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43、推波助澜的奇缘（2）

　　“你回来了。”丽贝卡立即上前，将她扶在椅子上，心里感慨了一番玛尔斯的眼光和效率。短短一个早上，就能收集到质量这么高的赫汐拉花，现在看来，他或许还真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刻板木讷。
　　奈莉特收起桌上的茶杯，端起托盘。“潮大人应该十分疲惫了，奈莉特这就去准备些解乏的点心。”
　　“嗯……我在……”
　　本来想说说这一路的经历，说说她遇到了精灵与龙，说说两军交锋，可是对上那双红褐色的透亮眼眸，潮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那些已经过去的，无关紧要的事，值得她们为其挥霍这无价的，秉烛夜谈的时光吗。
　　“慢慢来，潮，你这几天的事，慢慢说就好。我……我会一直听下去的，直到你全部讲完为止。”
　　“还是因为我……帮了蒙尔森的忙，我知道。”
　　不适感已经逐渐平复，随之平复的，还有得见故人的心绪。这一路上潮也逐渐转换了自己的想法，无论是丽贝卡还是狄恩，包括嘴上说着担心自己，但也并不会因此稍微体谅一下自己感受的玛尔斯，他们是依托蒙尔森存在的，正如自己热爱且思念着家乡一样，他们也是心系蒙尔森的一群人。
　　她不该在乎这些。
　　“……”丽贝卡避开眼神，却由此看到了潮脚踝处被鸟鞍磨破的伤口，大部分都已经愈合了，新生的皮肤是柔嫩的淡红色。“是……但我，我也很想知道，在你身上发生的事。”
　　潮略睁大了眼睛，看着丽贝卡因局促绞在一起的手指。“是说，所有的事吗？”
　　“如果是我能够知晓的，我愿意听你说起。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我也会尽力……”
　　“不用不用啦……”潮摆手，自己这尴尬的身份，也不好兴师动众的让整个蒙尔森不得安宁。“不麻烦你们。”
　　最重要的那件事，你们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
　　“不……”丽贝卡摇头，将手覆在潮的手背上。“和别人无关，潮，我一直都误会了你的意思，是斯科特提醒了我。我先要为此前的作为道歉，然后，这一次，我们说说那些在我们身上，我是说，你和我身边，那些不一样的事吧……”
　　完蛋，怎么好像从晖开始，这个世界就打开了什么有话直说的开关，这些过于直白的东西，潮根本招架不住。
　　“道……道歉？”
　　“嗯。这有些不光彩，但……毕竟每个人都有做这些不光彩的事情的时候。”
　　丽贝卡收回手，交叠在自己膝上，眼前充满困惑的女孩，她衣衫单薄，玲珑有致，身上有着深深浅浅的伤痕。但是如果所有的伤都能够恢复如初看不到一丝痕迹，那么也就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受过多少伤，又有多少次，濒临殒命千钧一发的时刻。
　　只要想到自己与无数个这样在这种时刻劫后余生的她相遇，想到自己有无数个可能将会失去她，其中的一个，甚至就在今天早上。丽贝卡忽然就不再愿意隐瞒，也不再愿意遏制。
　　“当时请求你留在蒙尔森的原因是，希望你能向蒙尔森的王室以及外交使臣教授龙文。但是实际上……龙族的活动范围十分广泛，蒙尔森紧挨着出产赫汐拉宝石的雾隐峡谷，王宫地下也埋着巨大的赫汐拉矿石用以取暖，所以我们时常会遇到被宝石吸引而来的龙类。听得懂龙文的学者也非常多，我和狄恩……实际上并不需要再额外学习。这个借口，只是希望你能够在蒙尔森多停留一段时间，至少停留到，谈判之后。”
　　“……”
　　“巴芬山脉终年冰封，每逢东边金伦加海域生活的鲛人举办醒浪仪式，掀起的狂风便会将山中的风雪吹向蒙尔森，所以蒙尔森的夏季只有七天，因为那七天之后，我们所生活的大陆西侧就会被冰雪覆盖。今年，我们要赶在夏季来临之前，和龙族谈判，请他们协助蒙尔森，破开巴芬山脉最深处的亚尔夫海姆，让温暖的海风不受冰雪的影响，能够顺利的抵达蒙尔森城。”丽贝卡望着桌上的赫汐拉花束，神情悲悯。“龙族的思维方式和行事逻辑与我们不同，多年来我们虽然相安无事，但……也只是各不相干而已。这场会面的结果是未知的，最坏的结果是谈判破裂，龙族如果起兵来犯，短时间内，我们没有办法组建起有效的防线，当时请求留在蒙尔森城中的你出手，也是备用方案之一。”
