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
微熹的天色透过磨砂玻璃，已经能朦胧看见外头护士穿梭忙碌着，轮子滚过纯白的地面，发出轻微的轱辘响声。司特助推着坐着轮椅的润玉到了病床前，角度刚刚好，时间也刚刚好，以至于消息闭塞无聊到每天只能靠睡觉度日的萧炎一睁眼，便看见了端坐在旁，气质沉冷而清漠的年轻总裁，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
在医院的第二十七天，出院的这一日，他第四次见到了自己名义上的夫人。
画面熟悉，就犹如他“第一次”自昏迷中醒来时，看见坐在病床边守着他的清雅面容，但这时的情绪又无法与那时相比。
两两相对，竟是无言。
这不能怪萧炎，萧炎一直都怀疑润玉是他到医院的罪魁祸首——谁能对着一个大概率要弄死自己的嫌疑人完全心平气和呢。饶是萧炎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都能接受不久之后要被润玉弄死的结局，可在猝不及防一眼见到润玉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是有些慌的。
那绝不是害怕，而是……
……而是什么呢？
气氛一度有些凝固，萧炎眨了眨眼，很快就意识到，润玉好看的眉头一直轻轻蹙着，和他对上视线的时候，眼眸迟疑的往旁边偏移了一下，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看起来……他比萧炎更加紧张。
紧张，这本不是应该出现在一个反派角色面对仇人时应有的情绪。润玉生性清高，后期虽然黑化偏执，却不掩那种骨子里的骄傲。哪怕是动手将女主囚禁起来的那一章，年轻的总裁坐在轮椅上，依旧是神态淡漠平静，理所应当的。萧炎不太能明白他这种紧张的来源……见到他这个受害人心虚了？
恕他想象力匮乏，这是萧炎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但他还是觉得逻辑似乎有哪里不通顺。比如说，原作里润玉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不该有什么伤春悲秋的余裕；再比如说，考虑到原身做的孽，润玉要杀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愧疚紧张的吧？
“玉总。”/“先生。”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在听清对方声音的时候，又是同时一愣。
“你为什么这么叫我？”/“先生何必如此生疏？”
“……”
“你先说？”/“先生请。”
默契到了极点的时候，可能也是一种不默契。
一刻的面面相觑之后，润玉选择转头先对特助说话：“你去办手续吧。”
“是。”特助点了点头，病房里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古怪，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坐卧不宁，她也不例外，早就想走了。此时得到润玉的指示，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出去，还不忘贴心的反手关紧了门。
咔哒一声之后，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这次萧炎没有跟他抢话，病房里一片寂静。似乎很有些委屈似的，润玉沉默了一会，微微垂眸，低声回答了先前萧炎的问题：“这是先生以前教我这么叫的。”
但他还是个没有谈过恋爱的孩子啊。
萧炎因此而难以言喻的感觉到了一丝羞耻，他艰难的抬了抬手：“倒也不必……”
“要不然，先生想让我叫什么呢？”但这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润玉忽然抬首看向他，不紧不慢的问道，“……夫君？……亲爱的？还是……老公？”
每一声都叫得好听，动人，听起来分外舒服。
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越毒，越是听着顺耳，萧炎越是不敢认，他沉默了一下：“……你还是叫先生吧。”
仿佛早有预料，猜到了萧炎就会这么回答，润玉微弯了眼睛，浅浅笑起来。他笑起来极为好看，宛如清风朗月，微风从林间穿过。纯白色的西装勾勒出他修竹般纤细柔韧的腰身，越发显得他干净透彻，丝毫也不设防备。
这哪里像是反派呢，他笑起来的时候，连一直对他心怀防备的萧炎都短暂的失了神。
一直到办理出院手续的特助带着保镖回来，萧炎才突然回过了神。
——不对啊，润玉明明是可以直接叫他名字的吧？
去往居住别墅的一路上，萧炎坐在车后座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萧炎坐在车后座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萧少，玉总，我们到了。”
