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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尝到梦境的味道 ...

  •   【一段乱码】
      这是第几次了?第几次,我从这里醒过来?
      我望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白色灯光,感受到了寒冷。只不过已经习惯,反而没那么不适了。
      单薄的白布盖在我身上。右眼生疼。感觉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什么。
      所以,到底少了什么呢……?
      我是艾尔特莉,今天我也仍旧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我能品尝到我过去的记忆逐渐寡淡无味,我的头发早已被装上机械神经与混沌真眼。我的情感逐渐褪色、认知产生了些许混乱。
      我的右眼在一次实验事故中失去,我的实验者正在试图通过另一种方式修复我的眼睛。他一直自诩天才,对自己的实验很有信心。可他已经失败了十四次。他是个很有毅力也很奇怪的人,我也不奢求他能够给我一个正常一点的右眼眼球。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被脚步声替代,一个人影遮挡住了白色的光,他戴着面具,薄荷色的头发有两缕很长的垂下来,其中有一缕更甚。
      他手里拿着一颗小小的球,把它往我右眼眼眶里送。它有着冰冷的光泽,但是橙黄色的,好看但是令人毛骨悚然。
      “喀嗒”一声,什么东西成功嵌合,它被装上了。我的眼眶并不排斥它,甚至我能感到我和它之间有一种吸引力——并不同于磁铁的、同类的吸引力。
      我的右眼能够看见东西了,不过最中央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准心。很快,它一痛,一束黄白色激光射出,可实验室的天花板毫发无损。
      那人也很快躲开了。他看上去十分淡定,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一次成功了,艾尔特莉。”
      实验者叫了我的名字,而非编号。实际上我隐瞒了自己的编号,他也拿我没有办法。他的嘴角缓慢勾起,宣告着实验的胜利。他又拿起手术台边缘的那杯仍然冒着热气的咖啡,抿了一口。
      我从手术台上坐起来,捂住了右眼,生怕它再次发出什么不该发出的攻击。
      他看着我,的嘴角再度垮了下来。他并不高兴我警惕的行为,好像那是我对他研究成果的不信任,好像那是我否定他的证据。
      他只是沉默地弯下腰,凑近我的右眼,比我大了一圈的手掌附在我捂住眼的那只手上。它很温暖,和我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移开它,艾尔特莉。”他近乎命令地低语,声音因为长时间沉迷实验不开口而微微喑哑,“不要忘记你是谁,服从我的命令。”
      我知道我是谁,我是艾尔特莉,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他也知道我是谁,我是他的相对满意的实验品。我们在这一点上从来都不能达成一致,不过我们都很默契地不常提起。
      我撇了撇嘴,卸了力气,任由他移开了我的手。
      我的右眼没有再发出激光。
      “你该学会如何控制它。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成功与古代遗迹的眼睛完美融合、甚至还有相互吸引的现象。”
      他又抿了一口咖啡,炫耀似的说。古代遗迹总是格外深奥,没人知道他到底不眠不休多少时间才成功制成这颗小小的精密的机械眼球。若是他摘下他的面具,我一定能够看见他眼下严重的黑眼圈。
      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路了,我试图在地板上找到自己上手术台前的那双鞋。很遗憾,它们早就已经在实验者多次匆忙的步履中被踢出了很远距离。
      我怨念地看了我的实验者一眼,跺了跺那两条因长期停用而差点僵死的脚,缓慢地往不远处移动,穿上了我的鞋子。
      做完这一切,实验者已经收拾完了实验台上多余的零件,彰示这一场漫长实验——或者说是手术的圆满落幕。
      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一副完美的画像,只不过他的眼睛足够冷静克制。我的右眼已经能够自如地转动,我不知道他为了做成这个而在我身体里的回路又新增了什么东西,反正我感觉到,我的右眼和我那翅膀状头发上的混沌真眼相互联系在了一起。
      我也看回了他,不过只能看见那黑白两色的面具、白色的大褂灰黑色的裤子加上内里的深蓝色衬衫、薄荷色的头发和看起来就很沉重的里面装着蓝色液体的密闭的长条管子。
      他很高,至少比我这个还算是小孩的人要高出许多来,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标准。我看他的时候不得不抬起头来。
      我盯着他脸上的鸟嘴面具,静默了一会,说。
      “我是你最完美的作品么,多托雷?”
