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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一见钟情的启元(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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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别玩了,我们时间差不多了。”潮皱眉拨了拨发丝,站的远了些,避免飞扬的毛发与飞溅的兽血沾到自己的裙子。“之后还有别的可以玩,乖。”
在这个被发光苔藓与真菌星星点点照亮的幽寂山窟中,孩童尖锐的哭泣声像是鬼魂们伸冤的呼号那样,在回环的洞穴中飘荡。
萤虫四下闪躲隐入漆黑的石缝,缝中滴滴答答渗出水,温热的,腥甜的。暗红与银白的影子在狭窄的洞穴中飞驰相交,每一次交错都伴随着数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好似能乘着风,把头皮一层一层刮开,把皮肉从骨头上生生剔下。
再听那哭泣,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怀疑是否正在啼哭的孩童,就是被剔下皮肉的冤魂。
洞穴间的溪流亦被影子们掀起的狂风震开涟漪,血浆洒落,时不时也有月白的光点刺入水中。
潮随口哼唱,欣赏着自己在水面上的倒影,将灰紫色的发丝结成长辫,光泽非凡的后背露出来,在水中,影影绰绰的,有些看不真切。
那是大块削飞的皮肉掉进水里,令倒影破碎,打破一室旖旎。
“好的。”
暗红与银白的影子相撞,洞穴之中传来闷哼与金属断裂的脆响,似乎是谁的刀刃被一举斩断了。
辫稍被劲风微微拂动,潮微微侧过脸,居高临下打量不远处的白影,那是一只伤痕累累的兽人。
他尚未完全成人形,还保留着不少兽类的特征,有着宽阔的兽耳和粗壮的长尾,全身皮毛未褪,雪白浓密,生着银亮的花纹,脖颈处的鬃毛全被鲜血浸透。面庞也完全是毛发蓊郁的兽脸,金褐色竖瞳,宽短的三瓣嘴微张,兽牙紧咬刚要示威,就被踩在脸上的那只脚粗暴的制止了。
他只能手脚并用的乱抓乱挥,全然不顾全身大大小小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的泵出泉涌般的殷红鲜血。
“只是能直立行走的猫而已,就这你也能玩半天。”潮看了一眼橙发男子,后者坦坦荡荡任她打量,一脚踩着猎物,一手还抱着哗哗流眼泪的精灵孩童,神情平淡如空阔的天空,或是无风的湖面。
“想杀。”
他言简意赅,怀里的精灵更加直接。
“杀,杀!”
“猎刀啊,你看你把小孩都教坏了。”潮嗔他一眼,无限风情。“我们这位小公主,自己的名字都还不会念,就学会喊打喊杀,这要是让她父母兄弟们知道,怀疑她是妖怪变得也说不定。”
“你们,为什么无故侵犯莱昂纳的领土!你们会受到部落的惩罚,祂会砍下你们的手脚,抽去骨头!你们的血液会流尽,头颅会被挂在高高的枝杈上!你们的亲友都将离你们而去,留给你们的记忆只有他们满是唾弃的脸,你们的余生都会与无尽的痛苦为伴!”
潮挥挥手,猎刀便踩碎了兽人的下颌,于是那咬牙切齿的咒骂声终于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血肉与碎骨倒灌的窒息声。
“不明白你说的这些有什么痛苦的。”潮微微垂头盯着那双恨意暴涨的兽眼,粉紫色的眸子光华流转。“诗蔻蒂部落的莱昂纳族群,你们不该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该妄图抢掳我国最尊贵的王女,羲姬殿下。你是否认罪,并自愿说服部落让出乌拉诺斯山脉以北一半的领地,归梅德欧兰特所有?”
