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为剑》艾右

10、第 10 章

　　“我？”
　　海兹重重地点头。
　　叶菱看到厅里的人都往这面看，小声道：“你怎么拜我呀？我家的馆主是我爹啊。”
　　“可是我是为你来的。”
　　叶菱听了这话，心中酸涩喜悦，只道：“你拜他时，心里想我半分，也就好了。”
　　她的眼中温柔如春日招摇的叶片，海兹不答话，只回了原位，躬身呈上信，叶屹承收下，再一抬头，叶菱道一句：“我去端改口茶。”马上去找茶壶。
　　喝过了改口茶，才算入门。
　　她拎起小桌上的茶壶往下倒，只倒出几滴水。

　　门外阴云密布，天空黑得密不透风。叶菱冒着雨快步迈出门去伙房里找水壶，也懒得烧开，直接拿半温的水往里面灌，也不怕把自己爹凉到。手拿着装满水的茶壶，路过前院，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像是吵架，怕闹大了再影响了拜师礼，顺手把大铁门重重一带关上闩好。
　　“诶诶！等会！”门外似乎有个声音。
　　叶菱连忙关门，喊道：“现在不见客了！”
　　只听外面“哎呀”一声道：“什么客！我是你亲哥！”
　　“来得真不是时候。”叶菱嘟囔一句，开了门，来的不是她哥，不是赵喜云赵乡绅是谁。
　　叶菱大惊：“你怎么发出我哥的声音的！”

　　“我在这儿呢！”
　　叶之复偷笑着走到叶菱面前：“快走，淋了一身的雨，回来着凉了。”说罢窜入厅堂。
　　“诶诶！里面可有事！”
　　“别走！”赵乡绅紧跟着进来，差点被门夹着，被叶菱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诶诶！等会儿！这又是要说法来了？”
　　赵乡绅想进门，却动弹不得：“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我家现在有事。你先在屋檐下避雨等着，我办完了事，自会来给你开门。”
　　“呵！你的话还能信吗？”
　　“我的话怎么不能信？你且等着。”叶菱自认言出必行，来不及争辩，雨骤然变大，再说下去，身上都湿透了，拿着茶壶，匆匆跑回去。

　　叶菱端好茶壶进屋，看到自己哥哥站在琼斯夫人旁边，湿掉的黑发被很随意地捋到脑后，一脸和颜悦色。心说幸好他没误事，应该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机灵得很。

　　她稳稳把茶端给海兹，海兹接过，碰到叶菱的手，叶菱没躲开，只笑了笑，海兹这时瞥见叶菱的额前散乱的发丝上有一滴水掉进茶里，点开一圈圈的波澜，不知为何，内心极有触动之情，想到了那句“想我半分”。
　　半分是多少？他没学过。是不是比所有还多？
　　他端着茶上前，努力端正地说：“师父，请喝茶。”

　　咚！
　　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门口被推开。
　　完了，就知道他不会听自己的！
　　赵乡绅站在大门中央，如同主角登场，一看便是又准备好了说辞，清清嗓子，目光却和琼斯夫人骤然一碰，他一愣，再看冯掌柜都站在一边，竟是轻点下头，轻手轻脚退到了一边。
　　为什么？
　　叶菱心中不解，疑惑万分，跟着看向琼斯夫人，而琼斯夫人只是微笑着看着海兹。
　　叶屹承接过茶，抿了一口。
　　拜师礼成。

　　海兹回头，欣喜灿烂地一笑。叶菱和琼斯夫人同时跟着笑出来。
　　赵乡绅左看右看，这才敢说话，走近琼斯夫人几步道：“琼斯夫人，本人赵喜云，亲几日同您见过的，不想今日又在此相逢，斗胆问句，您来叶家这是？”
　　琼斯夫人优雅笑了笑：“我的儿子现在是这里的学生。”
　　“哦、哦……”赵乡绅尴尬地应了两声，明显地把后面要说的话全都吞进了肚子里，想了又想，还是说，“学武这是好事，只是公事还需公办，这样才不影响之后的生意。琼斯夫人，您说是不是？”
　　吕管家在一旁听着。