      【一段乱码】
      “当然了,艾尔特莉。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他看着我的右眼,看着我头发上的混沌真眼,看着我身体里的机械回路,看着我仍然鲜活健康的内脏,无声地笑了,笑容中有些疯狂的意味。
      我躺在手术台上,在麻药的效力下闭上了眼睛。
      实验室里很冷,我的右眼疼得要命。
      但这一切似乎都是值得的,因为我早已在这高压扭曲的环境下,不符合所谓达尔文进化论一般地进化出了一颗畸形的心脏。或许该称它为「畸形的爱」?我这么清醒地打趣着自己。
      总有一天,我会笑着跟这个实验室告别,跟带着我畸形心脏的多托雷告别,跟我的过去告别。我会完成我一生中最完美的也是唯一的一次绝唱。
      但是,至少现在,我只能够听到静默的声音,它并不能被我的耳朵所捕捉,但是我知道它的存在。它会在一切声音都消失的时候来找我。像是我忠诚可靠的伙伴,悄悄地告诉我关于多托雷的一切。
      至少现在,我只是一个实验品,一个多托雷的杰作,一副完美的画像,一个拥有着最绮丽的梦想与爱心的被人为因素扭曲变形的孩子。
      至少现在,我是艾尔特莉,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一个被多托雷从地狱门口捡回来的孩子,一个自欺自瞒着深深仰慕着我的实验者的孩子。
      一个不被神明注视着、却依然虔诚的孩子。
      【一段乱码】
      今天,我的实验者给我多加了一个回路,它从我的大脑连接到我的右眼。他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在这之后,我能够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右眼了。
      我无言地下了手术台,看着自己身上一道道缝合的痕迹。它们很浅,在多托雷特制药品的效力下,不出几天就可以好全。
      我的实验者,多托雷就在不久之前又给我开了一个口子。然后他把那条崭新的回路塞进了我的身体里,那道口子在我的后颈。
      在实验室中,从来都是他一人主宰,客人是形形色色的实验品。而我是实验品中的常客。
      我拿起原本折叠好垫着我的头的衣物,然后颇为泄气地发现——它们全数染上了我的血液,黏黏糊糊的不能穿了。
      手术台上和我的身上也是血液,我有时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是个正常的人类。据我那贫乏的常识而言,流了这么多血,我是会死的。
      无所谓,我的身体大都被改造成了机械,只留下了一些表面的、或是重要不可替代的东西。
      多托雷往我的嘴里塞了一颗糖,那是日落果和苹果的混合口味,酸酸甜甜。然后帮我在门旁的衣架上拿了一套新的,就像是他一直以来的那样——这个时候我不得不吐槽他的养胃,原来脑力型天才不需要性·生·活的吗?
      算了,毕竟我只是个小女孩,要是多托雷不养胃……那就有点神父了。众所周知,神父也可以是一个形容词。
      不过在我深入思考问题之前,我需要洗个澡。不管后颈的缝合痕迹如何疼痛、不管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人类、机械、或仅仅是个实验品都无所谓,我就是我,是艾尔特莉。我也只会是艾尔特莉,不会被所谓的机械或者魔神意识取代。
      【一段乱码】
      多托雷有时候会测试很久以前的实验结果。
      另一个年轻的多托雷设置了一个竞技场——我很确定,这出于他对于实验品们所谓优胜劣汰的恶趣味。我并不知道我的实验者有没有建造同样的东西,但是他从来不会强迫我去和其它实验品拼死拼活。
      在我的实验者领着我走进海勒西斯竞技场那偌大的空间之前,他先带我去看了其它的实验品。
      我看着他们哭着、撕扯着牢笼或是自己的对方的身体,颇为绝望地藏在阴影里。我无动于衷。
      它们大都是小孩,很容易被掌控。我看着它们身上缠满了绷带,穿着简陋的纯色衣服。我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多托雷给我挑的……额……裙子?
