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45、推波助澜的奇缘（4）

　　沿圣971河北上，随着十数人组成的访问团逐渐靠近阿斯加德神殿所在的乌拉诺斯山脉，周遭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又因紧邻河畔，呈现出潮湿多雨的气候特征。
　　还好尚没有到使人难以忍受的地步，况且考虑到潮的身体素质，丽贝卡特意安排了一驾能容纳数人乘坐的小车，由斯科特驱使着四只图林捷提供动力。于是这一路，潮都算得上惬意。当然如果晖不在旁边问东问西，她能接着睡一个好觉的话，旅行体验应该能从惬意升级到舒适了。
　　“呼……”晖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紫红色的玛卡斯浆果奶，双眸有些失神。瓦尔纳群岛四季如春，他并不能立刻适应剧烈变化的气候。
　　“这里天气炎热，因为‘圣战’时期，龙族现任君主哈迪达斯大人与来自莫昂斯特大陆的妖王，‘焰狱混沌之轮’乌洛波洛斯在这里交战，落入土地的龙息与蛇鳞都带有浓厚的火属性魔力。长此以往，不断互相滋养，持续的散发热量。”奈莉特给他又续上一杯，旁边的丽贝卡则在检查谈判文件的细节，久久没有停下。
　　“哈根达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潮立即睁开眼睛。
　　“咳……据说哈迪达斯大人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玩笑。”奈莉特轻咳，手上的动作不停。“您需要冷泡茶还是浆果奶，需要额外为您冰镇一下么？”
　　“可以冰镇的嘛？”晖好奇的四下打量，根本没找到能够存放冰块的地方。“我也想要冰镇的……”
　　“当然。”奈莉特伸手握住他面前的杯子，不一会，薄薄的冰片便凝结在果奶上，随车身微微晃动。
　　“喔！”晖如获至宝，把杯子捧在手里。“可以教教我的吧？可以吗？可以的吧～”
　　“随意就好。”
　　潮摆手表示不在意，奈莉特于是轻声向晖解释起凝聚魔力的技巧。她自己给自己调了一杯冰奶茶，看着窗外的景色。
　　参天的巨树遮蔽过于猛烈的日照，空气中不时飘来瓜果的甜香，低处被灌木遮蔽的幽暗阴影中，潮湿的朽木边生长的菌类植物，星星点点的发着荧蓝的光，这也是这片森林名字的由来。
　　斯尼思恩，在弗拉瑞大陆的古语中，表示“慈恩的祝祷”。
　　在那场大战中，乌洛波洛斯将当时的龙族唯一的继承人，哈迪达斯的年幼女儿赫尔一击毙命。哈迪达斯暴怒，两族战况激烈，引发两块大陆生灵涂炭死伤无数。后被慈悲魔女劝和，哈迪达斯二次激化自己喷射的龙息，在两块大陆的交界永远以不可逾越的高温阻隔陆地上的一切接触，并取走了乌洛波洛斯能够操控烈焰与寒冰的一根牙齿。
　　自此陆上的生物再无往来，直到现在。
　　那些荧蓝的光辉，便是蛇鳞留下的痕迹。蛇毒在每一颗种子的表面留下腐蚀口的破损，又不断为慈悲魔女的魔力治愈。那些伤痕，最终以这样的形式，被镌刻在地表的纪行中。
　　侧前方的那人是玛尔斯，潮认得他的座驾伊米尔，与其他骑士的座驾不同，伊米尔的尾巴上生长的长翎是略带金属光泽的暗蓝色。
　　她很清楚对方为什么走在队伍的这一侧，没有什么旖旎的原因。根据弗拉瑞各国领地划分的地图来看，道路侧面的丛林深处聚居的是好战而危险的火精灵群。不时有火红或赤金的影子划过，那是警觉的精灵哨兵在确认他们的行进路线。
　　谈判虽然是各国皆知的事项，但谈判的缘由却潜藏不明，这自然引起不少国家的重视。
　　看到精灵，却让潮回想起直到昨天都在跟踪自己的那一位，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精灵，现在去了哪。
　　那件足以确认会威胁到自己的“事”，又进展到了哪一步。
　　时间不多，她需要尽快摸清大路上各个国家的关系，至少在蒙尔森之外的世界，确保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阿斯加德啊，那是什么样的地方……经历丧子之痛的父亲，会变得一蹶不振，还是更加残暴呢。
　　话说，他吃冰淇淋吗。
　　“这是‘魔女的祈愿’那里的新喝法吗？”
　　丽贝卡放下文件，潮见她好奇，便又做了一杯。
　　“不，这是我家那里的喝法。”魔女看了一眼沉浸在魔法世界中的晖，要是他又扑上来问东问西，自己还真招架不住。“怎么样？”