“休想!我们决不放弃一分领土,我们绝不苟活于敌人的恐吓中。杀了我,然后带着你那难闻的气味和魔力滚。我们会夺回我们应得到的,然后,看着你们被欲望和仇恨吞没。”
她在他通红的兽瞳中看到这番话,相当满意。
和莅临云端的精灵不一样,兽人喜好争斗,却更重视部落的传承与平衡,虽然部落乃至不同的部族间时常因水土资源爆发摩擦,但千万年却也总是吵来吵去没有下文。然而精灵原本所居优渥圣地,却以神谕与审判的缘由侵吞蒙尔森的国土。幽梦泽慕艳的强盛国力与雄途大略,在重视平衡,安守一方耕织游牧的兽人们看来,却是道貌岸然,满腹诡计,利用魔力蛊惑本心的邪灵。
他们的矛盾从未爆发,只是因为没有那颗点燃茅草的火星。
“也挺好的,猎刀,哪里抓来的,就把它丢回哪里。”潮示意男子将精灵放在自己脚边,为他理了理那头半长不短的乱发。“还挺像个火精灵的嘛。然后把这里打扫干净,就可以睡觉了,让你瞎玩。”
“好的。”猎刀想了想,挑断兽人全身的筋脉,拎起这具软绵绵的毛绒玩偶飞驰而去,如同深红色的闪电。
潮转了个身,盯着羲姬,准确地说,是盯着她脚踝上的碧绿晶石坠子,激烈打斗溅上去的一滴血已经干涸,又像是被吸收了,成为碧绿眼瞳之中猩红的瞳孔,漠然记录这个世界运行的轨迹。
她就是这颗火星。
本能代替感知察觉到了危险,精灵的成长速度比人类快太多,智力与体能的发育也极为迅速。她已经意识到这种危险并不是通过自己的哭号能够解决,因此果断选择了沉默的观察。
孩童的学习能力要远远超出成人,潮很清楚,她这是看到兽人在攻击前的环伺与窥探,便立马运用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路上都是猎刀把她抱在怀里,而猎刀和魔女之间的分歧都以前者无条件服从作结,她自然认为猎刀受魔女的奴役,而魔女则是万恶之源。
现在她要独自面对万恶之源,当然得全神贯注。
不过可惜的是,兽人再怎么技巧高超,再怎么谋定后动,猎刀对它的压制是天然的。爱刀如命的使用者不会压榨他的极限,但在过去三千年里,他无时无刻不磨练着技艺,无时无刻不想斩灭羁押他的山海,斩灭一切。
直到他被拔出,送到魔女面前。
他很清楚,只有她,会完成自己的心愿。
所以兽人翕动的瞬间,便已被猎刀标记为死亡目标。而羲姬再怎么如临大敌,潮也只是捋捋鬓发凌空坐下,舒展疲惫的神经,舒服的靠向身后的虚无。
精灵愿意盯着她看就看,她无所谓在这种警戒中休息,再怎么警戒,太过弱小的猎物,即使没有被拴起脖颈,也是跑不掉的。
结果也只是刚刚合上眼睛,身边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一群争食的啮齿类动物,在脚下厮打似的。而如影随形的目光,则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效率奇高的猎刀已经返回,正在按照她的吩咐清理现场,将四下散落的皮毛扫进水中。
“算了,把她丢在这更好。”
潮话音刚落,猎刀就停止了动作,向她走去。羲姬急切的伸开双臂,以往这个时候,认知里这个经受着非人奴役的男子会立刻轻柔但毫不迟疑的将她抱起,时而将她揽坐在臂弯,时而又托举上肩头。
想要让孩童产生依赖是很容易的,给他们足够的糖果足够的爱,然后要求他们服从,用思想的长鞭责打他们,就可以了。
这几点,他们这个组合正好满足。
至于接踵而来的反噬,麻烦的是埃列夫,那和她有什么关系。
于是猎刀只是经过了那个期盼着保护与垂爱的孩子,独自靠着温热的石壁坐下。
眼看那双金色的圆眼中漫溢出一颗颗圆滚滚的泪水哗哗流下,潮满心烦躁,伸脚踢了踢男子。
“你抱着她,等会儿又要开吵。”
“不好。你说过,现在是睡觉时间。”
猎刀眼睛都没有睁开,还略略垂下了头,像是瞬间睡熟了。但却听话的向羲姬摊开平放在地上的手掌,掌纹深刻如刀画。
羲姬歪着脑袋观察了一会儿,随即欢天喜地的爬起来,跌跌撞撞扑过去。把那只手当做枕头,啪叽一声倒头就睡。
“呵,年轻就是好,躺下就是床。”潮耸肩翻了个白眼,总算也安静了下来。
一室凌乱,这个古怪的组合在血肉残骸之间休憩,漫不经心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谁也没在乎入侵肺腑的血腥味。
他们本就是嗜血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