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167、故友重逢的契怨（5）

　　大地泛起波澜，原该山石崩裂，然而鲛绡宫本与海床一体，受余波震荡却安然无恙，狂涌的暗流席卷整个金伦加，却仿佛唯独绕开了这座恢弘明亮的水下王城。
　　鲛人卫兵全部回撤至鲛绡宫边界，所有鲛人都被安排至宫内避难，色彩绮丽的鲛人男女相互依偎着，向东方眺望，望着那如海中圆月般缓缓升起的巨大发光体。
　　祂被无数的海中生灵环绕，它们都在欢庆新神的降生，鳞片折射着神的光辉，仿佛就也得到了神的偏宠与怜爱。这是第一位从海中诞生的神明，对于金伦加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荣冠。
　　阿塔佳提斯坐在沫妄宫正殿中央的王座上，支着自己的脑袋。从王座正对的殿门向外望，浮沫与珠蚌铺就的阶梯之下，穿过喧闹的族群，涡流托举升起的未明之物从海渊中浮出，将族人们的双眸与鳍尾照耀的熠熠生辉，几乎将整个海域点亮。
　　他们都已忘记那里曾经埋下灾祸的种子，用以镇压另一个灾祸。
　　只因魔女苏醒的瞬间，已将周遭生物的意识全部改写，却除去他们这样历史的遗孤。
　　他明白这是为什么。
　　收回目光，落在殿内伫立的洛洛萌身上。
　　姐姐遗落的鲛绡自然是唯一的答案，她与神的关系匪浅，自己与她血脉相连，自然能够在意识干涉中独善其身。
　　“我们也算因祸得福？”
　　观时台的计数全然消失，神的复苏不仅以漫长的时间为基石，还以一只上古凶兽做祭。
　　他们终于从绵延上古的工作中解脱。
　　“谁知道呢。”洛洛萌注视着缓缓上浮的光晕，神色并无太大的起伏，仿佛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别露出那种恶心的眼神。”
　　“哪有啦姐姐，我这明明是仰慕的眼神嘛。”
　　“所以才恶心。”
　　他们安坐于这个重新年轻起来的国度，一同望着远处年轻的子民们，以及更远处年轻的神明。
　　“你又得多陪我一段……”
　　阿塔佳提斯的话还没有说完，虹光像是铺开的群裾一般，绵延至大殿中央，那应当就是神女的群裾。
　　他不得不起身拜服在地，祂屈尊降临，没有允许，他们当然不能继续交谈。
　　但洛洛萌却只是肃立，他们的父亲同意她缺席许多面上的重要时刻是非常明智的决定。任谁都会在这样一双锐利澄澈的双眼的注视中败下阵来，只是不知这位陌生的神明会不会因为她的僭越大发雷霆，甚至，挖去这双太过清明的眼睛。
　　这双眼睛会看到他们不该看到的许多事。
　　然而并没有，乘着虹光降临的并非严酷的戒罚，而是他们都非常熟悉的，一件剔透的衣裙——不久前由她亲手遗留在海渊的鲛绡。
　　虹光散去，阿塔佳提斯起身，见洛洛萌提溜着她的鲛绡，绷着脸，神色阴郁。
　　“祂没有承你的情，怎么办呢，姐姐，我好担心啊。”他从背后靠上去，将脑袋搭在她的肩头。
　　“少来，你眉头都不皱一下。”洛洛萌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手中的鲛绡被揉捏的皱成一团。“她总归是心软的。”
　　“再怎么心软，被……”阿塔佳提斯识趣的熄声，乖巧的在洛洛萌肩头蹭了蹭。“我不说了，我虽然很担心，可是有你在啊。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末了，洛洛萌只是冷哼。“总归有本宫在。起开，自己几斤几两重不知道么？”
　　阿塔佳提斯眨眨眼，还是乖乖站直了，又牵起洛洛萌的衣袖，与她比肩而立。虹光逐渐消散，他们的身影也从光泽潋滟，转而稍稍晦暗不清。
　　鲛人们的皮肤总是流淌着细腻的粉彩辉光，正因不仅是华丽的鱼尾，他们浑身都覆盖着极精巧的细密鳞片，能够减少体内水分的流失，保存更多魔力与温度。越是魔力深厚丰沛的鲛人，鳞片的辉光也越是熠熠生辉，欧尼斯王族便是如此。
　　但此刻，或许是消耗精力太多的缘故，洛洛萌呈现出一种罕见的“黯淡”来，与她的桀骜，她的漫不经心毫不相称。
　　她伸出一只手，接住自己的鲛绡，感到疲惫不堪。
　　“姐姐，你累了。”
　　洛洛萌闭了闭眼，轻声回应。
　　于是他们牵着手，背向神明升起的方向，身形一寸寸没入宫殿的阴影中，消失在海沫的浮光与帘幕之后。
　　“月亮！月亮从银色的宫殿里升起来了哇。”莉妮萝拉摇晃着塔里莎的胳膊，小小的脸庞流动着欢乐的光辉。如果不是被塔里莎牢牢圈在怀里，想必早就冲了过去。
　　“那不是月亮，那是魔女大人，是世界的维序者，是我们的神明。莉妮乖乖，不要喊叫，我带你去水面上看看好不好？”塔里莎牵住莉妮萝拉的手，细心替她理好凌乱的发辫。
　　“是月亮是月亮，是姐姐说的，白白圆圆的，升起在海中的，倒映在天上的。莉妮想去月亮上，姐姐带莉妮去吧，莉妮乖乖听话。”莉妮萝拉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剔透明亮的金绿色双眼中满是祈求。
　　塔里莎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妹妹的手上：“好莉妮，歌谣可不是这样唱的哦。圆圆白白的，倒映在海中的，升起在天上的，神明居住的，遥不可及的。”
　　“那日坠落的，星群般耀眼的，落入海中的，随浪花翻滚的，聆听愿望的～”
　　虹光中的鲛人们将额头抵在一起，脸上的笑容同神诞的瞬间一样，平和而温暖。
　　终于有新的魔女诞生，对于从始至终信仰祂们众生来说，如同漂泊无依的游子终于归乡，如同迷惘的信众重新找到信仰。
　　先知的魔女为他们指点迷津，慈悲的魔女为他们平复创伤，睿智的魔女为他们开疆拓土，那些更加古老的，仅镌刻在历史中的名字，一位都为他们带来创世的福音。
　　因此他们无比的坚信，这一位，也必然如此。
　　但像是与神关系匪浅的欧尼斯兄妹，他们并未被修改意识，也有许多和他们近似的存在，此刻却正因这场声势浩大的降临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