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高沧

110、致爱丽丝的奇缘(1)

　　似乎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漂浮之旅，身体轻盈如云霞，却柔韧得不可思议，穿行在混沌之中的斑斓极光里，各种由以太扭曲而成的瑰丽幻境作为唯一的参照物，在自身视野的高速拓展中成为天空与大地。光影洞穿一切，她的躯壳，或者说她的意志劈开光影。
　　将世界劈出裂隙。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一切都如李曌预料的那样顺利，用他的话来说，好比人到机场刚下飞机走几步路一样平常。
　　但对于从没有过类似经历的潮来说，这顺利的简直不太正常。好像一路上有什么莫名的力量在为她保驾护航似的，顺水推舟就把她送来了这里。
　　一望无际的原野上。
　　每一株草的叶片都有半个手掌宽，边角圆钝，质地厚实，还蒙着一层细密的绒毛。躺在上面如置身太阳烘烤过后的云端，使人想要扯下所有衣裳深深埋进去，翻滚打盹，什么都不想，蒙头沉沉睡一觉。
　　她翻了个身仰躺着，看着碧蓝的天空发愣。
　　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微风和煦拂过周身，草芽尖尖搔着脚踝与手腕，日光仿佛与这里的空气相融，放眼一切都有蒙蒙的浅金色光晕。
　　浅金色，那位精灵王国的过客，就有这样的眼眸，依稀总是露出困惑的神情，丝毫不像是个冷面无情的杀手。
　　这里应该也是魔力充裕的地方，只有魔力充裕的地方才能让她这么肆无忌惮的挥洒力量，在刚刚着陆就顺理成章形成新的身体。而如果就这么呆下去，没有牵挂，没有责任，没有前路未卜，没有未明的态势与暗处窥伺的潜在威胁，一个完全不染纤尘的地方。
　　虽然老地方有不少“纤尘”是她带去的问题。
　　但在这种时候，一切都静静缓缓的，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现实，更何况对她来说，虚幻与现实的分界也已经开始变得模糊。
　　“起来干活儿！”
　　“明明，你不可以对大人那么凶。”
　　果然，和他们有牵扯之后，再想得到片刻的安宁都是奢望，不知道佛伊科苏会不会偶尔也会这样后悔。
　　“行行行，你休息好了吧，啊？起来活动活动呢？现在通讯没有问题，考察一下世界性质，体感怎么样，魔力运作怎么样……去去去，你去那边写大字去，给你纸……考察结束之后先触发反向作用测试，然后依次是正向作用，如果都失效，再启用‘后门’朗基努斯装置……你愣着干嘛呢？”
　　原本潮还能联想到星海周天之外的那个世界里，沙砾般渺小的暴躁技术员不耐烦地掏着耳朵，呼啦啦抖着草稿纸，驱赶不懂事小朋友的样子。赶鸭人又在挥舞着小皮鞭，驱赶不听话的鸭子了。
　　可是她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抬起左手，空荡荡的手腕表示，不知在什么时候，她犯了一个滔天大错。
　　朗基努斯装置，那枚绑在手腕上打了死结的钥匙，不见了。
　　“呜哇哇哇……”
　　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趴在草地上翻找，每一根草叶都仔细扒开来看，恨不得把四周的松软泥土都犁一遍。
　　一无所获。
　　“你吱哇乱叫什么呢？吵得我脑仁疼……没说你，乖乖练字，小心她回来罚你抄书。”
　　“钥匙……钥匙……找不到了，找不到了，我我我我我什么也没干，它自己就消失了啊啊啊啊！”
　　随着一无所获的范围不断增加，心中的惶恐不安指数量级飙升，太阳穴跳动的要炸开，浑身上下血液激涌冲上大脑，冲得她忍不住颤抖，思维一片空白。
　　这种能击穿世界，尤其是作为最后一道保险存在的东西，不论遗失在哪里，后果都难以估量。
　　“冷静！你先冷静！”
　　关键时候，芝麻大点小事就暴跳如雷的李曌反而比她镇定。考虑到她孤身一人降临的困境，也没有过多责备，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他能够监测到朗基努斯装置的信号，就在通过“鱼竿”进行意识联通的“鱼”身前不远处。
　　“冷静？”潮怒极反笑，有可能困在这里的是自己又不是他，好比有人开了一辆没有安全气囊的跑车在高架路上飙车，虽说不一定会出车祸，但也不是一定不会出车祸啊，这种时候正常人都没法冷静。“我怎么冷静……呵，我找到了。”
　　她冷冷的盯着五步之外的直立兔子，或者说，兔子粉红色的眼睛。
　　这只衣冠楚楚的兔子有一身雪白的皮毛，绷直了的耳朵比一般兔子还要长且厚，身着黑巧克力色的小马甲与暗酒红的笔挺短衬衣，马甲上的玳瑁纽扣上拴着明晃晃的银色怀表链，连进左侧绣着银色花纹的背心口袋里，衬衣领结上缀了一颗金黄的铃铛，领口与袖口镶嵌了与铃铛色泽一致的十字星宝石扣。
　　弗拉瑞也生存有形似兔子的长耳生物,它们因为向她躬身行礼掉下脑袋，断面是咕咕冒泡的烟气，看起来滑稽又小心。
　　但眼前确确实实是一只与常识记忆中没有差别的兔子，只是以其服饰的精致度来判断，她更愿意相信这是一只由原本精心装扮一番准备参加酒会或者茶会的人类变成的兔子。