      我实在想不到我的实验者还有玩什么奇迹莉莉的趣味,可能是单纯地彰示着我是被他所偏爱的实验品罢。
      我的实验者在这个时候出声了:“艾尔特莉,感觉如何?”
      我冷静回答:“好问题,我感觉没什么感觉。”
      多托雷:……
      他沉默了一会儿,随手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只笔,沙沙作响地写上几句话。像是在对我作评价。
      随后,他低头看向我的头顶。我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他毫不意外地看见我确实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又对我来了一个口头评价:“天真的小孩。”
      天真即为残忍。那既是是神明赐予我们的祝福,也是祂给我们下达的最恶毒的诅咒。多托雷对此十分清楚,我也对此十分清楚。毕竟在此之前,我已经参观过一场属于被改造孩童的杀戮、以胜利者的姿态。
      多托雷当时站在那方被人为圈起来的空间之外,他看我手撕部分人体关键组织后,露出了满意的神情。他像是挑选自己喜爱的商品一般,对旁边的下属点头:「就这个了。」
      然后我成为了他实验室的常客。
      想到这里,我故意装出天真无邪的模样,对着他笑了:“因为我知道,我是你最完美的作品呀,多托雷。我总是会在面对其它实验品时有持无恐的。”
      “……”他无声地转了回去,似乎并不想多说话。我仍然仰头看他,只有现在,我才被允许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视线。我看他转身时耳旁晃荡的蓝色管子,看他飘摇在空中又很快落下的白色布料。接下来他并不想终止这种沉默,一言不发地把我带离了这个监狱。
      我在竞技场门口见到了另一个多托雷,他很年轻,一头薄荷色的卷发,我的评价是,面具没有我身边那个好看。
      拜托,鸟嘴面具真的很酷诶。
      他们相谈甚欢,然后年轻的多托雷在竞技场放出了一个瘦弱的实验品。它被人扔进来,左顾右盼,惶恐至极。
      我听到年轻人说:“就从最弱的开始,如何?”
      我的实验者微笑着摇了摇头。他指向了那只一看就很恐怖的、沉睡的机械制品:“从它开始吧。”
      年轻的那位被他自信满满的姿态震慑得仿佛两眼放光。不用直接说明就知道,他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也对我很满意。
      我看见那个庞大的机械制品被紫色的或者是绿色的男人放进了竞技场,苏醒后轻而易举地创造了一片血沫。第一个实验品不见了。
      我的实验者,看来你对我很有信心啊。你在此之前甚至没有告诉我,我将会面临一场恶战、你甚至没有教过我如何战斗。我本来以为这只是次单纯的参观。
      我在两位多托雷的注视下,沉默着,抬眼对上了那庞大的机械制品。
      我的右眼一痛,只不过这痛觉是我自愿产生的。一束激光击碎了它的眼睛,也是它的核心,迫使它的进攻停顿了几秒。
      我用上了我身体里庞大错杂的回路。尖刺、利刃、激光……我像是个真正的实验品、推销自己的商品那样,展示着自己身上的力量。最后一击,我仅仅是用自己的双手,掰断了机械制品唯一完好的内芯。我在这一刻为自己的力量而惊叹。
      我的实验者,你到底在我的身上做了什么呀。你为自己培养了一个杀器却不加以严格控制,你难道就这么想要走上末路吗?你知道你在加快一个刽子手、一个断头台的成长吗?