豪车穿过铁门，停在了清雅幽致的三层别墅前，保镖将润玉的轮椅搬了下来，又去搀扶萧炎。萧炎摆摆手拒绝了，排除失忆这件事，他伤得不重，如果不是没有润玉允许，他根本办理不了出院手续，他早就想出院了。被迫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现在好不容易能够舒展筋骨，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真的是病人，欣赏着自己未来的住处，倒是心情不错。
至少生命的最后这段时光里，不用担心自己的衣食住行了。
“玉总？”
润玉没说话，也没有允许保镖直接抱他去轮椅上。视线直直落在萧炎身上，久久未曾移动，见萧炎跟着特助去开门，好像并没有要来帮他的想法，眼帘微垂，有名为失望的情绪一掠而过。
也罢。
“扶我过去。”
“好的，玉总。”保镖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安静如鸡，装作看不见两位老板之间与外界报道截然不同的奇怪气氛，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萧炎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只是在润玉转动轮椅过来时，若有所察的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仅仅是无意的一眼，甚至没有带什么明显的情绪，却已经让润玉下意识的握紧了轮椅的扶手，心慌意乱。
“喵！”
好在这也没有持续太久。轮椅刚刚被推动着越过门槛，一道白影便从大门里窜了出来，速度极快，特助一下子没拦住，就见白影熟练的跃上润玉的膝盖，竖起毛绒绒的尾巴，叫声柔软可爱：“喵呜~”
“阿烟。”*
正俯下身换鞋的萧炎被吓了一跳，猛然抬眼看去，只看见有一双蓝色眼睛的白猫儿爬到润玉身上，叼着一朵蒲公英，高高兴兴的想要送给久别重逢的主人。猫咪总是喜欢将猎物送给饲主的，没带几只死老鼠回来，而只是送了朵蒲公英，已经算是这只猫养得乖巧了。润玉不得不摸了摸它的脑袋，接过蒲公英放在了轮椅扶手上，语气无奈，却也是温柔的：“莫要胡闹，阿烟。”
烟……炎。
也许是刚刚润玉唤的有些模糊，竟然会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润玉是在叫他。
不过……萧炎看着低头逗猫的“夫人”，停了几秒钟，迅速的冷静下来。他自己代入了一下，还是觉得这称呼也太肉麻了，润玉就算叫他，也不会这么称呼才对啊。
如同将一颗石子丢进池塘，打起小小的水漂。水珠四溅，那一点刚刚被激发起来的涟漪又很快的沉没下去了。
“玉总，”特助从萧炎身旁绕过来，“阿烟可能是饿了，我把它抱走吧。”
润玉摇了摇头，并没有将猫给出去，也没有解释原因，只是怀里抱着猫，微微低下头来，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萧炎的动向——当然也没有忽视他叫“阿烟”时，萧炎那突如其来全身一僵的反应。
猫咪还在主人的怀里自顾自蜷缩成毛团，爪子又欠，一爪就将原本放在旁边的蒲公英拍掉了。像是孩子吹灭蜡烛，对着生日蛋糕许愿时吹出的一口气，白绒绒的小伞被爪风掀飞，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有一朵种子沾上他的衣袖，润玉垂眸，无声的笑了一下。
之前萧炎在住院的时候，他是真的不想见萧炎吗？
那自然不是。
他只是有些害怕。毕竟之前……萧炎差一点就死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萧炎就因为他死了。
午夜梦回，仍然会一次次忆起自己坐在手术室前，茫然又无措的看着红灯闪烁时候那种心悸的感觉。比之下，好像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萧炎活着就好，隔着监控屏幕看到熟悉的容颜时，他难以抑制的会这么想，萧炎活着就好。如果萧炎不愿意，只要萧炎不愿意，他也可以不去见他，反正……反正，假如要他再听到萧炎说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语，倒不如根本不要去见，他还可以自欺欺人，骗一下自己。
但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萧炎居然会失忆……失忆了。
是不是……上天给他多一次的机会呢？
润玉摊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垂眸看了一眼，而后一点一点的缓缓收紧，像是攥住了什么东西，从前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暗沉翻涌，犹如散落着无尽的碎冰，势在必得与不惜代价同时在他眼里存在，专注到了极点，便成了挥之不去的病态。这种情绪太过于极端偏执，常人难以承受，乍一眼对上时，几乎是会让人感觉到恐惧的。
但也只是刹那光景。
待得萧炎再转过头，落在他视线里的润玉坐在轮椅上，仍然光风霁月，一如他怀里雪白的猫咪，温顺而柔软，没有半点异状。见他看来，唇边绽放开一抹极为好看的笑意：“先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