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38、心生恻隐的奇缘（4）

　　几天不见，少年看起来与此前大为不同。短圆的四肢抽条拉长，稚气未脱的面容，已经有了棱角分明的雏形。耳朵兴奋的高高竖着，稍长的尾巴在身后欢快摇晃。
　　明明每一分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但潮仍旧能够一眼就确认，他就是自己的小少年。
　　那双浓蓝的眼睛，依旧清澈见底。
　　“我找到你啦！”晖蹲在温泉边，乖乖将头伸过去。不出意外，那种暖融融痒丝丝的感觉又在耳畔盘旋了。不过无论多少次，他都喜欢被这么轻轻的抚摸。
　　“嗯。谢谢你找到我。”
　　潮顿时放下心来，由此体现在肢体上，就是海啸般袭来，淹没理智的疲惫。要应付毫无章法强抢人口的幼龙，以及来意不明长期跟踪的危险人物，她实在是劳累到了极点。
　　菲尔和商陆点了个头，他们是旧相识。
　　后者已经不欲久留，大陆内闻名遐迩的游行商人，独角兽族的年轻族人，此刻凝聚在她身边的力量已经不是自己能够视而不见的。她，她的故事，她身上的谜团，已经不再是一缕成为刀刃的光线能够妄下定论的无名小案。
　　他需要更明确的指示。
　　“既然潮小姐您还有事，在下就先行离开了。”
　　“好～”水气氤氲中的倩影妖娆的笑着，慢悠悠的挥手。“我们来日再会。”
　　“……再会”
　　希望我们没有再见面的时候了，他这样想，而后消散在朦胧的天光中。
　　“……”
　　目送他身影的潮笑意未改，朝菲尔挥挥手。
　　“好久不见，谢谢菲尔小姐照顾晖，他应该很乖很懂事吧？”
　　“嗯……”
　　对于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说漂亮话的人，菲尔不大愿意应付，生意做的越久，她就越喜欢有话直说的人。而那些明明口齿伶俐还顾左右而言他的，她实在看不上眼。
　　“嗯？看起来不怎么高兴……你惹她生气了吗白毛毛？”潮随意的撸了撸少年的头，在手感极妙的耳朵边稍稍逗留。
　　“没有的呀。”晖干脆在石边盘腿坐下，和魔女趴在一起，小心翼翼的把手链推到主人手边去。他原本想兴致勃勃邀功求夸奖，可是就在这一刻，真正把它放在对方面前时，他才发现，这条粗制滥造的手工品是多么潦草，形状各异的碎石歪歪扭扭的缠绕在草茎上，草茎也因为在手中揉捏了太久变成了灰扑扑的暗绿色，和暗红色的花朵相映，显得突兀有诡异。它旁边就是菲尔支援的宝石，因为太过浓郁鲜艳的色泽，格外的不和谐。可在潮面前，也依旧黯然失色。
　　没有什么珍宝，能够与她相配。
　　“这个……这个……”
　　他把眼帘低垂，不敢看她的眼睛。
　　“这个是可以送给我的吗……哇，好特别呀，真可爱。”
　　潮把手链提起来对着光看，另一只书也轻轻托着垂下来的部分。这根纤细的编织物上缀着好几颗浓红的赫汐拉矿石，还细心的挑选了大小合适的赫汐拉花作为装饰，而花蕊正中的绵密底部，稍稍拨开丝状的雄蕊就能看到嵌入雌蕊的赫汐拉宝石。微微透光的花瓣与光泽非凡的宝石，使得这根手链立即摇身一变，成了设计感十足的大师之作。
　　就是有些经不起风雨的样子，从装饰的满满当当的主体来看，这几根柔韧的枝条显然已经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重量。
　　跟现在的她一样。
　　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现在必须得对每一个靠近自己的生物满怀戒备，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间。
　　但就和这根手链一样，她也是很可爱的，不是吗。

　　“是的，是送给你的。我做的不好，你不会生气吧？”
　　“怎么会呢，毛毛。”她把手腕和饰物一起递过去，弹了弹对方的鼻尖。“我喜欢的不得了，给我带上，给菲尔小姐炫耀一下～”