      那个年轻的多托雷露出了痴迷的笑容,露出的赤色眼睛流露出疯狂的意味,大胆地不加掩饰。
      我不悦地撇撇嘴,一脚踢开了铁皮。若是我的实验者,他的眼睛绝不会像是这样迷乱。我相信我的实验者的赤色眼睛会更加好看——而这个,他还是太过年轻了点。
      “你创造出了更加伟大的作品,多托雷——或许我们都会如此称呼对方。”年轻的多托雷看着我一步一步走上了专为胜利者而开启的楼梯,赞赏地点头,“好,好……我相信这桩交易,我们都会满意的。”
      我回到了我的实验者身边,拍了拍自己那仍然算是完好的裙子。拍掉了上面机械的碎末。看向了远处的那一个个或是完整或是未完成的实验品。
      这里不可能存在残缺的失败的实验品,它们都被当作垃圾处理掉了。我这么告诫自己——你只能成为你的实验者最完美的杰作,否则被淘汰,像一团垃圾那样。
      每一个多托雷都有那么多多少少的区别。但是他们本质都一样,他们都是人体改造的疯子。只不过,我仅仅认可唯一那个多托雷罢了,那是我的实验者。
      我没有给年轻的那个多托雷好脸色看,无声地流露出了最纯粹的恶意。仿佛要把他的脖子拧断似的。
      【一段乱码】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的实验者把我给了那个年轻的多托雷。这就是他们交易的一部分内容。这让我很少见地伤心和愤怒。所以我不假思索地拆掉了那个坚固的竞技场,让它在维修保养的三个月内都不能用了。虽然这让我身体里的各种机械有些过载,但是没关系,我解气。
      那年轻的多托雷没有生气,正相反,他很乐意我展现出更多的力量。我甚至要怀疑他们想要把我制造为一个机械的神明。
      我自然很乐意成为机械的神明,因为神明拥有许多力量,也不用被日复一日的人体实验所束缚。在那场实验事故之前,我就已经经历了许多轮折磨。
      我的实验者并没有在我身上施加任何弱点,这似乎在告诉我,他很盼望着被我亲手杀死的那一天。这难道是本体的意志么?还是他在那二十多个切片中觉醒了思想,打算向本体举起反叛之剑?或只是单纯地愉悦着证明自己的实验品会比自己更加强大,这样才能显现出他的天才?
      那年轻的多托雷在我身上研究了一通,照样没有找到任何的弱点,这让我相信,他并不比我的实验者强。什么开关、按钮、裸露在外的核心等等都不存在,有的仅仅是我头发上的混沌真眼,而那并不能被称为弱点。我被束缚在钢铁的手术台上。望着他足够年轻的被面具遮挡住的脸。
      他似乎出现了慌乱的神情,连忙给我注射了大剂量的麻醉药。他想不到另一个自己会背刺他——我的实验者送来的哪是个乖巧的任他摆布的实验品啊,他送来的是个杀器,是他的刽子手,是他的断头台。他也想不到,我的实验者是如何控制住我的——控制住一个多变而危险的小女孩,并非什么易事。
      我堪称冷酷地笑了,挣开了钢铁的束缚。
      上一轮麻药的效力已经过去,下一轮的效力还没有到来。我的颈侧一痛,随即使用更大的力气,轻易扭断了他的脖子。
      断口处露出了电线和藕断丝连的人体组织。若是从里面望进去,肯定能看到猩艳的绝美风景吧?
      我收回手,用干净的左手拔出了那已经没了一大半液体的注射器。那是紫红色的液体,我顿时感受到了身体中的痛苦。一个搅拌棒在我的大脑里搅拌,把多余的碎肉和脑浆都加了进去。
      但是无所谓,我要撑着麻药的效力,去找我的实验者了。如果真是那年轻的多托雷想的那样的话,我应该打开门就能看到他了。
      我撑着打开了从里面锁上的门,大剂量的麻药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我整个身体失去了力气,倒在一个人的怀里。我知道那是谁,所以我把我沾满血液与微弱电流的右手垂了下来。希望他的衣服还能毫发无损。
      他望着房间内的狼藉和那年轻多托雷的尸体,低沉地笑了。我感受到他胸口的震动,但是很快,意识就沉入了黑暗。
      “做的很好,艾尔特莉。不愧为我最完美的作品。”
      我自愿被我的实验者所利用,或许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句话罢。之前因为他抛弃我的伤心和愤怒都诡异地平息了,如同我久远的记忆一般逐渐褪色。感觉像是被注射了一管镇静剂。
      【一段乱码】
      我再次脱离黑暗,醒了过来。
      第一眼看到的人,仍旧是属于我的那位多托雷。我的实验者。他背对着我,正在振荡试管里的液体。
      我再次躺在了手术台上,盖着白布,在他叫我的名字之前,思绪乱飘。
      我似乎从有记忆到现在,大多时光都是躺在手术台上,或是在那多托雷为我安排的坚固的房间里。
