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馆少女》二月萧瑟

11、十一

　　易风萧卖了自己的运动手环。
　　“莞尔，你以为我卖了什么？”
　　“呃，原是运动手环啊，我本以为……”

　　“回你两个字：呵呵。呜呜，莞尔，你变了，你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小可爱了。”清嗓。易风萧说得眉飞色舞。“没带充电线，运动手环就是个累赘。才买不到一周，屏幕还亮晶晶的，所以我卖时骗人说屏幕是黑天鹅石，塑料表带来是用西域一个每十年才出一次水的湖泊里的鱼的胡须编织的。”
　　“信？”
　　“这个年代哪有塑料和显示屏啊，当然信。”

　　“师父说骗人不好。”
　　“打住。我家楼下招洗碗工，一个月2000现金加两顿饭。超市里便宜的米一斤一块多。这里？资本家都没他们黑。作为接受过新时代的教育的美少女，我自然得将‘顺应时代’四个字牢刻在心中。”
　　一个运动手腕卖了五贯钱。
　　一贯钱一千文。
　　五千文。她二人若是靠洗碗挣，要挣一年零四个月。
　　这么大一笔钱买一个“镯子”？买家付钱时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没有银行，易风萧只能将钱人力搬回。如今钱全在云莞尔床下，看一眼都是幸福。
　　回想前几日的辛劳，想想自己的手机充电宝，竟有几分守着金山要饭吃的感觉。

　　感谢科学。

　　“不过这件事的确是违背了我的良心。”
　　易风萧说身为穿越者，不应该用现代技术搅乱社会，这是穿越者应有的自觉。
　　但没办法。
　　见云莞尔面露愧疚，她赶紧道一千年后，考古学家看着出土的运动手环定会陷入了沉思。“大意了。”她恨恨道。她该在手环上刻字的，证明那是她的东西，告诉家人她过得还行，事情传出去运动手环的制造商找上门来还能帮家人赚笔广告费。

　　“师父说，财不可外露。”
　　“别担心，我做了伪装。电视里领彩票大奖的哪一个不是从头到脚包得妥妥帖帖？放心。”

　　有钱真好。
　　中午吃红烧狮子头。
　　晚上吃鲫鱼炖豆腐。
　　连续大半月不曾见过荤腥，靠着几个菜团子吊命的二人几乎连碗都舔得干干净净。

　　易风萧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一面剔牙一面对自己说：如果能回自己的世界一定要好好读书，好好赚钱，再也不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如果老师再说“不认真读书只有捡垃圾、洗碗”她一定要纠正老师：捡垃圾洗碗也是堂堂正正活着，不应该被轻视，读书是为了改变世界，达到所谓的“大同”，而不是在境况不如自己的人面前炫耀。

　　出门。
　　买衣。
　　买鞋。
　　炊饼，炖肉大吃大喝。今天多吃一口，明天挨饿时便能多坚持一些。
　　有钱，腰杆都硬了几分，走路必须带风。

　　作为“大侠”，两人更是一路走一路施舍穷人，若有人卖儿卖女，赶紧给钱，让他们再撑撑。
　　县城不大，善名远扬。
　　紧随而来的便是林林总总“求助”之人。

　　云莞尔心善，见人说得悲苦便泪如雨下，恨不能掏心挖肺相救。
　　易风萧作为“深谙网络运营的新时代美少女”，见惯了网络乞丐，看了几本推理小说，开口便是“你面色红润不似有病”，“缺钱？你衣服上补丁都没个，穿得比之前的我齐整多了，哪里来的脸说穷？”，“穷？所以卖女儿？重男轻女给我滚！”
　　云莞尔拍着巴掌，一脸佩服。
　　“读书的好处。所以，谁说女孩子认几个字就行了谁就是混蛋。”
　　“莞尔懂了。”

　　日暮时，五千钱还剩三千四。
　　“足够我们胡吃海喝好一阵时间。”

　　次日早早起身，继续玩耍。

　　云莞尔忽然驻足，面带忧愁望着一条吵闹不休的小巷。巷中，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争拖拽着一看来与她二人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孩，女孩的父亲像是个货郎，年纪应该不大，却佝偻着背、鬓发斑白。
　　听他们争吵，这二人七日前来的喜县，父亲生了一场大病，女儿借了两百钱帮父亲拿药，不过七日，还四百钱足够，可那借债的张口便要一千钱！

　　父女报官，县太爷与那借债者沆瀣一气，竟是拿出一张“契约”，道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借两百钱，七日后还两千钱，若今日不归还，便要拿女儿抵债。

　　“世风日下！”易风萧骂道。
　　此种时候自然该“大侠”出场，可她细看，很快认出那群人中有两个是通铺老板的儿子，剩下的全是儿子养的打手。同看热闹的老人说，通铺老板十三个儿子，每个儿子养了十个以上的打手，平头百姓若敢违背，那百余号人便会一拥而上令那人“心服口服”。

