与垮塌,像是一缕微风穿过茂密繁杂的树荫。而他收紧的黑色袖口与长裤,则是这缕风隐没在阳光背面的锋锐阴影。
“他妈的!就说这些嘀哩当啷的东西烦死人了!”
没有一次能万无一失的离开这个华而不实的工坊,这种功亏一篑的事哪怕再发生一万次,他都不能像晖劝说的那样,改掉随口骂人的粗鲁习惯。
李明明扒住门廊,把不慎踩住的饰带踢开,扶正自己趔趄的身子,怒气冲冲的暗骂了一句什么,大刀阔斧把背后所有长短不一的饰带一股脑儿拢起粗放的打了个结,而后步履匆匆,飞快消失在树丛蓊郁的花园中。
法芙尼尔从廊柱后探头,两只犄角上挂着被撕成破布条的纱幔,经过连日来的打探,她已经完全摸清了这里的构造,以及前往目的地的方法与路线。只要拿到能够打开那条必经之路上白色浮雕木门的钥匙,进去之后穿过曲折的篱墙迷宫,应该就差不多了。至于怎么穿过那片迷宫,她吸吸鼻子,这股甜香的味道应该能给出准确无误的答案。她是真的很好奇,什么样的东西,能源源不断散发这种清甜别致的气息,隔着重重宫殿都难以掩饰。
这段时间,她把弗拉瑞大陆的几个国度勘探了个遍,如果总能搞出些新花样的独角兽这里也没有答案的话,那除了神出鬼没的游商菲尔,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尝试的必要了。
和久经沙场的李明明不同,毛手毛脚的龙类不是打翻陈列架就是踢散零件堆,乒乓叮当的噪音一连串响起,乱七八糟的部件弹跳着四处乱滚。她吱哇乱叫着,弯腰追着齿轮跑,伸手一捞一个空,但却准确无误的抓过桌上餐碟里的粉红色酥饼塞进嘴里大嚼。
她一心二用的补救显然事倍功半,除了尾巴卷起的两枚金属圆扣以外,其他零碎在落了满地的卷宗上四散奔逃,有些彼此吸引撞成一团,有些彼此排斥隔着老远就七拐八拐的躲避,失控带来了更大的失控。最终,廊厅尽头倚靠各种形状轴承的奇妙支点拼搭的怪异装置一个轻颤,嘶鸣着垮塌,成百上千的零件沙砾般散落一地。两人高的宏伟白金色机械造物在一声巨响后,粉身碎骨。
“啊……”
四周逐渐静寂,法芙尼尔呆站了一会儿,干脆放弃了任何补救措施,开始叼着酥饼在这片金属废墟中探索。左边摸摸,右边掏掏,最后干脆把碟子端在手里,边吃边找。
不得不说,这碟其貌不扬的小零食吃起来咔呲咔呲的还挺带劲,一口接一口根本停不下来。要是无功而返,至少要给潮带一口尝尝。
想到芳踪全无的女人,她愤恨的大口咬碎点心,把随手摸到的楔形木块往身后丢去。
反正都已经搞得一团糟了,被发现了大不了再帮他整理好就行,不知道他走开去干吗,现在还是抓紧时间把这里搜索清楚最要紧。那个地方一般就只有他才会去,那把亮晶晶的钥匙也是只有他在用,每一次打开门锁,他会把悬挂钥匙的丝线绕在手指上甩来甩去的打圈,回来之后,大概是放在了……
念念有词的龙女猛地被口水呛住,凄惨的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她痛得跳脚,尾巴颤动,扫开地面上的零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主君在上!他不会是刚刚带走了吧!
完蛋,她捂住嘴,盯着自己的双手。不仅没找到钥匙,还把打算留给潮的点心也吃光了。
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龙类么。
不对不对,她拍打自己的脸颊,对方使用钥匙的时间一般是在清晨,之前从来没有一天之内使用两次钥匙的例外。今天他已经去过那里一次了,他把钥匙放在哪里来着,她可是真切的瞧见了,隔着重叠的帷幔,那点闪烁的光亮无比清晰。
法芙尼尔猛回过头,朝后方废墟奔去,一百八十度侧转的脑袋没有影响她的行动。想起来了!就放在长桌的抽屉里,而长桌,被垮塌下来的装置砸碎掩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找到这东西还挺容易的嘛!
