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70、高玩败北的奇缘（8）

　　寂静无声的丛林中，面前已经空无一人。阳光穿过树梢一束束落下，烟尘精灵般在其中起舞，原本任何波动都会引起它们的激颤，但现在，这无声的摇曳仿佛凯旋之舞。
　　屠妖英雄的凯旋。
　　四下全是扳机扣响的声音，除此之外，只有不停歇的舞蹈。
　　“我刚刚说的，应该是‘没那么容易’，不是吗？”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耳边响起，一声，两声，紧接着是一长串，叮叮当当。
　　这是杜克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们收集打铁店的废渣制作弹头，铁渣同火药一起爆炸，形成小范围的弹幕。这样发出的子弹不是一颗而是一片，每一粒铁渣都带着灼人的热度，因为制作麻烦，只有在遇到棘手敌人时，才会使用。
　　这是他们的弹头相互敲击的声音。
　　换言之，在对方消失的刹那间，他们的子弹悉数被对方夺走。
　　“见了鬼了……”
　　“所以，现在我们能坐下来好好讨论一下了么？”
　　男人们一起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不远处的参天大树下，齐格弗里德倚抱臂倚靠在那里，脸上依旧是那种轻佻的笑。
　　杜克略作犹豫，还是回过了身，唯一没有回应呼唤的医生就倒在对方脚边，眼冒金星的躺成一摊。而那人像是没看见似的，随手丢出雪白的包袱，落地激起一圈小小的尘埃。
　　他们所有人的弹夹。
　　“行，技不如人。”
　　图林捷的鸣叫传入耳中，杜克惊觉刚刚一瞬间的交锋中，他们周围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光照与起伏的灰尘，连风，连树叶的摇动都被排除在外。这个男人身边似乎张开了无形的领域将自己包裹其中，而在领域中，他无所不能。
　　此刻，这个领域无声无息的溃散了。
　　“太好啦！”齐格弗里德大力鼓掌，那两条醒目的浓眉舒展开。而后席地而坐，在医生的屁股上。“我们合作，去偷一条龙回来。准确的说，去偷一颗龙之心。”
　　“……”早说啊，他们的战利品，不就在树下拴着……不久之前就在树下拴着。杜克示意手下整顿营地，自己留下与齐格弗里德交涉，扶额做思索状。“你太高看我们了……”
　　“不不不，您有这个实力，大盗宝家。哦请把我的手帕还给我，这可是心上人留给我的信物，谢谢。”齐格弗里德坐着点了个头，算是道谢。“我刚刚都看到了，你们抓住了一只幼年的两翼龙。可惜，我正要出手，他又被劫走了。啧，看来龙类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啊。”
　　身不由己个鬼，不要擅自为了那种能要你命的东西惋惜好不好。要不是那个大家伙吃错了东西喷不出火还有点儿犯困，杜克想都不敢想自己能抓住他。
　　而且这该死的游侠那时候就准备动手，真是当他不存在了。
　　“瞧你说的。在这种地方晃荡，谁又不是身不由己呢……”他打了个哈哈，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一瞬间变得亲密起来。“你的目标是龙之心，那么按你说的，出个价吧。”
　　“呦，这会儿不说我高看你们了？杜克先生名不虚传呐，我得好好想想，什么价格才配得上您这样的身份。”一瞬间，那张脸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如果刚刚对方的迟疑是为了拉高价格的话，他确信没有这个必要，因为他的出价，不存在任何被拒绝的可能。“那么除了龙之心以外，其他的部分，都可以归你。”
　　杜克挑眉，眯起眼，这下轮到他的表情意味深长了。
　　海怪格兰德尔，金伦加海北部极渊中古老的一方霸主，传闻他有42只巨眼，16只向上观测四野八方的天空，16只向下观测深不见底的极渊，9只向周遭延伸，1只藏在体内确保自身力量的平衡。他是海洋与水元素的富集，代表着怒吼的浪与残暴之潮，他的歌声能够刺破最坚硬的钢铁巨轮，尾鳍搅动出的漩涡能够吞噬日月。
　　以人类之躯突破肉身桎梏，只身前往深海战胜传闻中古老巨兽，将其封印在渊底的男人，他的名字是齐格弗里德·尼德兰。
　　这样的男人，即使面对龙王哈迪达斯，未必没有一战之力。那么，是什么让他不惜暴露实力，也要与自己这种小偷小摸的角色同流合污。
　　杜克一下子来了兴致。