　　“唔……”丽贝卡沉吟片刻，细细品味了一番，忽然转向奈莉特。“回去之后把这个办法带个伊卡洛斯，蒙尔森城的子民，都应该品尝一下这么特别的饮料。”
　　“是。”
　　奈莉特立即脱身教学，眼看就要来请教自己，潮立马赶在她之前追问起别的细节，晖十分上道的开始请奈莉特验收成果。
　　“玛尔斯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了，是么？”
　　“嗯。”丽贝卡点头，放下茶杯。“我和狄恩是认得魔女的，斯科特也一样。奈莉特……是一位见多识广的妖怪。而玛尔斯……这之中的原因有好几层。我们之前所说的计划，都是针对已经诞生的魔女，这一点他是清楚的，那么自然我在告知他计划围绕您展开，也就是告诉他您会是我们龙文教师的时候，他就能把您的身份对应上。”
　　“我还以为你们不知道。”潮浅饮一口，心中悚然。
　　“怎么会呢。那一天，就好像是画家在云层上涂满了颜料一样，整个天空都包围着紫色和橙色的云朵，只有在夏天才会出现在蒙尔森的日月同天出现在整个大陆上。我想，应该没有人不知道，新魔女的诞生。”奈莉特补充道，舒展的眉眼中充满怀念。“虽然就在不久之前，但我却感觉，像是过去了很久。您不必太过担心，如果是关于身份的话，即使知道了魔女的诞生，幽梦泽也未必会将您和您的身份联系在一起，其他国家也是一样。”
　　“我们也是在那一天，向阿斯加德送去了访问的请求。”丽贝卡的目光中也掺杂了些许旧时的掠影。“可能是和你在一起，即使是短暂的时间，也会显得很漫长的缘故吧。”
　　“哦？这么想来，难道你觉得我很难相处么？”潮板着脸抱起手臂，看起来像是生气了。“所以要去往其他国家，是一定需要递交访问请求的，是吗？”
　　“一定是因为说了很多话。”晖插嘴，他学着潮的样子给自己配了奶茶，还举一反三的降了温。“你们说了那么多话，当然会觉得认识了很久。就像我和潮，如果每天都说话，每天都一起去吃好吃的东西，很快就会觉得我们是一出生就认识的伙伴了。”
　　“……”
　　她们最终还是相视着笑了笑。
　　“执政人员或是大型的商队都是需要的，各国、各种族部落的对外条例中都有明确，这是睿智魔女要求我们必须完成的事务之一。如果只是个人性质的拜访，那么在途径的哨卡做入境登记就可以了。潮大人是有什么想游历的地方吗，如果信得过我们，奈莉特可以代您提前完成一些申请手续。”
　　“没什么，遇到精灵罢了。”
　　潮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奈莉特没有追问，丽贝卡也不例外，她把潮的杯子端起来浅尝一口。
　　“巴芬山脉与梅德欧兰特接壤，遇到精灵并不奇怪。你这杯颜色不一样……”丽贝卡轻轻嗅了嗅，发丝稍垂。“你这杯奶味重，我这杯茶味重。”
　　“晖大人这一杯看起来……”奈莉特沉吟片刻。“看起来十分符合大人的气质呢。”
　　“很神奇。每个人似乎都有合适他们口味的比例，应该……也有合适他们去做的事。”
　　“丽贝卡大人……需要给您加一些果奶吗？”
　　“是啊，看起来很苦呢。”
　　经奈莉特提醒，晖才注意到丽贝卡杯中偏褐的液体，和他的那杯奶紫色的看起来大相径庭。潮倒不是不关注这些，只是她知道每个人有自己喜欢的味道，是司空见惯的事。
　　“不用了，对我来说正合适。”
　　奈莉特垂眸不语，这样的无用功，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那么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丽贝卡反射性抬头，正对上在作为中舒展身体的潮。同她懒洋洋的外表不同，她的眼眸清晰又灵动，明明是纯粹深邃的墨黑，却总是跳荡着不安分的光。
　　“当然。”
　　“因为合适？”
　　“……”
　　还不等她给出答案，魔女柔柔的叹息。
　　“呵……我还以为你会说因为是我调给你的，所以喜欢。”
　　“这……”丽贝卡也靠在椅背上，扶额闭了闭眼，再睁开，还是那双栖息着夜幕的眼睛。
　　“不过，如果丽贝卡说不出什么原因，但还是喜欢的话，我会更加开心的。”潮率先移开了目光。
　　“咦？为什么？喜欢不都是有原因的嘛？就和讨厌一样，怎么会有莫名其妙就讨厌的东西呢……”
　　晖开始在心里细数自己讨厌的东西，因为输了比试暂时讨厌的李明明，因为起绰号暂时讨厌的潮，因为吓到了潮一点点讨厌的狄恩，因为喷火还带走潮永远讨厌的承泽。对嘛，既然讨厌总是有原因的话吗，那么喜欢也会有原因才对。