　　“当然。赵乡绅要说的是什么公事？”
　　赵乡绅明显斟酌着措辞道：“我只是想说，这叶家没个正经的生意，却屡次参与咱们商会的筹办，多加阻挠，是不是有失道理呢？”
　　叶屹承走过来：“赵乡绅，这商会的事之前不是说了吗，叶家虽支持商会，也愿参加，却不参与商会的管理。如今可有什么别的事吗？”
　　“支持？你的儿子却不像是支持的样子。”赵乡绅看向叶之复道，“这几日，我和几位老先生也商量过了，思来想去，这武馆怕不算是‘生意’吧？”
　　“这话怎讲？”
　　“生意，总要有货物买进卖出，低买高卖，相互竞争，因此需要各家商户统一决定商会办不办，怎么办，而叶家武馆是卖的不是货物，也用不到商会，所以老先生们一致决定，叶家不用加入商会，二十号的商议会也不用来了！”

　　叶菱和海兹两个小身影，一直在远处听着他们说话，往日的叶菱早就上去问了，“你说的老先生们是谁？还是你和自己开会，才得出了这结论”，但是她此刻入了神，看着琼斯夫人的身影，因此没有马上上前。

　　叶屹承点点头：“您所言有理。”
　　他原本对商会就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加与不加都没什么分别，只是怕伤了赵乡绅的面子，坏了邻里和睦，如今赵乡绅说不用叶家加入，他也是求之不得。
　　叶之复终于开口：“商会是商户的事，那么商户才能参与商会的事，不是商户的，那就它也管不着商会的事，商会也管不着他的事？”
　　“当然。”
　　叶之复笑意盈盈道：“本人的照相馆，本月十五日开张，地方就在西大街，可恭请各位捧场了！”

　　“照相馆？”
　　叶菱先叫出来。赵乡绅眉头一皱，似乎要说什么，又压了下去。看得叶菱一阵别扭，嫌他不痛快。
　　“是啊。”叶之复道，“如今我有了商铺，是不是就算是商户的一员。”
　　琼斯夫人脸上的笑深了些，拍手道：“叶先生，恭喜。”
　　冯掌柜跟着拱手。
　　“叶某谢过了！”
　　叶屹承面色不佳，但有外人在场，也不发作。叶菱看出来爹要在家说这事，客人该走了，便问海兹：“不败，你下次是何时过来呢？”
　　“应该何时呢？”
　　“下礼拜三！你到了来找我就是。”
　　“好！”
　　“那……再见了！”
　　“再见。”

　　海兹点头跑到妈妈身边：“妈妈，我和朋友道别了。”
　　琼斯夫人听罢一笑，从人群中走过来，低下身子。她身上有一股浓厚沉重，使人晕眩的花草的香气，应是那西洋花露水，艳丽的唇瓣一张一合，在叶菱耳边说道：“谢谢你欢迎海兹，也欢迎你再来我们家玩。”
　　叶菱脸一红，原来那时她早就看到自己了。

　　等琼斯夫人带着海兹离开，赵乡绅跟着她们走了，叶屹承本想叫住冯掌柜，冯掌柜却推辞道：“叶馆主，时候到了，我先回铺子了。令郎开照相馆的事，我会转告我家老爷子的。”
　　“好！那我改日再来。”
　　叶屹承叫叶菱关门，门一关，马上问她哥：“你说的照相馆是怎么回事？”
　　“是我开的铺子。方才不是说过了？”
　　“你的钱是怎么来的？”
　　“赚的。”
　　“你开什么铺子不好？偏偏要开那照相馆？”叶屹承一跺脚，“之前那福记照相馆闹鬼，惨死了三个人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
　　叶菱插话：“爹，那是因为有人让恶霸找上了他家，你不记得吗？之后那伙儿人就找上了祝家——”
　　“别插嘴！”叶屹承动怒，吼了她一句。
　　叶菱气闷道：“爹不叫我说，想是爹自己也知道。”

　　叶屹承思来想去，面容惨淡道：“商会的事你要管可以，只是别给家中找来祸患。还有，我都知道照相馆不赚钱，你自己有多少钱，自己心中清楚，不要全赔光就是。”
　　“放心，儿子不会的。”叶之复难得带了几分认真。
　　叶屹承听罢，不再说话，只叹一口气。

　　叶之复反而问道：“爹，吕管家来，可是来谈婚事的。”
　　“婚事？”
　　“是。”叶屹承并不掩饰，“丁家是大户人家，菱儿嫁给丁家，总比随意许配给人好。”
　　“丁家？丁家的谁？”叶菱不懂什么叫嫁给“丁家”，总不能嫁给他家的所有人吧。
　　“丁家的长子丁运。”
　　叶之复沉声道：“他今年可快三十了吧。”
　　“丁家派了管家来谈，是不方便答应。”
　　“那正好，我也不嫁。”叶菱不知愁，只是觉得挺好。

　　三日后，西大街放了四挂爆竹鞭炮，烟尘漫天，震耳欲聋，她哥的照相馆就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