　　这些，本该在某一次月下的漫步时，就和盘托出。
　　“这是为了王国的存亡，我知道作为魔女，你不一定能理解，但我还是要……”
　　“我理解。”
　　“嗯？”
　　丽贝卡没有料到潮这样的反馈，反射性抬起头盯着面前倩丽的女子，有些错愕，似乎才刚刚认识对方一般。潮拉起她的手，相似的温度在她们之间反复熨贴。
　　“你为蒙尔森做的一切，如果换作是我，为了我的家乡，我也会这样做。”
　　“你的……家乡？”
　　魔女，也会有自己的归宿吗？丽贝卡不理解，但是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她相信自己能够理解，就像是潮理解她的做法一样。
　　但是狄恩，她还不知怎么说明。潮的所有行为都背离了他们对于魔女固有的认知，如果是潮的话，得知狄恩对她的喜欢并不是发自内心，或许，她会感到难过。
　　潮露出了一种丽贝卡看不懂的笑容，是寂寞也好，是冷漠也好，没来由的使人难过。
　　至少在今晚，丽贝卡并不想让她难过。
　　“……我是说，我诞生的地方。”潮松开丽贝卡的手，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注视着默不作声的晖。
　　自从长大之后，他的话比之前少了许多。
　　“如果是晖的话，虽然被朋友欺骗了……但是这之中是有原因的，更何况是为了自己的家，也不是不能原谅。”
　　“你……”看他不像是知事的年纪，竟然也能理解大人们的选择，看来他们这一行的确遭遇了许多事。丽贝卡顿时觉得更加过意不去，她本来在几人出发后就隐隐不安，收到骑士团雾隐峡谷岗哨的调查结果，得知可能发生的屠杀事件，便更加担忧，于是立即整顿军队，提前了所有的用兵计划。
　　到现在，得知潮作为见证人后回到营地，她的内疚与后怕已经完全占据了理智。
　　明明不该是这样，她们是身份相差悬殊，且交情寥寥的“熟人”。
　　怎么会有人为了“熟人”，将生死置之度外。
　　“潮，你可以和我发脾气的，不必考虑我们的身份。”
　　“嗯。”潮嘉奖似的揉揉晖的耳朵，目光偏向烛火，停顿片刻，才又在年轻王女的面容上聚焦。“生气也是有一点的。”
　　但是她早在很久以前就不再难过，现在只是觉得遗憾，遗憾于难得付出的真情，早在很久以前，就被辜负了。
　　好在她得到了体谅与解释，为时不晚。
　　“但是我不会怪你，丽贝卡。即使要责怪，也不能责怪一个对我坦诚的人。”见气氛有些沉郁，她拿过桌上的花束。“不过还好你都说清楚了，不然，如果我要你收下花，你该多内疚呢？现在嘛，应该是害羞吧？王女大人～您也会害羞么？我还以为，这是斯科特限定～”
　　“你，你这是……”原来这是送给自己的，玛尔斯终究还是没能踏出那一步啊。好可惜，但是……丽贝卡无法移开目光，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接过来。
　　那是多么鲜艳灿烂，又多么温暖的暗红色。如同她的眼睛，她的名字，她所肩负的，沉重而又甜蜜的责任。
　　“真的是送给我吗，可是我刚刚……”
　　“你刚刚就差把心剖出来献给我了，我好感动呀～”潮歪了歪身子，左臂支在靠椅扶手上，眯眼笑着。“那我还是气你哥哥好了，都和我求婚了，这些事也不说明白，好伤心呐……唔……”
　　她没能说完，王女的拥抱阻止了接下来的所有话语。
　　每当看着她笑意绚烂的眼眸，无论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打算做些什么，丽贝卡却只想就这样紧紧地抱住这具单薄又美艳的身体。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就用行动去代替吧。
　　魔女为了她这样的人类穿行在风雪与妖群中，在尸骇中跋涉，仍记挂着采下她最爱的花。可是她总是在逃避，在隐瞒。他的血亲，甚至想要再添上情感的砝码。
　　何其荒诞，又何其滑稽。
　　有些喘不过气的潮，一个想法是骑兵支团长的身体素质真不是她能比得过的，另一个想法就是，其他的魔女，到底把这个世界上的各个种族都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她轻拍对方的脊背，耐心等待着丽贝卡平复心情。
　　“……我不伤心啦，丽贝卡……”
　　“……”
　　她们松了手，四目相对，眼中是彼此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