　　“这有点困难。”丽贝卡神色依旧平静，看不出半点苦恼的样子。“比起‘合适与否’，喜欢……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讨论的余地。”
　　“唔……”
　　晖没有讲下去，这也在潮的预料之内，他不是个丝毫不能接受不同想法的性格，虽稚嫩但并不幼稚，当然她也不是这也是他们相处愉快的重要原因原因之一。
　　“或许去了阿斯加德，你就会明白了。”
　　“唔……其实我一直很奇怪。既然丽贝卡你们懂得龙文，为什么还要我们一起去呢？”晖转了转眼睛，煞有介事的补充：“我不是不喜欢阿斯加德，我就是觉得瓦尔纳很漂亮，想要潮早一点看到漂亮的瓦尔纳。还有，李明明也很有趣。”
　　潮失笑，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耳朵。她也十分好奇，昨夜精疲力尽没有时间过问清楚，今天小少年提起，正中下怀。
　　“……”丽贝卡将杯中的奶茶喝干净，长出一口气。“因为，有一些不合适我们去做的事，只能由潮来完成。”
　　奈莉特默默给王女更换杯具，换上口味偏淡的花果茶，魔女与其使魔则一言不发，等待着人类的解释。
　　“由于身体构造的不同，就算我们能够理解龙族的语言，也永远无法开口说出龙文。龙族一再表示，愿意用人类的面貌来会面，已经极大的尊重。所以从前的谈判，是静默的，我们用纸笔交流。但你不同，你是我们能够发声的机会。斯科特和我有默契，他从见你的那一晚，就决心要抓住这个机会。”丽贝卡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为了吸引龙族的注意力，我们在辉月森林和木犀森林中都布置了微量的赫汐拉矿石，加上王宫温泉中的那一块。如计划中的那样，引来了迷路的幼龙。这里面本来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但不知为什么……”
　　“你们确实成功了。”潮不想去评判其中的计算与谋划，她是局中人，缺乏天然的立场。站在她的角度，这种做法间接导致不久前自己被承泽劫持，但如果按照因果论这么层层递进，这件事的影响根本难以评判。“令人倾佩。”
　　如果不是蒙尔森的庇护，商陆找上门来的时间，只会更早。
　　“这种时候……潮，每到这种时候。”丽贝卡与她对视。“我才觉得你是个魔女，明明让你无缘无故的经受了这么多，你却还是这么平静，让人捉摸不透。”
　　捉摸不透吗，这句话，也好久没有人和自己说过了。
　　于是丽贝卡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笑容，像昨夜那般突然出现，也是昙花一绽，归于静寂。
　　这时候她又忍不住把对方的身份完全抛弃，只想去拉拉她的手，靠在一起，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那些不常说的，“喜欢”说的话。
　　“我只能猜测，或许这也是你正需要的。”她顺从心意拉起潮的手，太好了，没有躲开。“是这样吗？如果我也做了你需要我做的事，我会很开心的。”
　　“不用考虑的这么多，我只是随心所欲的做事而已，随心所欲对我来说，就很开心。”潮挠了挠她的手心。“倒是你，王女殿下，‘开心’怎么能成为你做事的标准呢？”
　　“……你又在笑话我了……”丽贝卡摊平手，无奈的任她调笑。“魔女大人。对我来说不是，可是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想，我们之间的相处，现在看来就是这种标准。”
　　那么如果我为了开心，就撇下你们直接去往瓦尔纳，会怎么样。
　　潮觉得这问题没有必要问出口，严谨如丽贝卡玛尔斯等人，他们还会有许多后备方案，以及后备方案的后备方案。
　　“如果你要离开，也没关系。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真的，潮，如果我一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性格，我一定……一定会采取其他的方案……”
　　“……”
　　所以怎么说人都会喜欢和真诚而聪明的伙伴来往，到此，她再也不会心怀芥蒂。因为被聪明的人一步三算并不可怕，或许会令人反感，那是因为自己在其中损失了利益。被聪明而善良的人计算，却会令人感到安稳，因为只要成功一次，就会发自内心的去信任。
　　而无论去信任还是被信任，都是太过美妙且珍贵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