　　也是见识过群龙巨蛇的魔女了，这种事她并不稀奇，她只在乎兔子爪里紧紧抓着的朗基努斯装置。所以说刚刚感受到的瘙痒并不全是草叶拂过身体，还有咬断绳结时兔子胡须刮擦皮肤的触感。
　　“放下手里的东西。”考虑到兔子胆小机敏的特点，她没有立刻动作，尽量放柔声音，将意识中李曌的一连串问题全部抛开，集中精神应对棘手的小动物。既然她穿着人类的服饰，那么它就一定能听懂一些人话，想到这里，她勾起和善的微笑。“否则把你做成兔毛坐垫。”
　　它一定听得懂人话，因为它的耳尖在剧烈的激颤后，猛向后倒伏下去，这符合预期，言语的威慑与意志的入侵双管齐下，让一只兔子乖乖听话而已，她伸出手，笑眯眯的等待着。
　　自己是以龙王为座驾的魔女，一只兔子而已，想要它做什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翕动着三瓣嘴的兔子掏出口袋里的怀表打开看了看，看得潮眉毛打结，这个情景太过熟悉，接下来会发生的场面一下子就跳到了脑海里。
　　要想阻止，现在就必须采取行动了！
　　她发誓，自己从来就没有使用过这种癞蛤蟆跳进泥塘里的古怪姿势，可她绝望的发现，这种姿势自己用得也好熟练。
　　癞蛤蟆要狩猎小飞虫或许十拿九稳，但在她扑出的一瞬间，兔子撒开四条腿疾驰而去，劲风扬起原野上的草叶，眨眼间就成了郁青色草甸上滚动的一颗巧克力糖。
　　这无异于宣告：她还不如癞蛤蟆。
　　“你跑那么快干嘛？有狗撵你呢？”
　　李曌追踪着钥匙的信号，以为她拿到了钥匙，正在狂奔。
　　“那不是我。”她站起来远眺，巧克力滚动的方向被浓淡不一的青色遮蔽，应该是一座茂密的丛林。反正有远程追踪，也不必担心钥匙丢掉，不如在这里整整思路，反思一下自己糟糕的猎兔技巧。“是你刚刚问个不停的兔子。”
　　李曌简直难以置信：“你连兔子都打不过？！”
　　她自己也难以置信：“你赤手空拳抓得住兔子？！”
　　而且，她同时意识到了一个更加惊悚的事实，这里有能够为她运用凝成意识的魔力，但她却没有了能侵入意识施加意志的能力，否则，一只兔子而已，怎么可能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逃之夭夭。
　　在充满未知的地方失去意志魔女的神权神能，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这也是必须停下来重整思路的原因。
　　“好了，现在不是打架的时候。目标速度在衰减，方向在南侧，赶紧追上去，拿到朗基努斯，我们马上准备回收。或者你把兔子抓住，一起回去，都可以。”
　　“都不可以，这里的魔力无法使用，现在就拉我回去。”
　　李曌猝然大吼：“睁眼说瞎话！那你意识怎么凝成的！必须拿到朗基努斯，谁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谁知道他们怎么处理这个来历不明的外来物！练字去！我再说一遍，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她更大声的吼叫：“你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东西还让我冒险？！这里先进的连兔子都西装革履，我跟你像原始人一样大喊大叫！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吓破胆了你是！刚刚那模样都是装给我看呢？”
　　“你话里话外能做的保证都给我做了，现在一个都靠不住还跟我在这提要求？”
　　“你怎么一点主次都不分！！”
　　“你根本就是胡搅蛮缠！！！”
　　晖的劝解在这近乎比拼音量的争吵中变成了喃喃的背景音，像是蜜蜂围绕着怒放的花朵左右为难，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脚地。
　　“连点用都没有！”
　　“呵，也指望不上你！”
　　在相互唾弃中消耗太多体力的两人抛出最后一句指责，不约而同闭嘴喘息。针锋相对了太多次也太紧张激烈，他们连吵架的节奏都变得十分相似。
　　“不如你们各退一步，让我们也……”
　　“凭什么要我退一步！！！”
　　佛伊科苏话都没说完，就被两人瞬间拔高的音调盖过去，索性也闭上嘴。反正她存在的缘由只是观测与记录，也并不觉得朗基努斯装置丢失是多么大的纰漏。
　　一切事实，只要发生，那么只有继续下去是有意义的，只有将其参数化是有意义的。
　　争论原因或是互相推诿责任，都对计算结果没有影响，不影响结果的数字，没有必要予以关注。
　　潮索性盘腿在原地坐下了：“先把钓鱼机制测试清楚，然后再回来处理朗基努斯装置的问题。”
　　这样她也能安心一些，否则两桩悬而未决的大事就像是两个秤砣一左一右拴在她两条腿上，让她寸步难行。
　　李曌一锤定音：“你也能自己触发反向作用，用不着征求我的意见。”
　　这是谈判破裂的意思，参与或者被迫旁听的观众都心知肚明。
　　潮闭着眼长出了一口气，胸膛颤抖。
　　不管回去之后再怎么吵得天翻地覆，她都不可能让别人做她的主。如果不是钓鱼机制能够双向作用，并且有过在虚数世界成功运作的经验，她也不可能同意这次测试。

作者有话说

　　过年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