她趴下去贴着地面,顺手丢了个火团进去照亮环境,果不其然,四分五裂的长桌桌板连着下面的一层窄长抽屉,就在几乎一臂之远的地方,上面堆积着不少错乱零件,全都被双眼冒光的她自动忽略。
就说那种手指粗细的小抽屉能放得下什么杂物,现在看来,装一把钥匙,那不是正好的不得了!她一边想,伸手进去摸索,只可惜始终差那么半指远。她变换着伸入的角度,抿着嘴,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被裙摆包裹着高高翘起的小屁股来回扭动,欢快的铺出奇怪节奏。
这一根筋的小龙女只想得到用火光来点亮废墟下的模糊视野把那堆零件烤的红热发烫,完全把呼出一口气将这些七零八落的杂物吹飞的好主意抛在脑后了。虽然那显然会彻底的把这些制作者的心血毁于一旦,但她是完全注意不到这一点的。
“奇怪……怎么,摸不到……哪去了……”她一边咕哝,一边努力的抻抻胳膊,繁复的衣裙与长长的发辫在此刻显得格外累赘,虽然都不过是变幻形态的鳞片,如果不是因为就算剥光自己也钻不进去,她确实会那么干。
“干嘛呢这么辛苦,找啥呢?”
“一个抽屉,啊不,钥匙啦!真是的,干嘛把它,放在,这种地方!”
“是啊,谁放的呢,太讨厌了吧。”
“就是,真是讨厌死了!”
“要不,变小了钻进去试试看?你们应该很擅长变大变小之类的吧。”
“唔!好主意!太妙了!我怎么没想到!”
法芙尼尔直起身,捋捋裙摆拍拍屁股。准备向提出这个绝妙主意的朋友道谢,虽然不知道对方怎么会出现在除了那只独角兽不会有任何活物的地方,但只要帮助了她,那就是她的朋友,那就是龙族的朋友!
一转头,正凑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银白的短发,上翘的长眼,薄薄的嘴唇也勾着弧度。
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最近每天无数次从各种角度观察过,或者说偷窥过的面容。
李明明。
“啊!”
她吓跌在地上,下一个瞬间便指着对方的鼻子暴跳如雷。
“你走路没有声音!偷偷摸摸的干嘛呀!太不讲礼貌了吧!吓死我了!!”
“嗯嗯嗯。”李明明煞有介事点着头,开始整理袖口。“谢谢你啊。”
“什么东西!”法芙尼尔一咕噜爬起来,不解的歪着脑袋。“你会不会说话?”
“谢谢你啊,把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男人收起笑容,细长银白的电光从他袖口窜出,刹那捆住法芙尼尔的右脚踝,跃回他手中。
那是一条蛇,还是一根绳子,法芙尼尔没能看清,电光闪烁的瞬间,视野便天旋地转——她被拴着一条腿倒吊在了廊厅正中。裙摆全翻过来遮蔽住了视线,雪白轻盈的衬裙随风起伏,露出来的双腿亦被细腻的白色丝袜完全包裹。
“啊——”
惊叫中,四肢力量暴涨,肌肉与筋络的线条凸显出来,龙尾的骨刺骤然突出,几次三番与倒吊她的小工具刀剑相向,两两碰撞发出清越的铿锵声响。
这根其貌不扬的鲛髓索显然被改造过,不仅如传闻中那样随她身体的形变随意拉扯,更是封锁住了她进一步发动魔力变化身体的可能。
“放开我!你这个#¥!#¥#@%(#$%&^$@@)&*(¥%@@)%#¥!#”
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等滑铁卢战役的龙女惊怒之下,冒出一连串怒不可遏的龙文与弗拉瑞语交织的斥责。
李明明担担衣摆,从左手绸布包裹的小包袱中捻起一粒刚刚采摘下来过了冰水的果子,一口咬掉尖端大半。他舔去口边鲜红的汁液,掏了一把耳朵。
“怎么?现在你不会说话了?”又是一口,把剩下的果肉全部吃干净,李明明抬手,果蒂画了个抛物线,向法芙尼尔的衬裙飞去。看来是打算给那片单薄的白色之中,增添一些些变数。“真是可惜,我不喜欢白丝。”
他又给嘴里塞了一颗,而原本并无还手之力的法芙尼尔在折腾过一边自己的犄角翅膀之后,只靠着单纯的腰腹力量一个起身,硬是接住了那颗果蒂。
“你敢砸我!你……这什么……好甜!”
