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72、高玩败北的奇缘（10）

　　像是使用了什么召唤术一样，敲门声过后，话语中的男人从容而入。
　　“该说我来得正好，还是不巧呢。”
　　斯科特抬了抬手，相同的气味从他手中的食盒与桌上的餐盘一齐散发，毫无疑问，他和奈莉特带来的好消息是一致的。
　　“只要您不责怪我捷足先登就好。”奈莉特向斯科特微微欠身，面上少见的出现了促狭的笑意。“两位慢聊。有任何需要，丽贝卡大人，您可以随时呼唤我。”
　　斯科特礼貌性的目送对方收拾碗盏离开，回过头，丽贝卡端坐在桌边，片刻前正在处理的文件和一摞摞书籍整齐排在远处，她正伸出手倾倒果茶。奈莉特永远会在用餐时分准备两套餐具，大概是太过了解他们的缘故。
　　十次有八次，斯科特都会恰到好处的赶到王女身边。即使他们没有多少相处的时间，他也会为了送一束新鲜的花朵专程赶来。
　　斯科特把餐盒排在桌上打开，乳白与粉红交织的奶油炖虾满满当当的盛放着，搭配冰凉的天中犀酒酿以及酸奶酪填馅的酥壳点心，即使已经享用了食材丰富的一餐，丽贝卡仍忍不住食指大动。
　　“菲尔从瓦尔纳群岛带回来了这种点心，外皮是酥脆的，内部的口感蓬松却又柔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不过里面有些材料还是得从瓦尔纳进口。城里有不少餐馆的老板都在研究，伊卡洛斯也很感兴趣，说是这种让点心变得蓬松的东西，如果也能放进酒里，想必口感会相当特别。”
　　“听起来很不错，瓦尔纳的独角兽们总是有许多特别的想法。”丽贝卡随口应道。
　　她的餐食一向由奈莉特亲自准备，后者恨不得把每样食材都料理成正好能入口的样子，送来的炖虾是完全处理好的整只虾肉。而餐馆制作的菜肴为时效考虑，则是带皮烹制，不少食客也格外钟爱亲手剥虾带来的享受，那感觉像是夏花在手指尖绽放。
　　“尝尝看？”
　　她剥着虾，于是斯科特把那掌心大小的点心送过去，酥皮接二连三掉落，他伸出另一只手接在下面。
　　“嗯，好吃……有点干啊。”
　　“你没咬到里面的馅料……”这么说着，斯科特把果茶递到丽贝卡嘴边。“馅料是很湿润的。”
　　“面衣还这么酥脆吗。”双眼微微放大了，也只有在这时，她才更像是一位少女，而不是万民之君。
　　“蓬松的内里把馅料包裹起来，所以保持了外皮的酥脆，但放久了口感也还是会变差的。我们下次可以去丽兹那里，尝尝刚出炉的。菲尔说，在瓦尔纳，独角兽们把这种点心叫做‘泡芙’。”
　　“嗯，真的是，气泡一样口感。”丽贝卡推了推手边的盘子，自己拿过斯科特手中剩下的半块。“尝尝看，刚刚我吃了不少。”
　　他们之间不需要那些你来我往的客气，况且，现在王女，与一位期盼心上人给与认可的平凡少女无异。
　　斯科特将剥好的虾送进嘴里，上面或许还残留着其他的温度，比预想中更加温和的口感。
　　“嗯。”她点头，搅着酒酿。“可能……在下锅之前把皮去掉会更好点？不过这样的话，可能就来不及供应那么多客人了……”
　　“要是有什么小工具，能提升一下效率，应该就不是问题了。”丽贝卡擦干净手，慢慢喝着酒酿，不知不觉又陷入思索。
　　“把这些交给合适的人去想吧。”斯科特拍拍她的手背。“想制作出合适的工具，要处理的目标也得在手边才行。今天有你之前提到的剧目表演，下午一起散步去看看，怎么样？”
　　“好。不过，我们现在去马卡斯湖捉明虾来研究，怎么样？”
　　“嗯？”
　　“现在过去，我们还能赶在表演开始前回来。表演结束之后我就能腾出时间来研究，这东西应该非常小巧，有了雏形之后制作起来不难。晖或许会怕麻烦，那么生产出来的第一件样品就送给潮做礼物。”丽贝卡起身来到窗边，观察云层的变化。“今天是个好天气，正适合做这些事，斯科特……诶，那是……”
　　“才发现吗，他们这样有一段时间了。”斯科特靠近窗边的身影，将手搭在她肩上。
　　他们眼神交汇的地方，晖在和商陆招手，后者单膝蹲下与他交流，然后薇诺尼卡加入进去，不知说些什么。奈莉特就在长椅前亭亭而立，微笑着注视他们。洛奇却始终注视着她，他仍在长椅上坐着，只是腰杆莫名绷紧了，轻飘飘的披风下摆一动不动，可以想见有多么紧张。
　　“倒也不是……”丽贝卡眨眨眼，拉起斯科特的手。“有时候我太关注自己的那些事，错过了身边人们的变化。我很抱歉，应该也有许多次，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吧。”