      我见到的最多的人就是这位多托雷,虽然我偶尔能够见到其它的人——穿着紫色衣服、有着两只长长耳朵的绿头发的、手里提着诡异的灯的少女,或是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红色的男人。
      他们每一个似乎都穿着批发的衣服,每一个都不一样。但是我同他们见面的时间加起来都多不过我的实验者。
      “艾尔特莉。”
      我的实验者叫出了我的名字。他看出了我正在走神发呆。
      我试图坐起来,被同样的钢铁束缚住了。但是我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挣脱。
      多托雷来到我的面前,再次遮挡住了一半灯光,在手术台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手边总是离不开咖啡。
      钢铁的枷锁发出了“咔”的一声,打开了,我缓缓坐了起来。
      “我想,我有必要告知你意料之外的情况。那个家伙在研究魔神,真不幸,你被他当作了他的实验品。”
      他摇晃着另一只手里的试管,里面有着紫红色的液体。另一只手端着咖啡,又喝了一口。他宣布着我的又一轮折磨的消息,从他的语气听来,这似乎不是所谓「遗憾」,而是「幸灾乐祸」,“好消息是,你活了下来,并且掌控了魔神残渣的力量……虽然它有时会脱离控制。”
      他在他的实验台上放下了咖啡:“或许,我需要更多的实验来帮助你将其彻底融合。”
      我知道,这容不得我做决定。但是我还是点了头,自觉地躺了回去。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艾尔特莉。”他从未见过如此自觉的实验品,有点哭笑不得,“距离下一次实验还有一点时间,你先回去吧。”
      他在我临行前颇为珍惜地摸了摸我颈侧的印记——它在我被注射紫红色液体后就冒了出来,在我身上很是鲜艳。他的手一如既往地温暖,完全想象不到他是个机械。而我的身体一如既往地寒冷,就像是真正的机械。
      我对于他这格外愉悦的心情和宽容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但只是没有什么回应,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段乱码】
      我的房间没有多少东西,仅仅是一张床、一对窗帘、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
      多托雷对我格外开恩,我拥有着与其它实验品不同的待遇。虽然我们都是一样地喝着营养液,但是它们是泡在里面或是隔着铁栅栏扔过去,我是由多托雷的下属亲自送过来。
      我又想起了在那年轻的多托雷手术台上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像是看着艺术品,带着迷乱的痴狂,像一团火焰,我不喜欢他,他的眼神太疯狂了。我想我的实验者也是这么想的。如此想来,我和他还真是心有灵犀。
      我趴在地毯上,摆弄着窗帘尾部的一条条流苏,望着落地窗外的世界。这是昏暗的白雪的世界,和我在另一个多托雷的那边看到的不一样,那里是春风和草地和天空的世界。
      但是无所谓,即便我喜欢那里,我也不会现在就出发的。我并不是一个鲁莽冲动的人。
      我又想起了我曾见过许多位多托雷,有年轻的、仍是孩童的、少年的、还有属于他目前年龄的成熟的。他们都是疯狂的人,「多托雷」这一名字似乎象征着天生的疯子。但是我只喜欢现在这一位,其它的多托雷落在我身上的眼神让我厌恶,唯独这位不会。他足够冷静克制。这大概得益于他对我的宽容与仁慈——或许这两个词语出现在一个疯子身上很不寻常,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形容词。
      那位多托雷本体,大概已经制造出了一个新的年轻的切片,把它再度投放到那有这竞技场的地方了吧。但是我一直确定,属于我的那位多托雷没有被换掉。他在我眼中是特别的、唯一的。他身上时常有的咖啡和各种化学药剂混合的气味、他说话时不紧不慢好似对任何事情都不上心的语音语调……我自然能够分辨出来。
      我摸了摸自己颈侧的那片印记,似乎还能感受到些许的暖意。我又想到了他指尖熟捻地触碰印记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从白大褂卷起的袖筒下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面有着属于伤口愈合后的浅浅痕迹。