李明明微微后仰身体,向下弯弯嘴角:“我的妈呀……你们龙类也太恶心了……”他随意找了堆摞起来的书籍一屁股坐下,仰头看着空中晃悠的那坨白色物体。“说说吧,搞成这样,你有什么表示?”
法芙尼尔自知犯了大错还被当场捉拿是大问题,不过以她的性格,本来也没有一走了之的打算,只不过是要先把目的地的情况搞清楚,再回来收拾残局,现在也不过是计划提前而已。
长长的裙摆既麻烦又遮蔽视线,她索性收回了女仆的打扮,繁复的领花与蕾丝袖口花苞一般收拢回缩,全身上下都被刺破肌肤的漆黑鳞片包裹,星星点点的骨刺突出脸颊额角,另外两对眼睛也缓缓睁开。朝地上的白衣男子投去不可亵渎的威严目光,她停止了挣扎,确认对方也在认真的审视后,淡淡开口。
“我们该好好坐下来谈谈。”
“我呸!谈谈?谈个屁!你把我办公室搞成这副鬼样子,我还跟你谈?谈锤子啊没得谈!我告诉你十八个你都赔不起,想下来我告你不可能!他妈的我就是去弄点吃的,你看看这这这这整的!”李明明霍然起身,四下环顾,指着左手边倒塌的陈列架与异型装置和粉身碎骨的工作台,又指着右手边布满脚印的卷宗和一地的齿轮轴承,从隐约的刻痕不难猜出,每一块零件,都有它们应该处于的位置。“妈的这事没得谈!叫你家长来!让他看看诶!你把我这折腾成什么样子!还找钥匙?找哪里的钥匙?你家门钥匙?我淦你不会被家长赶出门了吧妈的!我造了什么孽哟!”
他气得跳脚,叉着腰在原地转圈,几次差点踩到自己的衣带摔跤,可却还在这怒发冲冠的档口,把手里的小包裹轻轻放在原位。
法芙尼尔现在有点发懵,她确信自己的弗拉瑞语水平最近得到了很大提升,可是,从这个男人口中蹦出的许多词语,虽然发音相近,但完全不在自己已知的范围里,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随之而来的巨大怒火,似乎每说一次那些话,他就能狠狠给她身上捅一刀似的。
可是好奇怪,每次潮和撒拉弗有矛盾的时候,说出这句话,她们都会真的坐下来谈谈啊,是自己记错了语序吗?
“那你说我怎么办,我按你说的做。”
“哈!”李明明笑出了声,深深吸入一口气。“我真他妈的……我!淦!!!”他终于踩到了自己的衣带,猛地踉跄,幸好扶住了书堆才没有摔倒,但被他小心呵护的一捧果子却被压得稀碎,汁液四溅,绸布瞬间浸出艳丽的色泽。
此时廊外传来一声巨响,夹杂着叮叮当当的清脆之音,似乎又有什么特别的拼接造物被来路不明的攻击一举拿下,稀稀拉拉碎了一地。
“妈了个巴子的!给老子等着!!!”
屡遭变故的男人耳根脖颈都红透了,体温约莫也在不断攀升,喝住想要说话的法芙尼尔,骂骂咧咧快步赶往廊外,鞋跟将光可鉴人的石砖地面敲打的笃笃作响,简直要敲出一个个孔洞来。
那外面应该是修剪整齐的碧绿灌木庭院,即使是法芙尼尔这样的莽夫,在初次造访这里的时候,也被庭院的整齐划一惊叹,完全对称的结构甚至精确到了灌木枝叶上的花纹,与不同形状花瓣的排列,可想而知这座庭院倾注了制作者多少心血。她当然观察不到这么细致,但从半空掠过时,排列整齐的横平竖直与圆弧弯道,已经是她这种恣意惯了的龙类难以想象的。
看来他真的很倒霉,居住的各个地方都被莫名其妙搞得一团糟。
她咂吧着嘴一跃而下,蹦到那堆惨不忍睹的浆果尸体面前,又抓起大大一口塞进嘴里,眼睛登时熠熠生辉。
就是这个味道!绝对是这个味道!她一定得找到这个味道!
事已至此,也就没必要躲躲藏藏的了,龙女跃起,一脚踢开废墟,抄起代价颇大的那只抽屉捏碎,把钥匙叼在嘴里扬长而去。
狂风将帷幔吹得四下招展,如同下起一场暴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