　　“大家都会理解你的。”斯科特反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他很明白丽贝卡在担忧什么。“你是蒙尔森的领导者，每个人都清楚这一点。你所背负的，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多，所以，我们都会理解你，帮助你的。我们……我愿意这么做。丽贝卡，我愿意。”
　　“好了好了……”丽贝卡本来想捂住对方的嘴，但最终还是遮住了自己不住上翘的唇。“我不这么想就是了。”
　　“还有潮，她是意志魔女，她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你的想法与心情，会比任何人都更加理解你。”
　　丽贝卡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倚在斯科特的肩头，小声开口。
　　“她是神啊。”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身份变得既简单又复杂。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概括，又复杂的让人望而却步。
　　“无论她是谁，你都是你。”斯科特与她贴着鬓角。“我也是我，玛尔斯，他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狄恩殿下，他或许是我们中最坚定的一位。别担心了，就按你说的，趁着天气不错，我们可以先去马卡斯捉虾，然后回来看演出。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再把近期周边的情况整理一遍，或许会有漏掉的线索。”
　　“好。”丽贝卡深吸一口气，肩膀微微耸起又放松下去。“我们赶紧出发，我不想太匆忙。”
　　“遵命，殿下。”
　　斯科特握着胸前那只手，眉眼舒展。
　　“大人！丽贝卡大人！”连脚步声都没有提前预告，奈莉特忽然夺门而入。“啊，实在抱歉，打扰了两位。但是，丽贝卡大人，根据商陆大人的说法，潮大人现在就在阿斯加德内，由哈迪达斯亲自接待。他已经拜访过那里，这个消息的可信度非常高。”
　　“他是怎么说的？”丽贝卡快步靠近，神色倏然收拢为凝重。
　　“他抵达阿斯加德后，似乎提前得到消息一般，哈迪达斯的近侍法夫纳立即带他觐见哈迪达斯，随即在哈迪达斯安排的晚宴上，他见到了潮大人。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们还没法判断内容的准确性。”
　　“精灵自持衿贵高洁，他们不屑于欺骗其他生物。疑点在哈迪达斯这里，他为什么要安排潮出席晚宴。”丽贝卡在屋中间踱步，奈莉特与斯科特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我还以为，您的疑问首先会集中在阿斯加德怎么会迅速发现商陆大人。”奈莉特露出苦笑。
　　“……他应该还不知道潮是魔女。”斯科特也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不，不是这样。”丽贝卡停下脚步，目光与他们相接。“哈迪达斯统治阿斯加德的岁月比你想象的还要长数十倍，他是切身经历过魔神战争的龙类。以他的魔力，阿斯加德乃至乌拉诺斯山脉有什么变动，都不难把握，更何况是商陆这样从不隐藏自身气息的精灵贵族。潮不会不告而别，身为魔女也不会丢下使魔，所以，她很有可能是被哈迪达斯劫持到了阿斯加德。一位口吐龙文的翻译官或许会引起龙族的关注，但能让他们这样迫不及待的……他应该早在一开始，就识破了潮的伪装。”
　　“这是……把自己的战利品向别国炫耀么……似乎也符合龙类的行事风格。”忖度其中利害，斯科特不免心惊。潮的离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哈迪达斯的目标更加胆大包天，那么整个蒙尔森的都将笼罩在龙类侵袭的阴影中。
　　对方选择的这种方式，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们没有与蒙尔森作对的意思，所有的离经叛道，都只是为了魔女。
　　“可是，如果哈迪达斯知道这一切……他们，怎么敢凌驾于魔女之上，那可是……”