      【一段乱码】
      一条紫色的蛇,从我的脑袋里钻了出来。它面目狰狞,相貌可怖,但是我并不畏惧它。
      我张开嘴,将那条雾气一般的蛇吞进了胃里。
      一片黑暗里,一个印记被我轻而易举地吃掉了。
      “……这是个很糟糕的梦,多托雷。”
      我揉了揉肚子,那里面分明没有一条蛇或者是一个印记,我却感觉自己的身体更加寒冷了。
      多托雷从实验台上拿起了一个试管,里面装着紫红色的液体,他走了过来。
      我仍然被束缚在手术台上,白色的灯光照射我的皮肤,我看见多托雷另一只手握着手术刀。
      我极其冷静,试图悬崖勒马:“多托雷,你甚至没有给我打麻药。”
      他宣布死刑似的居高临下俯视着我,只是勾起嘴角笑了,弯下腰来。我感到颈侧印记的地方有着一阵尖锐的剧痛。他似乎……不,一定是切开了我的颈侧,很精确地避开了大动脉,血液并不是喷溅而出的。我直勾勾地盯着他脖颈处固定住皮带的银色圆环,盯着他被圆环圈起的那一小块皮肤,试图以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忘记这段疼痛。
      随后是极端的冰冷。紫红色的液体被随意地从试管里倾倒而出,洒在我脖颈处,看样子是往那个口子去的。不过也顺着脖颈另一边落下。落在银色的手术台上,聚成了一汪小小的紫红色血泊。
      我听到了“滴滴嗒嗒”的声音,想要顺着那只握住已经空了的试管的手往上看。却感觉到一条熟悉的、雾气构成的蛇从我的脑袋钻出。我感到了眩晕,习惯性地抬手,却发现枷锁不知什么时候解开了。
      “吞下它,艾尔特莉。”
      多托雷如此命令道。
      我晕乎乎的、下意识服从了命令,张开了嘴。
      【一段乱码】
      “……”
      “你醒了,”他陈述着事实。我看见他又喝了一口咖啡。
      我无言,每次从手术台上醒来,我都会感到情绪莫名的低落。好像我一直扭曲地清醒地爱慕着的人、我斯德哥尔摩作用的对象,都只是一个机械,第一句话只会陈述自己醒来的事实。他确实部分是机械,却有着正常人类的温度。而我,原本是一个人类,却冰冷得要命。
      我张了张嘴,却感到口中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冒出来了。我赶忙闭上了嘴。
      他毫不意外,去实验台拿了一个试管,里面装着紫红色的液体。
      这剧情是不是有点眼熟?他下一步就是要拿手术刀了?
      我紧张地等待着,但相似的剧情并没有发生,多托雷仅仅是拿着那试管走了过来。他将试管口抵在我的下唇,慢慢地抬高手臂。
      我顺从地将那些味道并不好的东西喝了下去,肚子里重归平静。
      “我……”我再次尝试发声,虽然声音还是有点哑,但那种从嗓子眼里冒出一条蛇的预感消失了,“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吗,多托雷?”
      他把试管放回了试管架上:“当然,不管你指的是什么。”
      我终于能够放下心来,重新下了手术台,来到一座落地镜前——真不知道为什么,实验室里居然会有镜子。
      我颈侧的紫红色印记不见了。那里只是有一块浅色的痕迹,看起来并不像手术刀划的,应该很快就能彻底消失。我摸了摸它,并不能感受到伤口的疼痛。
      我突然快活起来,穿上我的鞋,擅自拉开实验台旁边的柜子的最上层,从里面拿了一颗糖。那是紫红色的,钩钩果和落落莓的混合口味,甜是甜,但是口感有点奇怪。
      多托雷奇怪地看着我,并没有阻止,而是反手在他的实验报告上写了一句“伴随着明显的亢奋状态”。
      “多托雷。”我一口咬碎那颗口感奇怪的糖,尝到了梦境的味道,顺手拨了一下他耳边装着蓝色液体的管子,颇为开心的地看着它晃荡。他没有多余的动作,给那份实验报告一个华丽的结尾。我在他身侧可以从他的手臂上方望见那张纸最下面的那个签名——一个潦草的连笔的却也歪曲成别样美感的一串复杂的字母。
      我轻盈地飘开了,在他放下实验报告,面具朝向我似乎是在等待下文的时候又回头露出一个笑来:“那个梦,似乎不算太糟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尝到梦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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