　　简而言之，惹不起。

　　要不，煽动其他人。“他们危险，但你们联手就能收拾他们了呀？”
　　“城中的大户皆与县令交好，县令手中有兵。谁敢？”
　　若是对方果真人多，这些与官府相交甚密的商户便会告知喜县县令，定对方个“谋逆”的罪名，没收家产，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一个县令能自己决定？不用交刑部？不用告诉皇帝？”
　　“皇帝？五年，换了三个皇帝。”

　　易风萧哑然。
　　老妇见老者多言，将其拖走，不理会陋巷中争吵纷扰。

　　而易风萧多少明白为何她想遍了上下五千年却怎么都记不起曾有个“明国”。
　　不过是大小王接连上场，朝代更迭罢了。

　　身旁，云莞尔面有愁绪，轻声道她与这二人有一面之缘。
　　那货郎那便是两人避雨时送两人一块红糖之人。兵荒马乱之际红糖是稀罕物。

　　那还不简单！
　　赎！

　　云莞尔却制住易风萧的手，道不可。
　　那笔钱是易风萧卖掉运动手环得来的，不论在若干年后那东西多便宜，在如今就是奇珍异宝。

　　“莞尔想怎么做？”
　　“等他们抓走，把人偷出来。”

　　“不行，电视剧和网络告诉我，这女孩被抓走后就没好日子过。”易风萧理了理衣襟，大踏出上前。
　　钱。
　　身外之物。
　　交钱，拿回契约。

　　那群人走了，货郎父女跪地叩谢。货郎将女儿双手奉上，道：给一口吃的便可。

　　易风萧颇为豪气的挥挥手，道：“小事，小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身为大侠自应该行侠仗义，这是四百钱，你们拿去用。”
　　欲叩谢。
　　易风萧将他们扶起，让他们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世道不好卖完就回家。买些粮食，找个地方藏起来。疫情告诉我们，家里有米，心里不慌。”

　　“小人多谢。两位女侠，快些走为好，这些人不是好惹的，您二位早些离开为好，恐生意外。”
　　货郎父女二人告辞。

　　易风萧接受建议决定早些离开。
　　一番盘算，昨日五千钱，今日一千钱。

　　钱就像长了腿，来得快。走得更快。

　　经历人生大起大落的易风萧望着渐渐升高的太阳，眸中带泪。
　　首先，自我警醒。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还有什么比在痛经时得到一杯红糖热水更大的恩泽呢？新时代的少年更不能为区区一个运动手环痛哭流涕。
　　其次，自我CPU。钱财乃身外之物，五千钱！多重啊！不利于她们穿山越岭。
　　最后，强化CPU。她还有校服运动鞋背包手机充电器。钱，小事，小事，只要说话说得好，永远不缺肯掏钱的土老帽。

　　云莞尔小心坐在她身边。“后悔了？”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当大侠也挺不容易的……”易风萧起身，做了一套广播体操，学校安排课间活动也有自己的原因——振奋精神。
　　下一步，赶紧走。

　　喜县游，结束。

　　出城。
　　两人怀中各揣了一百钱，算不得多，但依旧沉沉的让人心安。一人背了个书生用的箱笼，装了干粮、白米、盐、糖。
　　“如果能回去，我誓要当优秀的键盘侠，指出古装剧存在的所有漏洞，警告拍戏的不要误导，古代出门不带十公斤干粮的都有饿死在路上的可能。”

　　前日下雨，今天路面干燥了不少，沿路繁花星星点点，鸟雀声在树林中轻跃。人间战火纷飞，山林青翠依然。难怪人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正午休息，午后继续前行。
　　两人走得不快，从小山坡过时忽听细细脚步声，藏于暗处看，是那通铺老板，与他同行的便是昨日露面的他的三个儿子，每人手中都带着兵器。
　　城外无人，这般凶神恶煞，难道是来山林中抓老虎的？

　　“难道是冲着我俩来的？”
　　云莞尔略思，道：“可能。不论这群人是何目的，他们从山下看不见我二人，你我不如寻一僻静处躲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No、No、No，莞尔。打。在喜县他有十三个儿子，他的儿子们各有一群手下，我俩势单力薄，的确拿他们没办法。为了救人只能乖乖给钱，可如今他们送上门来——这是天上给我们的机会。”

　　云莞尔头微微垂，道为免胜之不武。

　　“莞尔，如果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便也罢了。如果是——昨天知道他们人多势众、官商勾结还去和他们打，我们傻吗？今天看见他们势单力薄、没狗官插手我们还不出手，我们傻吗？”
　　易风萧活动筋骨，失了大笔钱物的不甘此刻烟消云散。
　　“关门放狗——呸、不是、关门——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