　　“好的！”晖揉着鼻子傻呵呵的笑起来，伸出手在对方手腕上摆弄。想质问的话早忘得一干二净。
　　“这些……里面是……”
　　在平和又满含着欣喜的注视中，菲尔发现自己说不出话，而女人却慢悠悠的接下去。
　　“你们也看到啦，晖没事吧，有没有吓坏。”潮又摸了摸晖的头，几天不见，她现在觉得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样，都亲切极了。
　　他不会拖着千钧重的身体，一脚把自己踹进昏暗不见天光的坟冢里，紧贴着一具具惨死的尸体。他也不会悄然无声的跟在背后，在寂静无声的子夜，突兀的闯入既定的计划中。
　　他可以永远都是自己唯一的，也是最不可能背叛的伙伴。
　　“唔。”晖摇着头，耳饰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一开始吓了一跳，但是看到你就不害怕了。”
　　“我也是哦～”
　　菲尔别过头去，没眼看他们主仆情深。
　　“怎么样，菲尔小姐，是不是很好看？”潮缓慢的转动手腕，她必须时刻保持注意，否则这根在佩戴时就屡次差点断裂的饰物一定会命丧当场。“如果你也知道里面有过尸体，而且也知道包裹越多的尸体，从中诞生的宝石就越珍贵，你还会把他们采下来，卖给收藏家们吗？如果收藏家们知道的话，他们还会为了这些宝石争破头，甚至结下深仇吗？”
　　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威胁自己如果不把他们带回村落中，就把这些自以为是秘密的事公之于众吗。她居然还不知道这些东西早就已经是人尽皆知，明明都已经拿着睿智魔女的眼睛了。
　　“他们一定会的，而且还会更加狂热。所以说……”
　　诶，不对，怎么和自己想的不一样。菲尔转过头，认真打量起贪恋池水温暖的女子。
　　越看越觉得，那泓水雾袅袅的地方，还真挺吸引人的。
　　“帮你找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的我，可以有一定比例的分红或者……稍微收一点劳务费吧？”
　　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哪位顾客能从她手中牟取利益，即使他们的邻居莫昂斯特大陆上那群狡猾的妖怪，也不例外。菲尔难以置信的盯着水中大言不惭的人，或许某种程度上，她们是有一些极其相似的地方的，有些小小相似的人，很容易成为朋友。
　　她做生意，可不需要什么朋友。
　　如果一点小小的物质回报就能抵消这次的人情，这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要知道，生意场上能用利益往来解决的问题，就根本算不上问题。
　　“好说……潮……有趣的人……”

　　“今天是第几天了？”
　　“团长，距离菲尔小姐和潮女士出城，已经4天了。”斯科特立即回应，并额外补充了其他消息。“距离花冠节庆典开幕，还有10天。骑士团先遣队已经全部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窗边的玛尔斯微不可查的点头，收回眺望巴芬山脉的目光，凝重肃穆的面容上隐有刀光剑影。
　　“嗯。明天一早，准时出发。”
　　“好，我这就和殿下说一声，您也早些休息。”
　　斯科特说着，往营帐外退去，却又被男人迟疑的声音打断。
　　“那个，贝内特家的……”
　　“您是说蒂奥吗？”斯科特停下脚步，抬头与玛尔斯对视，夜灯闪烁，男人们的面庞都有些模糊不清。“我多嘴劝您一句，蒂奥他是一位十分称职的骑士，他没有做出任何有损骑士团声誉的事。关于他的家族……那些罪孽的确不应该被轻易原谅，但也不应该让不相干的人去承担。”
　　“……我是说，三天后是他母亲的生日。往年他会给母亲带一支朝暮，今年可能来不及了。你替他放一支在窗边吧，买花时不要说是送给贝内特家，汉娜夫人祖父的事……不用我提醒了。”玛尔斯不紧不慢的安排，末了，还不忘细细的嘱咐了从骑士团中预支经费的事宜。是考虑到了这些小事原来都是由奈莉特打点，眼前总是冲锋陷阵的男子可能没有那么仔细。