　　“真是相当有诚意的出价啊。”他发出无意义的感叹，只可惜，这和一般那些稍微冒点小险的活动不一样，伙伴们伤情轻重不一，最重要的是，他们损失了最重要的医生。
　　“那是当然，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一步到位。实在不行……”屁股下面的人形软垫提供了很好地支撑，齐格弗里德舒展上半身舒舒服服靠在大树上，将双手枕在脑后，俨然是进入休息模式的表现。“我也可以临时充当一下医生，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说实话他们这些常在野外行走的人，受点小伤磕碰流血是常有的事，怎么急救怎么保命应该是每个人的必修课。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还专门强调医生这种位置的存在，这不是谁来承担都差不了多少的职责么，难道真有哪一位医术高超的人愿意过这种漂泊不定危机四伏的生活，这一点也够奇怪的。
　　他表现得越是坦诚，杜克就越是怀疑。显然这个年少成名的英雄还不太懂人情世故，有时候，放低姿态并不是一件好事，那会让你的对手觉得，你非他不可，从而一再逼近你的底线。
　　“阁下是有身份的人，我们当然信得过。只是……”
　　对方懒洋洋的将他打断。
　　“别再扯出那些不知所谓的理由了杜克，你以为我有什么复杂的理由么？龙之心的替代品就在你的口袋里揣着，偷了别人的东西，总得给失主一点补偿才对。况且……”打量着对面男人愈发复杂的神色，齐格弗里德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刚刚袭击你们的，是阿斯加德龙王哈迪达斯的扈从法夫纳。再看看你的伙伴们，看看他们如今的模样，难道你就不想从它身上讨回些什么？如果我的战利品被夺走，不论是谁，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贴在胸口内衬的吊坠开始发热，明明是取自居住在冰冷渊海的怪物体内，但每当杜克摇摆不定时，这颗格兰德尔之眼却总是会源源不断散发出惊人的热度。有好几次他的小队在尼弗耳海姆的风雪与迷雾中迷失，都是靠这颗眼睛的力量扛过寒冷。听说那里现在已经是花草繁茂的夏季，不如等这一票结束，就去那里度假好了。
　　余光扫过身边的伙伴，他们正做着应当做的事，料理伤口整顿营地，每一个人都在等着他的决定，一锤定音的决定。
　　“那个，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在他们谈话的间隙，医生悠悠醒转，因为始终被当成坐垫，声音有点打蔫儿。
　　齐格弗里德一跃而起：“啊抱歉抱歉，因为用起来实在是太舒服了，任何人都会流连忘返。”
　　“咳咳……谢，谢谢……”这位医生有一张少见的俊美面庞。
　　“咳。”年轻的游侠面色发红，轻咳一声，避开眼神。
　　“呵，但愿你别是看上了我的医生。”杜克起身，伸出手，闷青色的花纹从挽起的衣袖下露出，蔓延到指尖，每一处弯曲与连接都彰显出巧夺天工的技术，不像是纹身，倒像是与他共生的藤蔓。
　　“咳，当然不是。”
　　齐格弗里德也伸出手，两人短暂交握后立即分开，这个临时组建的小队正式成型。
　　“那么你的初步想法是？”杜克的习惯是未雨绸缪才能临危不乱。
　　“去捉一只龙，找个安全的地方进行分配。”齐格弗里德的习惯是，随心所欲。
　　“……我问的就是你前半句的计划。”
　　“计划？我们只要从阿斯加德外围的原野抓一只落单的龙，需要什么计划？”
　　齐格弗里德挠了挠鼻梁，显然杜克谈论的内容已经超出了他思考的范畴。
　　“我以为你的目标已经确定是法夫纳，出于稳妥的考虑，所以才急切的要和我结盟……”杜克睁大眼睛，这让他显得有些呆。
　　“如果目标是法夫纳，和你结盟是没用的，如果你想报仇的话，请不要把我牵扯进去。”齐格弗里德大咧咧摆手，神色颇为认真。“也请不要这样看着我，这会让我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
　　我才是要开始质疑自己的决定了，杜克拧眉，还想再问，但对方已经重新找了位置坐下，开始闭目养神。阳光在他的头顶打出柔和的环形光晕，使他看上去并不像一位英杰，而更像是树下休憩的少年。
　　被神选中，以身饲兽的少年。
　　管他是谁，总之做事不太有逻辑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