　　奈莉特没有说下去，屋内的每个人都理解了她的言下之意。
　　什么样的种族，敢劫持神，炫耀神，那么在这之后，他们要做的事是什么，践踏神么？
　　“那当然是因为，只有自己家养的宠物，才会假装朝主人呲牙咧嘴，来换取一点主人施舍的关注。”狄恩从门外走进房间，应该是刚从某个宴会上赶来，浑身喷洒的香水海潮般包裹了每一个人。“卿卿我我的游戏该刹刹车了，我的好妹妹。”
　　丽贝卡看向奈莉特。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晖很着急，立刻就要前往阿斯加德，薇诺尼卡劝住了他，我赶来通知您，洛奇去城门哨卡向玛尔斯大人汇报，应该是在途中……遇到了殿下。”
　　“做的不错，你很中用。”狄恩点头称赞，奈莉特欠身以表谦谨。“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贝儿，我可以为你让步。但是，你要知道，这种感情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人类想要与神比肩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
　　“够了，狄恩，不要再说下去了。”
　　“杀死神。”
　　阳光摇晃着层叠的香气，屋内静可闻针落。
　　“哥哥，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在遥远不可知的历史中，龙族是神明们的眷属，只要如今的魔女们愿意，龙族依然会臣服在他们座下。
　　这样弹指就能摧毁她的国家的存在，不过是她疏于照料的宠物。衷心的宠物为了讨主人们的欢心，可以将某片大陆颠倒翻转。而她，只不过留存了一段不足称道的美好时光罢了。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在对方漫长的生命中，这段时光同样无比重要，值得她们反复回忆，彼此珍藏。
　　“我是如此担心你，贝儿。看看商陆，从梅德欧兰特到这里，再到阿斯加德，你以为他为什么穷追不舍。但很可惜，精灵族很强大，但却实在都是一群蠢货。别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妹妹。到时候，要为你买单的，可就不止哥哥我了……”
　　“殿下。”
　　斯科特用力的行礼，只得来狄恩不以为意的一瞥。
　　“一直以来，我从没有把你放在眼里过。”
　　奈莉特沉默不言，狄恩给整个蒙尔森的印象，从来都是一个随性，只知玩乐无所事事的纨绔贵族，即使包括她在内亲近的几个大人物都不这么认为，但也从没有见过这种模样的王子。
　　他永远如同正午的太阳那般热烈，但这一刻，太阳被封存在巨大的冰川中，散发出的光锐利的能轻易将海潮劈碎。
　　“不是因为你毫无用处，也不是因为你总是唯唯诺诺的缩在后面，抱着那点可有可无的……”狄恩瞟了一眼绷着脸的丽贝卡，谑笑。“轻易就被替代的‘温柔’，摇尾乞怜？”
　　丽贝卡握紧了拳头，屋子里除了狄恩的话语声，再无其他的争辩。
　　“而是因为，你的畏惧助长了无知，铸成温床，你沉溺其中，不知悔改。说到底，你只是个安于现状的……”
　　耳光声轰然炸响，奈莉特与斯科特轻声惊呼。
　　“丽贝卡大人！”
　　“殿下……”
　　这之后，一室宁静。
　　“呵……”狄恩舔舔唇角，丽贝卡的一击是带着力气的，他整个上半身都歪了过去，掌印清晰浮现，迅速红肿，麻木过后，泛起热辣的痛意。“上次是用雪吧？在咱们几岁的时候？”没有人能用掌掴打碎太阳，他仍是一副张扬的样子。
　　“请你，尊重我和我身边的人。”丽贝卡不搭腔，她的手掌也发麻，但她把手又攥住了，所以没人能发现。
　　“我的尊重不会施舍给怯懦的小人。”
　　狄恩忽然把目光投向了斯科特，后者一怔，随即凛然以应。
　　但这份临时凝聚的凛然很快溃不成军，但狄恩已经收回了目光，重新转向丽贝卡。
　　“不过贝儿。”
　　他伸出手，抚摸着妹妹的额发，露出生平第一个不那么灿烂的笑容，只可惜因为半张受了伤的脸，变成了皮笑肉不笑，颇为滑稽。
　　“你看起来，终于有点长大的样子了。”
　　狄恩转身离开，再没有留下任何言语。
　　日光在屋中起伏，遥远的乐声传来，碰撞出寂寥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