　　“是。”
　　斯科特赧然退下，帐内只留玛尔斯一人。
　　男人闭了闭眼，临近夏日，月色愈发柔媚，每一夜，都能让他回忆起他们初次相见的那一晚。
　　似有若无的视线，似有若无的香气，似有若无的歉意，与，似有若无的思念。
　　才出营帐，就看见轮值换班后空闲下来的纳尼安，遥遥冲他挥手，热情似火的跑过来。
　　“嗨！团长大人又给你安排了什么好差事？分我一半，我可是无聊的要睡死过去了。”
　　“明天要进雾隐峡谷，你现在确实应该去好好睡一觉。”斯科特没有迎上去的意思，现在回城去处理贝内特家里的事，应该还赶得上汉娜夫人花店出售的最后一批鲜花。
　　“拒绝。你去哪，我也要去！”纳尼安的腿脚已经完全恢复如初，他们侦察小队的敏捷度与方向感都比一般骑士要出色不少。“都这会了，你要回城？干嘛？才一天不见而已，就那么想……”
　　“少说两句吧。”
　　“好好好，我帮你瞒着好吧。也不知道是谁，约别人见面还要我望风，唉……真是过河拆桥啊。”瘦长的小伙子把双手背在脑后，大摇大摆的跟着，像是打定主意做一颗黏糊糊的软糖。从他得理（？）不饶人的话语来看，应该还是辛辣口味夹心。
　　“……团长让我去买些花，你未免太能联想了。”看来今天是避不开他了，斯科特无奈回应，不过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回避的事，小队里的成员都不是会无端迁怒现存后代的人，否则也不会在一次次任务中配合默契，相互照应。
　　“唔……买花啊。确实，团长那么关心潮小姐，她回来了，确实需要准备一个欢迎仪式。没问题，女孩子们喜欢什么花，我最清楚了，肯定让她感受到团长的心意。”
　　“你这些都是哪里来的想法，不是送给潮小姐，是蒂奥的妈妈要过生日了，但是他还在执勤，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进山，我是帮他买花。”
　　“啊？团长每天都要问一句潮小姐走了多久，居然不是等着接她回来？”纳尼安咂了咂嘴，思索片刻。“算了算了，那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我们互不干扰。”
　　“嗯？什么事？”
　　“嘿嘿，等到了汉娜夫人那里……哦不对，等明天你就知道啦。别跟团长打小报告，让我给他一个惊喜！”
　　但愿是个惊喜，要是和上次一样，因为一天之内要赴四五个姑娘的约这种事向团长请假的话，他真的找不出什么劝说团长不要把他开除队籍的理由了。
　　“等买完花，时间还早，去伊卡洛斯那来点夜宵怎么样？”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精力。
　　“别再给那里的舞姬丢你的领衬了，每次我都怕她们打起来。”
　　“唉……”纳尼安摊手。“你怕她们打起来，可我怕她们难过啊。”
　　“……”
　　斯科特不想回应了。
　　“也不知道洛奇跑哪去了，上次他还说想再来一杯辣味朝暮特调的，要不我们拉上他一起吧？”
　　“他在巡逻，要等他那恐怕是来不及了。”
　　也不知道对奈莉特一心一意的洛奇，怎么会跟这么个朝三暮四的人整天混在一起，难道他嘴里的那些千奇百怪的方法真的有用吗。
　　“可惜，今天可是图书馆节前最后一个开放日，奈莉特小姐举办了读书会的活动呢，每个参加的人都会收到她精心准备的贝壳形烤肉馅饼，撒上椒盐之后……嗯……特别好吃。”
　　那难怪他们关系好了，斯科特发现自己就是无法拒绝一个这么贴心又巨细无遗的朋友。
　　“办完事给他带一份。”
　　“队长可真是善解人意啊，殿下知道可怎么办？汉娜夫人的花店就在圣971大道上，你还特意绕路过去，啧啧，怎么解释得清啊。”
　　还是拒绝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